想念姑婆

楊海燕

我記事起，姑婆一直就剪著齊耳的短發，右嘴角上有一個黑痣，背有點駝；她說話輕言細語，脾氣極其溫和，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對孩子們發過火。

我家窮，窮得叮當響。父親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一輩子種田，從不外出打工賺錢；母親雖是家庭主婦，但平時喜歡打扮，不太管我。那年，我考上了縣里重點中學——蓮塘中學。南于離家有十幾里地，所以只能寄宿。學校只提供蒸飯，沒有菜，我只能從家里帶點母親做的菜。那時是九月份，天氣熱，帶去的菜只能吃兩天，剩下的幾天需要在城里買點菜自己煮。

母親讓我去城里外婆家煮菜。我去了，可外婆說我老去煮菜，舅舅們會不開心的。

一天.我拿著要加工的菜無助地站在校門外掉眼淚，恰巧被我表姑家的兒子看見了。他知道原因后，轉身回家就告訴了我的姑婆。

傍晚，我眼里含著淚端著一盒白飯在宿舍吃。這時，姑婆突然出現了，只見她從一個布兜里拿出一個搪瓷茶杯說：“燕，姑婆給你送一點菜。”

姑婆打開茶杯蓋子，一陣肉香撲鼻而來。“紅燒肉！”我開心地尖叫起來。室友都圍過來看，也分享到姑婆送來的美味。在那個年月，紅燒肉對于我來說真是好奢侈的菜。看著我吃得那么香，姑婆滿是皺褶的臉笑開了花。

后來，姑婆經常用搪瓷茶杯給我送來她燒的好菜。但凡她家來客，有好菜總少不了我一份。之后我常去姑婆家煮菜，和姑婆話家常。姑婆囑咐我：“你爺爺死得早，奶奶又改嫁了。你爸從小就孤苦伶仃，是被祖奶奶帶大的，可憐著呢。祖奶奶最疼的也是你父親，臨‘走的時候拉著我的手說讓我照看好你父親呢。往后你父親就指望你孝順了。”我知道父親也是姑婆最疼的侄兒，連連點頭允諾。

半年后，貧窮讓我輟學了。姑婆知道后，唉聲嘆氣不知道該怎樣安慰我。我倔強地背上行囊遠走他鄉。后來學有小成，獨自工作生活了，我會寄錢給父親，但因忙于工作很少回家，和姑婆聯系也少了。

去年，表姑打來電話說姑婆病危，想見我最后一面。我立即啟程回鄉。當我趕到姑婆病床前，姑婆已經奄奄一息了，如風中的殘燭。

姑婆微弱地拉著我的手，蠕動著嘴唇，半天才用像蚊子叫一樣的低聲對我說：“別和你父母計較.他們心里面是疼你的。我說過他們了，他們現在后悔得很吶！”我想說什么，可嘴張了半天始終沒有說出來，只是含淚點頭答應。

第二天，姑婆就永遠地走了。她臨終的囑咐敲開了我和父母之間多年的寒冰。我重新投入了父母的懷抱，我們相擁而泣。

那天，當我的第一篇文章登上報紙后，我點上了一炷香。我要告訴姑婆：您的臨終囑咐，我記住了，自己成了強者，活好了，更要做一個孝順父母的晚輩。姑婆，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