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孫書

秦澤忠

孫子：

見字如面。

你給你爹的來信，我也看了。得知學院在按“檔次”調換學生宿舍時，你和其他家庭經濟困難的同學從學生公寓被轟進了“貧困生宿舍”，弄得你們整天遭受來自高官大款家庭同學的白眼，產生很大心理壓力。孩子，可千萬別為這怨你爹，咱家窮啊！你爹失業了，靠蹬三輪車拉座兒掙個仨瓜倆棗錢，風里雨里的辛苦不說，還整天提心吊膽老得防著被城管刁難，要怨就怨我，怨我當年太迂腐——1977年，你爹十六歲，正在牛屯插隊，上邊給屯里一個工農兵上大學的名額;公社管這事的副書記和我在一起當過兵，沖著戰友情誼，他想把這個上大學的名額給你爹，可我沒同意，我說：“別介，咱是從解放軍這座革命熔爐里鍛煉過的人，不能帶頭搞不正之風！”于是當時的大隊支書就把他那只念過三年小學的兒子推薦上去了，就是現已“退居二線”、不上班在家待著吃空餉的副縣長W。那是“文革”結束前最后一次推薦工農兵大學生。后來知青返城，你爹被分進工廠當工人。工人好哇，領導階級！你爹肯鉆研，技術提高得快，連續多年被評為先進工作者。哪料想，后來工廠越“改”越不景氣，你爹和他的工友們先是陸續下崗、待業，直至徹底失業。如今看看人家W副縣長，再瞅瞅你爹，唉！孫子，要怨，就怨爺爺吧！要不是當年我恁迂腐……

存在決定意識，如今我算看清了——要想不受罪，成為人上人，就得當官！

爺爺我雖然活了一大把年紀，但從沒接觸過官場，其實也不清楚當官的實惠到底有多大，不過常看報紙常聽廣播，多少也算有所耳聞。

當官沒有失業的。“砸碎鐵飯碗”，其實砸的只是老百姓的飯碗，干部的飯碗牢實著吶，不僅工資高，而且，據媒體披露，僅發放的津貼、補貼就達三百多項！此外還有什么“灰色收入”，那“灰色收入”究竟有多少，除去他們自己外，只有天知道。想想，如果你爹當官，你還會像現在這樣被學院“區別對待”嗎？所以，孫子呀，你日后一定要當官！

你當上官，后人也沾光。如今大學畢業生求職，誰的爹娘權勢大，誰就能有好工作，你肯定也聽說過。這且不說了，因為咱家除你外，還沒出過大學生呢。可你叔你是知道的，他在武警部隊當了十多年兵，協助駐地公安部門破獲多起販毒大案，榮立過兩次一等功、三次二等功，轉業后，卻不能分配到公安機關;咱縣紀檢書記的兒子，吃喝嫖賭、打架斗毆、調戲婦女，整個一個混混兒，可去年愣當上警察了！憑什么？憑人家爹是紀檢書記，是官！這叫什么？這就叫蔭庇，叫世襲，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所以，孫子呀，你將來一定要當官！

那天，你爹規規矩矩地把三輪車停在路邊等客，城管愣說你爹違章占道，你爹千求萬拜，可城管一口咬定罰款一百元，否則就沒收三輪車，完事還咣咣踹你爹幾腳。你爹沒干什么違法的事，只是為了掙一家老小的糊口錢;他也是快六十歲的人了，屈辱啊！你爹要是當官的，甭說沒違法，就算違法了，誰又敢拿他怎樣呢？現成的例子——湖北當陽市市長范曉嵐，駕車超速行駛，把在斑馬線上正常行走的十一歲男童撞死，該市交警部門卻稱不必刑拘！想想，那姓范的如果不是當官的，撞死人能屁事都沒有嗎？退一步講，就算事兒犯大了，實在捂不住了，為堵百姓的嘴，就不得不讓她到監獄去暫住些日子，但她也受不著委屈。廣州日報報道：廣州天河區龍洞柯木塱一個“主要關押省級機關經濟和職務犯罪在押人員”的國家一級看守所，購置了先進醫療器械，配備種類齊全的必需藥品，配有專門資質醫務人員，以保在押罪犯高官們的健康;在押犯們不但不從事任何形式的手工勞動，而且還可輕松娛樂、網上炒股;其食譜為：“早餐——煮蛋、雪菜蒸陳村粉、白粥、包點、香油蘿卜干、肉片湯河粉、雞蛋香菜炒面……午餐——豆干洋蔥炒肉、蒜蓉香菜、蝦米蒸水蛋、紅燒豆腐、蒸魚、圓椒炒豆角、豆芽煮豬紅……晚餐——梅菜煮冬瓜、梅菜燜紅燒肉、姜茸炒茄子、骨頭湯、什錦菜、苦麥菜……”你說，這叫“服刑”嗎？咱百姓人家就是過年，就是女人坐月子，吃的也沒這么豐盛！這就是當官的好處！至于當官到底還有多少好處，我是猜不到了，但肯定太多了，要不，那些快到退位年紀的官兒們干嘛都急忙改歲數、做美容、使勁裝嫩，賴在官位上死也不肯挪窩兒呢？要不，這些年來怎么不斷發生為爭官位正職殺副職、副職殺正職這類的官場血斗呢？當官的好處若非大得沒邊兒，值得拼命嗎？現如今，連堂堂教授都不再清高了，都看清“萬般皆下品，唯有做官高”的現實而去爭處長的官職了，咱一介平民，還有什么抹不開面子的呢？孫子，你要努力啊，一定要當官！

怎樣才能當上官呢？我也不知道。不過網上轉發了疑似原江蘇省建設廳廳長徐其耀給他兒子的一封信，其中傳授八條當官秘笈，我就不給你抄了，在網上能查看到。

看完那封信，也許你不相信：難道這就是一個高級干部的為官心得嗎？實話講，開始我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心想領導要都這樣，咱國家不就危險了嗎？咱老百姓打死都不可能選這樣壞了良心的人當領導哇！可再一想，那些大大小小的領導，哪個是由老百姓選出來的？沒有，一個都沒有，全是上面指派的，所以，還真不能不承認信中所言“拍馬就是為了得到上級的賞識，這是升官的唯一途徑”真是一句大實話！再看看咱周圍那些大官小官們的做派，跟信里的那八條當官秘笈哪條對不上號呢？咱百姓雖說對此不滿，可又有什么用？早有當官的說了——“老百姓算個屁”！老百姓扭轉不了乾坤，就得適應，有句話說“適者生存”。所以，孫子呀，為了生存，就算昧良心，你也得仿照著做啊。不昧良心，當不上官啊！

孫子，你要暗使勁，日后一定要當官啊！

爺爺

2013年11月8日

【原載2014年第2期《浙江雜文界》】

插圖 / “特權車” / 朱慧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