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的婚車

孫香我

肯迂先生家里最近有喜事，兒子舉辦婚禮。肯迂先生的家庭本是工薪階層，兒子的婚禮也就是普通人家的婚禮，熱熱鬧鬧，喜氣洋洋。婚禮當天一大早，迎親的婚車一出發，卻很是吸引大家的目光。

迎親的六輛婚車，本來要由男方準備的，但女方主動提出主車由她家來找，說是她上海的親戚家有好車。到底是什么樣的好車，沒人告訴肯迂先生，肯迂先生也不問。等到當天早上看到婚車，肯迂先生吃了一驚，原來女方找的主車是一輛勞斯萊斯。肯迂先生沒說什么，車是女方親戚家的車，找來做婚車好像也順理成章吧。但如果有人事先告訴一聲，肯迂先生也一定會婉轉表達自己的意見：這樣的婚車與我們普通人家的婚禮不大配吧？

有懂車的親戚告訴肯迂先生，這一款的勞斯萊斯要一千多萬。親戚又對肯迂先生開玩笑說：“你知道嗎，它不叫‘勞斯萊斯，它叫‘老子來斯。”肯迂先生陪著一笑。“來斯”，是揚州的土語，也是揚州人的口頭禪，意思是很牛。中午，肯迂先生一家在飯店開了兩桌，招待前來幫忙的親戚，勞斯萊斯停在飯店門前，馬上就引來大家圍觀。有人跑來和車子拍照合影，興奮得“哇哇”叫。有個小孩在車旁嬉鬧，爸爸馬上喊，快過來，碰壞了把我們一家賣了都賠不起。晚上婚宴結束，肯迂先生夫婦陪一對新人同坐勞斯萊斯回婚房。一路上肯迂先生看到路人投來的目光，好像都在向這輛車行注目禮。有同方向的車已經開到前面去了，又慢下來等著和勞斯萊斯并行，車主搖下車窗來盯著看。當晚正碰到揚州全城查酒駕，就連見多識廣的警察也對這車子指指點點。

開頭說了，肯迂先生乃是工薪階層，他也從來沒想過要去買什么車，每日上班，肯迂先生皆是步行，平常出門，要么坐公交，要么騎電動車，偶爾打打的，這么多的選擇，肯迂先生覺得又方便又自由。肯迂先生自己沒車，還又公然地對如今個個都要買車很不以為然，公然地宣稱對有車的一點兒也不羨慕，他也不怕人家說他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肯迂先生有個親戚，一家四個大人就買了三輛車，肯迂先生就很是不解。都知道喊交通堵塞啦，空氣污染啦，沒有車位啦，一個個的還都拼命地買車，人都怎么了？才有一點錢就都瘋了嗎？如今的人，都以有車為有身份，這一點肯迂先生尤其覺得好笑，十來萬買輛車，有什么身份啊，連暴發戶都算不上呢。相反，在肯迂先生看來，人在車面前一個個都變得賤了，好可憐。

如此的憤世嫉俗，看來果然人如其名，肯迂先生真很迂啊。這不，這一天看過了大眾對勞斯萊斯的崇拜，肯迂先生又忍不住大發感慨了：一輛車就把世人統統打倒了，果真是“老子來斯”啊！

【原載2016年1月21日《羊城晚報·心靈驛站》】

插圖 / 傷心之“源” / 于建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