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古舊書店群玉齋考證（上）

臧春華

民國古舊書店群玉齋考證（上）

臧春華

1956年，五十四歲的張士達走進北京圖書館，專職修復宋元善本。20世紀60年代至80年代，張士達還培養(yǎng)了一批古籍修復人才。可以說，他在我國現(xiàn)當代古籍修復史上享有盛譽。然而，很少有人提及他在民國年間開設(shè)于北京琉璃廠的古舊書店——群玉齋。

一、店主張士達

張士達，原名書琴，號俊杰。1902年生于直隸武邑（今河北省武邑縣）。河北靠近北京，來往比較便利，很多河北籍人士從明朝起就在琉璃廠從事圖書修補和裝裱，或者經(jīng)營小本圖書生意。靠著“朋友帶朋友，同鄉(xiāng)帶同鄉(xiāng)”這種傳統(tǒng)職業(yè)上的鄉(xiāng)土傳承關(guān)系，不少河北人來到琉璃廠以賣書為生［1］。雖然武邑距京有六百里之遙，但為了學藝謀生［2］，十六歲的張士達還是走進了北京琉璃廠肄雅堂［3］，開始了七年的學藝生涯［4］。

肄雅堂前后經(jīng)營六十余年，由丁夢松（原名清喜，字子固）開創(chuàng)于清光緒年間，多板本書，精工裝潢［5］。民國年間已是琉璃廠規(guī)模較大的舊書店，弟子包括張士達在內(nèi)已有十九人之多［6］。

張士達在肄雅堂所能學到的大致包括古書目錄版本知識、古書裝訂修補技術(shù)以及古舊書業(yè)經(jīng)營之道。雖然其學藝生涯無法追述，但通學齋主人孫殿起的早年學徒生涯則可供參照：

在艱苦而緊張的學徒生活中，他早起晚睡，從不偷閑，每天要勞動十七八個小時，只有完成了給業(yè)主和師兄們盛飯、洗碗、掃地、擦桌、端水、倒茶和接待顧客等任務之后，才能忙中偷閑，來到書架前和庫房里強背硬記古書業(yè)務知識。

但事實上，當時的書鋪老板又是沒有幾個肯真心實意教授學徒的。學徒要想學點手藝，全憑自己的死記、硬背、多看、勤問，以及偷學、偷聽、偷記。［7］

七年后，二十三歲的張士達離開肄雅堂，在琉璃廠海王村公園內(nèi)開設(shè)群玉齋古舊書店。在書店林立的琉璃廠開鋪設(shè)店，他定然經(jīng)過精心籌劃，但這些現(xiàn)在都很難找到答案，僅有核準于民國七年（1918）一月十五日的《海王村公園招商營業(yè)暨租房規(guī)則》可供參考：

一、本公園東西新建平房五十九間，招集商家，臚列貨品，以興商業(yè)，而便游觀；其租額依照房屋等差，另表定之。

二、本公園所招集各商業(yè)，以古玩、文具、書籍、寫真、品茶五項為主；其他項營業(yè)，如與衛(wèi)生、風俗無礙，足以保持清潔者，臨時得查核情形斟酌辦理。

三、本公園各房游廊及園內(nèi)隙地，每屆春節(jié)，得臨時招集各項浮攤，借助興趣。

四、本公園房間，經(jīng)各商認租者，須覓取鋪保水印，并聲明遵守本公園各項規(guī)則；如有違章情事，概由鋪保負責。

五、本公園營業(yè)各商號，既經(jīng)認租立折，應即立時預交一月房租，作為保證金，俟期滿退租時發(fā)還。

六、本公園營業(yè)各商號初次租賃房間均以六個月為期，期內(nèi)不得隨便退租；如有退租及延不交租者，租金應責令按月繳足，或由鋪保措繳。

七、本公園各商號租用房屋，過六個月后，即以三個月為期，期內(nèi)如有退租及延不交租者，亦依前條辦法處理。

八、本公園各房屋租金，應于每月一日向事務所交納，至遲不得逾十日，其租金一律收取現(xiàn)洋。

九、本公園各商號于租房期滿后，欲退租者，必須先期兩個月前通知事務所，繼續(xù)租用者亦同。

十、本公園各商號概無押租倒價，亦不準轉(zhuǎn)倒轉(zhuǎn)租，其因事停業(yè)者，并不得指用字號圖記抵押款項。

十一、本公園各商號應報營業(yè)及應納鋪捐，均須依照定章由各商自理。

十二、本公園各商號不得違背官廳命令及有妨礙公德風化情事，如有違犯，輕則勒令停業(yè)，并照補租金，重者并送廳區(qū)罰辦。

十三、本公園房間一切裝修電燈，均不得變更，但各商號必欲更動及增加電燈時，須先呈明事務所核辦，經(jīng)查明確有萬不得已情節(jié)，方準酌改酌增，惟交屋時仍應修復，其修改增加各費，由各商自理。

十四、本公園各房間均備有電燈，認租各商號按月照附表定價隨同租金向事務所清交，不準私燃煤油燭燈。

十五、本公園各商號門首及游廊內(nèi)不得堆積物品，妨礙秩序，每晨必須自行清掃一次，所有塵芥穢水，應在園外相當?shù)攸c傾棄，違者勒令停租，或酌定罰款，在租期未滿者，并令照補租金。

十六、本公園各房游廊原備游人往來憩息，各商號不得任意占用。

十七、本公園此次規(guī)定房租價額，格外從廉，俟營業(yè)發(fā)達時，得酌量加租。

十八、本規(guī)則如有未盡事宜，由事務所隨時呈明公所酌核修正之。［8］

張士達欲在園內(nèi)開設(shè)群玉齋，必然對以上規(guī)則研究再三。而其中有關(guān)鋪保人尋覓、租賃時間約定、租金與保證金交納以及退轉(zhuǎn)租約定當是張氏主要考慮的問題。

1931年，長澤規(guī)矩也先生在《中華民國書林一瞥》中說：“大部分的書賈都將妻子兒女留在家鄉(xiāng)，只身外出謀生。這并不限于書肆，北平的其他行業(yè)好像也是如此。”［9］張士達開設(shè)群玉齋即意味著自負盈虧。只身在外，全心投入舊書肆最終還是為了謀生。

十六歲離鄉(xiāng)學藝，二十三歲開店創(chuàng)業(yè)，隨后苦心經(jīng)營幾十年。可以說，張士達前半生的大部分時間都傾力于群玉齋舊書店。

1956年，在北京對私營古舊書業(yè)進行社會主義改造時，由趙萬里引薦，張士達來到北京圖書館從事古書修復工作。20世紀60年代，北京圖書館舉辦過兩期“裝修古舊線裝圖書技術(shù)人員訓練班”，張士達均帶有徒弟。“文化大革命”中，他下放江西農(nóng)村。80年代，還先后在京贛兩地授徒傳藝。1993年逝世于南昌，享年91歲。此外，張士達生有兩女［10］。

二、店鋪主要成員

舊書店里，除店主外，還有弟子（徒弟、學徒）、伙計（店伙、鋪伙）等。單論群玉齋，姑且都稱為“成員”。其成員見諸文獻者有四，為孔繁山、李殿彬、姚玉山和張俊義。

（一）孔繁山

《販書傳薪記》記群玉齋，有“弟子孔繁山、李殿彬、姚玉山”［11］。

《哈佛大學圖書館駐平采訪處（漢籍）賬單粘存簿（1940年7月至1941年6月）》有關(guān)原始價簽和書鋪出具的票據(jù)記有群玉齋書坊（位于琉璃廠海王村公園內(nèi)，時有鋪伙孔繁山）。1940年11月14日，群玉齋有書售予“哈佛大學圖書館駐平采訪處”，在采訪處提供的表格“備注”欄中，孔繁山注道，標價六十元張佩綸手稿影印的《管子學》8冊“前數(shù)年賣燕京一部。此書現(xiàn)下很少，哈佛可要否”？結(jié)果，經(jīng)館員查看以后，果然燕京大學已藏而哈佛大學圖書館未曾收存，于是以三十五元成交［12］。

此外，《琉璃廠書肆三記》還記載，王文進文祿堂〔民國十五年（1926）設(shè)〕經(jīng)營凡十余年，近聘孔繁山管理［13］。

孔繁山，名三本，以字行，河北冀縣人。1949年，與李瑞周合設(shè)繁山書店于廠甸甲三號。藏書以零本小冊、清代考據(jù)書居多［14］。孔繁山還曾訪得孫書城先生舊藏明萬歷本《水經(jīng)注箋》四十卷，售價二百六十元［15］。

總體而言，孔繁山當是張士達的大弟子。以20世紀40年代中期為界，結(jié)合下文群玉齋開業(yè)時間，孔繁山跟隨張氏約有二十年。

（二）李殿彬

李殿彬是張士達弟子之一，與其可能有關(guān)的文獻記錄有兩條。一為《販書傳薪記》記有武邑縣人李殿魁［16］，此人與張士達同鄉(xiāng)。李殿彬似乎與此人有關(guān)聯(lián)，或亦為武邑縣人，隨同鄉(xiāng)張氏學藝。

一為《隆福寺街書肆記》記有1944年開設(shè)于隆福寺街路北二六號的文淵閣。三大合伙人之一的李殿臣（字文穎［17］）乃河北冀縣人，受業(yè)于寶文書局劉善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常往南省收書，曾于1956年由福建收到未刊稿本《正學堂五經(jīng)通解》五十七冊，書中有林昌彝、王景賢等二十九位當代名人批校，甚為罕見［18］。李殿彬若與李殿魁無關(guān)，不知是否同李殿臣有關(guān)聯(lián)。

（三）姚玉山與張俊義

姚玉山，生平不詳。

張俊義，字君一，河北武邑縣人，曾為養(yǎng)拙齋弟子［19］。其原為群玉齋店伙，民國二十八年（1939）設(shè)懿古書店于萬源夾道三號，經(jīng)常收到好書。曾于敵偽時期得明刊原板《十竹齋畫譜》一部，售價五百元，歸敵寇滿鐵圖書館。又從翁同龢家收到明末鈔本《宋史記》二百五十卷四十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售價約三百元，歸民族學院。又得明崇禎刊本《黔南十集》；還得明天啟本《釋義美人染甲詩》三冊，售價六十元［20］。

張俊義原是群玉齋店伙，但為何不見諸《販書傳薪記》張士達的弟子之列，其在群玉齋充當?shù)昊镉钟卸嗑茫咳粢?0世紀30年代初期養(yǎng)拙齋歇業(yè)［21］至1939年張俊義開設(shè)懿古書店為計，其充群玉齋店伙的時間僅有區(qū)區(qū)幾年，這或許就是《販書傳薪記》不記之的原因之一。另外的原因則可能是張俊義只是店伙，并未受業(yè)于張士達。

群玉齋店鋪成員，有的跟隨張士達多年，有的還是同鄉(xiāng)。但當他們技成藝就之時，多會走上開鋪謀生之路。另外，經(jīng)營古舊書店有時可能業(yè)務繁忙，需要人手較多，群玉齋可能還有個別短期學徒和臨工。

三、店鋪經(jīng)營時間

（一）開業(yè)時間

《琉璃廠書肆三記》記群玉齋開設(shè)于民國二十年（1931）［22］。倉石武四郎《述學齋日記》載1930年5月6日，群玉齋送《經(jīng)圖匯考》。校注有“孫殿起《琉璃廠書肆三記》以群玉齋開設(shè)于民國二十年（1931），疑誤”［23］。作于1930年的《琉璃廠書肆新記》記海王村公園內(nèi)有群玉齋張氏［24］。

朱振彬記張士達1902年生，十六歲學藝，七年后開設(shè)群玉齋［25］。依此計算，群玉齋當開設(shè)于1925年也就是民國十四年。但按照舊時中國人年歲算法有虛實之別，張士達學藝時很可能只有十五周歲或者還不到，七年之后可能也就二十二周歲或者不到。若以此論之，群玉齋的開設(shè)時間很可能為1924年或1923年的農(nóng)歷年底。結(jié)合孫殿起《琉璃廠書肆三記》的記錄，其開設(shè)時間為1923年即民國十二年的可能性較大。而孫殿起則可能將“十二”誤為“二十”。

（二）歇業(yè)時間

馬嘶在《我國古舊書業(yè)源遠流長》一文中說：“到了解放前夕，人心動蕩，物價飛漲，舊書業(yè)幾乎到了山窮水盡之境。無人買書，書價也便大跌，尤其線裝古籍，被人視作敝屐，價更為低廉。”［26］古書賤如廢紙，眾多古舊書店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機，群玉齋亦當如此。因此，1949年很可能是群玉齋歇業(yè)的結(jié)點之一。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北京舊書業(yè)境況似有好轉(zhuǎn)，但隨著1956年北京古舊書業(yè)“公私合營”浪潮的推進［27］，群玉齋定當不存。張士達也在這一年謀職于北京圖書館。

總之，1949年至1956年是群玉齋歇業(yè)的可能時間，而1949年、1956年則是兩大重要結(jié)點。

四、店鋪位置

（一）海王村公園

《琉璃廠書肆三記》記群玉齋開設(shè)于海王村公園內(nèi)。同時，記養(yǎng)拙齋亦開設(shè)于海王村公園內(nèi)，經(jīng)營十余年歇業(yè)，近改群玉齋、九經(jīng)閣［28］。《琉璃廠書肆新記》記“海王村公園內(nèi)，從南數(shù)起有榮華堂孫氏、長興書局孫氏、（九經(jīng)閣谷氏、）養(yǎng)拙齋李氏、群玉齋張氏、久安堂李氏，都是朝向北新華街，哪家都不算大。像養(yǎng)拙齋就幾乎倒閉了”［29］。可知群玉齋位于海王村公園，且與九經(jīng)閣、養(yǎng)拙齋曾三店并立，只不過養(yǎng)拙齋經(jīng)營十余年就歇業(yè)了［30］。

海王村公園事務所于民國五年（1916）有設(shè)立海王村公園之議［31］，該《事務所章程》有記：

民國六年，本公所就廠甸空地，創(chuàng)建海王村公園，設(shè)事務所……并于園之東西兩旁，建平房五十余間，招集各項商人，設(shè)肆營業(yè)其間，以便游人之選購。是年冬，全工告竣，即于七年元旦實行開放。［32］

海王村公園位于廠甸，而廠甸乃北京琉璃廠之中心，廠甸年初集市更是聞名全城、熱鬧非凡。群玉齋開設(shè)于海王村公園，當是選址得當。

（二）西橫街

《琉璃廠書肆四記》只記西橫街上的一家古舊書店，即路東七號的群玉齋［33］。西橫街雖在琉璃廠附近，但距琉璃廠中心已有一段距離。

群玉齋遷址西橫街，位置當不如昔日的海王村公園，其原因值得深究。上文已引述，1940—1941年群玉齋仍然位于琉璃廠海王村公園。而據(jù)《琉璃廠書肆四記》記載，因1950年海王村公園歸電信局，園內(nèi)一三號榮華堂即遷址東南園二條七號［34］。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海王村公園歸屬的變更或許也使群玉齋被迫遷址。而選擇較為偏僻的西橫街經(jīng)營，則可能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古舊書業(yè)逐漸衰落有關(guān)。

若群玉齋果真于1950年遷址西橫街，那么上文群玉齋歇業(yè)于1949年的論斷當不成立，其歇業(yè)于1956年的可能性將增大。

五、店鋪狀況

（一）店鋪規(guī)模

《日本學人中國訪書記》記海王村公園內(nèi)，從南數(shù)起有群玉齋張氏等六家書店，并且都是小店［35］。上文所記群玉齋主要成員有孔繁山等四人，若與琉璃廠肄雅堂、來薰閣多達十幾、二十幾人的弟子人數(shù)相比［36］，群玉齋確屬小店。

（二）營業(yè)時間

核準于民國七年（1918）二月五日的《海王村公園管理鋪商規(guī)則》有“本園每日午前七時開門，午后十一時閉門，各商出入，均需遵守啟閉時刻”［37］。海王村公園開閉門時間當為早上五點和晚上十一點。群玉齋開設(shè)于海王村公園內(nèi)，其營業(yè)時間當需按此規(guī)則。早營業(yè)、晚關(guān)門是舊書業(yè)的經(jīng)營習慣。后來群玉齋遷址西橫街路東，其營業(yè)時間當也大致如此。

（三）店內(nèi)陳設(shè)及生活

高泳源《漫記當年舊書肆》記20世紀30年代蘇州來青閣：“店堂明亮潔凈，壁上書架井然，有青布函裝著，白紙包著的，都用書簽標明書名和書價。”其印象是“縹緗滿架”“氣派堂皇”［38］。琉璃廠的群玉齋雖不氣派堂皇，但滿屋的古舊書當是最基本的陳設(shè)。除舊書外，營業(yè)所用的筆墨紙硯、賬本店章、實用之書當也是必需之物。

瞿兌之《北游錄話》記舊書店良好經(jīng)營氣氛：“書店門面，雖然不寬，而內(nèi)則曲折縱橫，幾層書架，及三五間明窗凈幾之屋，到處皆是，棐幾湘簾，爐香茗碗，倦時可在暖炕床上小憩，吸煙談心，恣無拘束，書店伙計和顏悅色，奉承前后，決無慢客舉動。”和氣待客、主隨客便是北京（平）舊書肆優(yōu)良的待客之道［39］。群玉齋可能條件有限，但供顧客小憩的桌椅和茶水當是最基本的待客之物。

長澤規(guī)矩也先生在《中華民國書林一瞥》中指出，“店員通常也懂得書本的修繕，有空便在店前進行修補”［40］。高泳源《漫記當年舊書肆》還記20世紀30年代蘇州文學山房，其“布置便與前者（來青閣）不同，通道兩側(cè)的店堂里，桌上擺著大碗的漿糊，兩三個職工圍著桌子，相對而坐，正在對古書進行修補和裝訂”［41］。《琉璃廠書肆四記》記群玉齋張氏頗通目錄學，并善裝訂古書［42］。其弟子修書當也是常有之事。而店中備有刀、尺、紙、線等用于裝訂修補的工具材料當也是必要的。

《海王村公園管理鋪商規(guī)則》有“各商號不得擅自更換燈泡，或私添盞數(shù)；各商號需格外小心火燭，不準燃點煤油蠟燈”［43］。群玉齋在海王村公園內(nèi)，用電燈照明當是無疑。但在那個年代，油燈蠟燭當也是常用之物，不過確需格外小心。

周巖先生在《雷夢水和他的〈書林瑣記〉》一文中說：

既當學徒又要鉆研書就得花一番力氣了，“上班”時忙不說，關(guān)了門還要給師傅、師兄干些沏茶倒水、整理床鋪之類的雜活。只能在晚上大家睡下之后，自己用鐵片、棉紙捻兒等做成油燈，還要周圍擋上東西不能漏了光影響別人，用這種辦法來把白天學到的東西記下。［44］

引文除了說明雷夢水勤奮鉆研之外，也可佐證油燈是舊書肆天黑常用之物。同時，結(jié)合前文所引孫殿起每天早起晚睡，等完成盛飯、洗碗、掃地、擦桌、端水等任務后才能學習古書業(yè)務知識的學徒生涯，還可說明舊書肆的店主和伙計學徒多是同吃同住在店鋪里的。加上《海王村公園管理鋪商規(guī)則》中“各商號晚間不得容留閑人住宿”之規(guī)定［45］，這可在一定程度上讓人聯(lián)想起群玉齋張士達和弟子們吃住在店中的情形。那么，日常吃住所用的鍋碗瓢盆、鋪蓋被褥當也是不可少的。

總之，滿屋古書、和氣待客、忙忙碌碌、早起晚睡、同吃同住當是群玉齋基本的營業(yè)和生活狀態(tài)。

注釋：

［1］王海涓：《誰營造了北京琉璃廠》，《北京晚報》2001年8月29日第34版。參見徐雁著《中國舊書業(yè)百年》，科學出版社，2005年3月版，第95頁。

［2］不知出于何種原因，是戰(zhàn)亂、災荒、窮困、家庭變故，或者幾者兼有，但最終目的多是為了學藝謀生。《琉璃廠小志》中記錄武邑縣人有銘珍齋李銘珍、郁文齋薛云亭、養(yǎng)拙齋弟子張俊義、論古齋弟子李福龍、虹光閣杜英魁、博聞簃徒弟薛朋玉及李殿魁等，但不知是否由其中的某一位帶著張士達來到北京琉璃廠。見孫殿起著、雷夢水整理《琉璃廠小志》，上海書店出版社，2011 年 12 月版，第 88、95、167、176、185、186、197 頁。

［3］［25］朱振彬：《妙手修書，丹心護寶——紀念一代古籍修復大家張士達》，《北京青年報》2014年5月23日C06版。

［4］舊書店學徒一般為三年學滿。三年后，張士達當留在店中打理店務。見宗時《北京書業(yè)概述》，中國民主建國會北京市委員會等編《北京工商史話（第三輯）》，中國商業(yè)出版社，1988年12月版。參見同［3］。

［5］孫殿起：《琉璃廠書肆三記》，見孫殿起著、雷夢水整理《琉璃廠小志》，上海書店出版社，2011年12月版，第91頁。

［6］孫殿起：《販書傳薪記》，見孫殿起著、雷夢水整理《琉璃廠小志》，上海書店出版社，2011年12月版，第163頁。

［7］周巖：《勤奮好學出真知——記古籍版本、目錄學家孫殿起先生》，見中宣部出版局編《發(fā)行家列傳（1）》，遼寧人民出版社，1988年12月版，第2頁。

［8］孫殿起著、雷夢水整理：《琉璃廠小志》，上海書店出版社，2011年12月版，第51—52頁。

［9］［日］內(nèi)藤湖南、長澤規(guī)矩也等著，錢婉約、宋炎輯譯：《日本學人中國訪書記》，中華書局，2006年1月版，第192頁。

［10］張士達的子女情況乃朱振彬先生告知。除此以外，關(guān)于張士達的早年生活和家庭情況則很難考證。參見同［3］。

［11］同［8］，第 172 頁。

［12］《哈佛大學圖書館駐平采訪處（漢籍）賬單粘存簿（1940年7月至1941年6月）》（藏于北京大學圖書館，未編目），為徐雁發(fā)現(xiàn)。見徐雁著《中國舊書業(yè)百年》，科學出版社，2005年3月版，第415—418頁。

［13］試分析，文祿堂經(jīng)營時間應為20世紀40年代中期前后。“近聘孔繁山管理”，當有委托主持之意。因此，孔極有可能就此離開了群玉齋。見同［8］，第91頁。

［14］雷夢水：《琉璃廠書肆四記》，見雷夢水著《書林瑣記》，人民日報出版社，1988年1月版，第47頁。

［15］該書乃明萬歷四十三年（1615）江西刻本，為孫書城（孫仁和）倩人過錄觀堂（王國維）、趙萬里朱墨校跋本，竹紙六冊。見魏隱儒著、李雄飛整理校訂《書林掇英——魏隱儒古籍版本知見錄》，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0年3月版，第218—221頁。

［16］同［8］，第 197 頁。

［17］孫殿起：《琉璃廠書肆三記》，見同［8］，第 102 頁。

［18］雷夢水著：《書林瑣記》，人民日報出版社，1988年1月版，第64頁。

［19］養(yǎng)拙齋，店主李同群，字雁賓，冀縣人。于民國七年（1918）開設(shè)于海王村公園內(nèi)，經(jīng)營十余年歇業(yè)。近改群玉齋、九經(jīng)閣。群玉齋與養(yǎng)拙齋相鄰，且有店伙張俊義，而養(yǎng)拙齋曾有弟子張俊義，故“二張”當為同一人。見孫殿起《琉璃廠書肆三記》《販書傳薪記》（見同［8］，第 83、167 頁）。

［20］孫殿起：《琉璃廠書肆三記》，見同［8］，第 94 頁；雷夢水：《琉璃廠書肆四記》，見同［18］，第 55 頁。

［21］孫殿起：《琉璃廠書肆三記》，見同［8］，第 83 頁。

［22］［28］同［8］，第 83 頁。

［23］［日］倉石武四郎著，榮新江、朱玉麒輯注：《倉石武四郎中國留學記》，中華書局，2002年4月版，第138—139頁。《述學齋日記》的寫作時間為1930年1月1日至8月6日，見該書序二。

［24］［日］長澤規(guī)矩也著：《中華民國書林一瞥》，見同［9］，第210頁。《琉璃廠書肆新記》篇末有寫作時間：“庚午（1930）秋日作于長安丸，臘月再筆。”

［26］種福元主編：《中國古舊書報刊收藏交流指南》，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12月版，第6頁。參見徐雁著《中國舊書業(yè)百年》，科學出版社，2005年3月版，第432頁。

［27］1956年元月，北京書業(yè)全行業(yè)“公私合營”宣告完成。見徐雁著《中國舊書業(yè)百年》，科學出版社，2005年3月版，第595—597頁。

［29］［日］長澤規(guī)矩也著：《中華民國書林一瞥》《收書遍歷（節(jié)選）》，見同［9］，第210、260頁。《琉璃廠書肆新記》未提“九經(jīng)閣谷氏”，當屬漏記。群玉齋等幾家書店都是朝向“北新華街”的，這有點不好理解。南北向的新華街以和平門為界分為北新華街和南新華街，而南新華街則將琉璃廠分為東西兩片。此“北新華街”很有可能指的是琉璃廠街以北的南新華街，即南新華街北段。結(jié)合注釋［32］的引文“于園之東西兩旁，建平房五十余間”，群玉齋當坐東朝西、面朝南新華街。

［30］養(yǎng)拙齋開設(shè)于民國七年（1918），群玉齋又曾與其并立，再次說明群玉齋的開設(shè)時間不應以“養(yǎng)拙齋近改群玉齋、九經(jīng)閣”為參照。而群玉齋、九經(jīng)閣則很可能繼承了歇業(yè)后的養(yǎng)拙齋。

［31］就（廠甸）原有地基，繚以為墻，兩旁建立商鋪，借示規(guī)模。廣場之中，辟治路徑，每值歲首，自元旦至元宵節(jié)，訂立規(guī)則，仍準照舊設(shè)立臨時商市，以存俗尚；其平時則推置山石，建筑噴水池，栽種花草，借于市廛之內(nèi)，得慣林泉之趣。見同［8］，第50頁。

［32］《記海王村公園》及《附海王村公園事務所章程》，見同［8］，第50頁。

［33］［42］同［18］，第 57 頁。

［34］同［18］，第 48—49 頁。

［35］同［9］，第 260 頁。

［36］孫殿起：《販書傳薪記》，見同［8］，第163—165 頁。

［37］同［8］，第 52 頁。

［38］［41］高泳源：《漫記當年舊書肆》，見《蘇州雜志》，1989年第6期。參見徐雁著《中國舊書業(yè)百年》，科學出版社，2005年3月版，第246頁。

［39］徐雁著：《中國舊書業(yè)百年》，科學出版社，2005年3月版，第81頁。

［40］同［9］，第 192 頁。

［43］［45］同［8］，第 53 頁。

［44］同［8］，第 167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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