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德·休斯《牧神》中的動物隱喻解析

趙 越

(哈爾濱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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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德·休斯《牧神》中的動物隱喻解析

趙 越

(哈爾濱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86)

英國著名代表詩人泰德·休斯(Ted Hughes)，被譽為“動物詩人”。文章從休斯的童年生活對動物的癡迷到形成“捕捉動物”的詩學理論出發(fā)，探索休斯通過詩中的動物意象對人類與自然和人類本性的隱喻解析，解析休斯對失衡的自然關系和人性的深入洞悉，并試圖警醒人類反思人類中心主義，并建立和諧的自然關系。

泰德·休斯；動物隱喻

泰德·休斯①(Ted Hughes，1930-1998)是英國20世紀著名詩人，1984年被授予桂冠詩人榮譽，一生共出版了九十多部詩集。首部詩集《雨中鷹》贏得哈珀出版獎，與后續(xù)出版的《牧神》《烏鴉》《高黛特》等詩集，確立了休斯在英國文壇的顯赫聲譽。國內外學者從詩歌主題，詩學理論，自然觀與生態(tài)思想等，為休斯詩學及作品分析提供了豐富的研究。休斯被譽為“動物詩人”，因其詩中充滿原生態(tài)的動物意象，以及夸張甚至暴力的寫作風格備受矚目。王寧認為“休斯筆下的動物被詩人賦予了某種超自然的象征意義，用動物隱喻來表現(xiàn)自然或這話中的事物”。[1]休斯把動物作為深入探索人類、自然、精神世界的隱喻，引領讀者跟隨動物的腳步走入詩人呈現(xiàn)的世界中。

一、“捕捉動物”的詩人

泰德·休斯出生在約克郡的米索姆羅伊德村，在奔寧山脈大峽谷中。四周環(huán)山，陡直的巖石，茂密的樹林，成就了休斯童年時期對自然與動物的親密接觸。休斯曾說到：“自兒童時代起，伴隨我成長的、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南面那座黑黝黝的懸崖，一堵像墻一樣陡直的巖石和密林，高聳入云，只在冬日陽光的照耀下才清晰可見。”[2]這樣封閉，陰郁的童年生活環(huán)境，也為他的詩歌奠定了陰郁沉重的基調，詩中常常呈現(xiàn)出泥漿、沼澤、懸崖峭壁的意象。在《特德·休斯——一個詩人的一生》中，休斯袒露了他著迷于動物的童年經(jīng)歷。三四歲時，休斯就和哥哥去附近山谷里打獵，他總是樂此不疲地撿回哥哥打到的任何獵物。童年的打獵生活讓休斯對自然景物以及生活在其中的鳥獸都非常敏感。從最初他迷上了收集動物模型，到他開始觀察動物用橡皮泥做模型，后來隨同他的哥哥外出狩獵，最后用詩歌記錄和捕捉動物。他說，“這是一種象征性語言，它緊緊地貼近我的情感并維系在那里，我生命的前六年決定了一切。”[2]休斯在大學時代，轉專業(yè)到人類學與考古學，這對其后期詩歌創(chuàng)作有著重要的影響。休斯在接受采訪時說到，通常一首看似關于鳥、動物或魚的詩歌，實際上很明顯是在以動物作偽裝來寫人性的某一方面。對野性的、原始的動物的著迷，讓修斯找到了一種特殊的意象來闡釋對人類與自然的深刻思索。他曾這樣闡釋詩歌與動物的關系：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認為詩歌就是一種動物。它們像動物一樣有自己的生命，它們獨立于任何一個人而存在，甚至不依賴于它們的作者。我們不能任意添加或者刪減它們，那樣會摧殘它們甚至讓它們失去生命。它們有某種智慧，它們知道某些特殊的東西……一些也許我們很好奇的東西。也許我一直想要捕捉的并不是動物或者是詩歌，而是在我之外的一些鮮活的生命。[2]詩歌創(chuàng)作就是一場狩獵，詩歌本身就是一個鮮活的生命，對于休斯來說詩歌是那樣充滿張力的體現(xiàn)。他對于動物的著迷，逐漸演變成以動物為意象和語言，開啟夢幻般的超現(xiàn)實主義詩歌創(chuàng)作。

二、人與自然的隱喻

1957年泰德·休斯與西爾維亞來到美國生活，他創(chuàng)作出了《牧神》，和《沃德沃》的部分內容。休斯出版的第一部詩集《雨中鷹》，就受到了批評家的廣泛關注。他被譽為“暴力詩人”，“動物詩人”“自然詩人”，《牧神》延續(xù)了《雨中鷹》的風格，并未顯露出超越前者的內容，但在主題上卻更加豐富。僅僅從《牧神》的題目來看，馬、貓、牛、老鼠、豬、水獺、畫眉、牛蛙、狗魚，顯然已經(jīng)走入了動物的世界。塞格爾(Keith Sagar)認為休斯對于動物的描寫就是隱喻，這些隱喻是關于動物、所有生物以及人類體驗和概念的。[3]

休斯是由靈應牌的招引寫下了《水獺》這首詩，這個主題充滿了雙重性的解讀空間。在它已不再歸屬的大地上奔跑；/融化般地又進入水中。/它既非出自水域亦非出自陸地。尋找/它第一次潛游時失去的世界，……/三夜之間穿越一個又一個的海，/像一個躲藏的國王。/對星光曦微的大地舊貌嘶鳴……”①

水獺與鷹的不同，沒有完全掌控世界的力量，盡管它也是食肉動物但是陸地上的人類與獵狗同樣也是它的天敵。此時的水獺也是自然的象征，被人類欺凌和捕殺而時刻警醒著，只能暫時地徘徊在“失去的世界”上。作為自然詩人的休斯認為，人類文明已經(jīng)嚴重的侵害了自然，工業(yè)革命的進步使自然已經(jīng)千瘡百孔。這個“躲藏的國王”曾經(jīng)自由穿梭于水陸之間，如今只能“躲藏”，“對著星光曦微的大地嘶鳴”休斯親身經(jīng)歷工業(yè)革命被環(huán)境造成的危害，這樣的生態(tài)危機使他深深感受到失衡的人與自然的關系。自然在“嘶鳴”，仿佛在預言著自然的暴戾報復正在隱隱地降臨。

在《水獺》這首詩中，水獺屬于半水棲獸類，這樣生存在兩個世界中的狀態(tài)，正是人類生活的“兩個世界”的隱喻。水獺捕食魚類，在水中沒有天敵，但是在陸地上受到人類和美洲獅的捕殺。此時的水獺作為人與自然關系的隱喻體現(xiàn)，狩獵與被捕殺的雙重性。正如同人類在自然中常常以狩獵為樂趣，但同時受到兇猛動物的侵襲。人類一直以來努力的主宰和馴服自然，卻也時時刻刻受到自然的威力侵襲。

休斯以詩人的敏銳感知力，為人類宣告失衡的人與自然關系必將是一場浩劫。水獺已經(jīng)“不再歸屬的大地”，努力尋找“失去的世界”。水獺失去的世界，正如同人類失去伊甸園，游離在身體與靈魂，意識與夢境中的兩個世界中。人類同水獺一樣，失去了身體與精神的伊甸園，如若繼續(xù)向自然索取，破壞，最終將失去生存的空間。當我們舉起鏡子試圖看清人的內心世界時，我們便會驚恐地發(fā)現(xiàn)：它是一只正爬向地獄的動物，而我們拒絕承認。[4]休斯在詩中的隱喻功能，是為了用極大的力量來警醒人類，重新構建人與自然的關系。

三、人與本性的隱喻“

這個動物世界是原始暴力和惡性本能放縱的世界，對理性和野性的融為一體的贊美，對鮮血淋漓的暴力和荒涼境況的生動描繪構成休斯詩歌的特色。”[5]對于休斯詩歌的“暴力”因素的詬病，是詩人不能認同的，在《詩歌與暴力》中他正面回應暴力元素為動物原始的令人敬畏的生命力。休斯認為世界萬物都有自然的力量：“任何一種形式的暴力—即任何一種可驟然爆發(fā)的能量—引發(fā)更大的能量，他是宇宙中的基本能量流。”[6]

同為動物詩人的勞倫斯把自然界理解為溫和而又和諧的，然而休斯的自然卻非同尋常的強烈而暴力，詩人充滿了敬畏與恐懼。在《狗魚》中，充斥著殺戮與自相殘殺的氣息。“從卵開始便是殺手”，狗魚有著鉤狀的上下顎和長牙殘忍地吞吃著魚缸里的“小魚苗”，對待同類的它們已經(jīng)暴戾成性，“一條魚的腮以下塞進另一條的咽喉”，“眼中有同樣的鐵色”。狗魚這個殺手一樣的動物，引領詩人進入了恐懼的心理狀態(tài)，進入了深夜黑暗的夢境中。休斯探究人的潛意識，關注榮格心理學中的超自然力量。[7]學者賽加評論說，狗魚已經(jīng)不在是詩人的獵物，而是一種來自夢境，來自無意識中無名的恐懼。李成堅認為狗魚代表了人類本性的原始部分。然而從隱喻的角度來解析，狗魚此時正是人類本性的呈現(xiàn)。休斯從小從父親口述中得知許多戰(zhàn)爭故事，血腥的殺戮與戰(zhàn)爭，令他人類互相殘殺的恐怖。“休斯的父親和叔父都參加過一戰(zhàn)，年輕的小休斯歷經(jīng)二戰(zhàn)的苦難，戰(zhàn)爭的殘酷和野蠻掠奪性無不影響著他對世界的看法。”[8]在人類文明的背后，只有在夢境中或者更深入的潛意識中，才真正呈現(xiàn)出如同狗魚般的殘酷。動物的殘暴是本能，是自然界生存的唯一方式，但人類卻并不需要殺戮或自相殘殺才能生存，因此狗魚的隱喻體現(xiàn)正是人類隱藏的原始本性。

正如休斯在采訪中曾說到：“通常，一首看似關于鳥、動物或魚的詩歌，詩集上詩人很明顯是在以動物做偽裝寫人性的某一方面”。[9]在《棲息的鷹》中，以鷹為隱喻深入透析人類中心主義的本性。詩中以第一人稱“我”，是“萬物歸屬我”，“分配死亡”，“我要讓一切萬古如斯”。他的動物詩“其實隱喻的是人類世界和人的生活”。[5]鷹是人類的隱喻，正如同人類駕馭自然，自詡為世界的中心，萬物的締造者。劉國清認為在休斯的《牧神》中傳達的信息是：人類中心主義殘忍無比。

四、結語

休斯對動物的癡迷，奠基了他的詩學觀點，動物是他的語言，他真實觀點的隱喻，他曾說到，一直在心里掂念著它們，它們就成了語言—也是成了我一生中所使用的一種象征性語言。休斯關注人與自然的和諧，警醒侵害自然的人類重新找尋平衡的關系。他在彰顯動物的野性，也在隱喻人邪惡的人性，動物的野性是生存的法則是自然的，詩人試圖警醒人類反思人類中心主義的行為，修復人與自然的關系，敬畏自然和生命本身。

注釋：①譯文參見《英國泰德·休斯詩七首》，林玉鵬譯，《當代外國文學》，1999年，2月期，第115頁。原文參見：TedHughes，Lupercal，London：FaberandFaber，1960.

[1]王寧．二十世紀西方文學比較研究[M]．人民出版社，2000.

[2]Hughes，Ted．Poetry in the Making[M]．London：Faber and Faber Limited，1967.

[3]Sagar，Keith．The Art of Ted Hughes[M]．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5.

[4][Nick Bishop．Re-Making Poetry：TedHughesand A New CriticalPsychology[M].New York：HarvestWheatsheaf，1991.

[5]王守仁，何寧．20世紀英國文學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6]Egbert Faas.Ted Hughes：The Unaccommodated Universe[M].Santa Barbara：Black Sparrow Press，1980.

[7]李子丹．論泰德·休斯詩歌的外來影響[J]．重慶大學學報，2007，(4).

[8]Leonard M.Scigaj.Ted Hughes[M].Twayne：Press of Virginia Polytechnic Institute and State University，1991.

[9]侯維瑞．英國文學通史[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9.

責任編輯：李新紅

An Analysis of Ted Hughes’s Animal Metaphors in the “Lupercal”

ZHAO Yue

(Harbin University，Harbin 150086，China)

Ted Hughes is a famous English poet known as “animal poet”. This study concerns his childhood experience and the formation of the poetic theory of “capturing the animal”. It explores the metaphors on man，nature and humanity. It shows Hughes’ sharp insight to the unbalanced relationship between man，nature and human nature. It clarifies his intention to warn the human being of his centralism and to build a balanced man and nature relationship.

Ted Hughes；animal metaphor

2016-07-15

黑龍江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指導項目，項目編號：12544061。

趙 越(1981-)，女，哈爾濱人，講師，碩士，主要從事英美文學研究。

1004—5856(2016)10—0097—03

I561.072

A

10.3969/j.issn.1004-5856.2016.10.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