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炯 王玉芬
(楚雄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云南 楚雄 67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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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因論視角下的《關雎》英譯研究
——以理雅各、龐德和許淵沖的三個英譯本為例
吳炯王玉芬
(楚雄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云南 楚雄 675000)
從模因論的視角來研究典籍英譯至今還是一個嶄新的話題。以《關雎》為例,選取的是理雅各、龐德和許淵沖的三個英譯本進行比較和分析。這三個譯本各具特色,由于所處的時代和文化背景的不同,三位譯者的翻譯風格和所選擇的翻譯策略也各不相同。基于此,結合模因論,分析翻譯策略的選擇對文化模因傳播的影響。
模因論;關雎;創造性翻譯;歸化
英國牛津大學的演化生物學家Richard Dawkins于1976年出版了《自私的基因》一書。書中首次提到了模因(meme)這一概念,用來描述一種類似于基因的人類文化信息傳播的單位。模因存在于個體的思想中,可以在不同人的思想領域內傳播。模因也可以通過翻譯來傳播。最早將模因論引入翻譯理論研究的是Chesterman和Hans J.Vermeer。Chesterman將有關翻譯的概念或觀點以及翻譯理論研究統稱為翻譯模因(translationmemes), 如翻譯的理論概念、規范、策略和價值觀念等。正如基因的優勝劣汰,一些模因的載體為大眾所接受,廣為流傳,此模因就被保存了下來,并不斷地被復制和傳播。另一些模因則由于其載體的內容上缺乏影響力或者傳播能力不強,最終被淘汰甚至消亡。
《詩經》開啟了中國數千年來文學的先河,是中國文學史上一部神圣的經典。《關雎》是《詩經》的開篇之作,在文學史上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國內外許多翻譯家都曾嘗試著翻譯過它,其中包括:理雅各(James Legge)散文式的直譯(1871)、韋利(Arthur Waley)的無韻體翻譯(1937)、龐德(Ezra Pound)的創造性翻譯(1954)、許淵沖的韻體翻譯(1992)和汪榕培的韻體翻譯(1995)等。它的內容看似簡單,可譯者在準確傳達原詩詩意的同時,又能在譯文中再現原詩的意象、音韻和節奏卻不是一件易事。本文以《關雎》為例,選取的是理雅各、龐德和許淵沖的三個英譯本,從模因論的視角來探析翻譯策略的選擇對文化模因傳播的影響。
模因論(memetics)是一種基于達爾文進化論的觀點解釋文化進化規律的新理論。它指文化領域內人與人之間相互模仿散播開來的思想或主意,并一代一代地相傳下來。模因(meme)用了與基因(gene)相近的發音,表示“出自相同基因而導致相似”的意思,故模因指文化基因。我國學者何自然他們將meme譯成“模因”,是有意讓人們聯想它是一些模仿現象,是一種與基因相似的現象。基因是通過遺傳而繁衍的,但模因卻通過模仿而傳播,是文化的基本單位[1]。
英國學者徹斯特曼(Chesterman:1997)在《翻譯模因》一書中, 首次將模因論引入到翻譯研究。他主張將翻譯學作為模因學的一個分支。在這個假設的基礎上,他把翻譯中所有的術語、觀念和理論比喻成一個模因庫,并將整個翻譯史看作翻譯模因的進化過程[2]。中國學者也在20世紀初開始將模因論引入到翻譯教學和理論研究中來,如張瑩(2003)、王斌(2004)、何自然(2005)、馬蕭(2005)、尹丕安(2006)等。
有關《關雎》英譯本的研究在國內已經興起許久,學者們從多個層面分析對比《關雎》的各個英譯本,如陳建中(1999)評述汪榕培教授的英譯《關雎》;李玉良(2005)有關《詩經》翻譯的經學特征的研究;李林波(2011)從《關雎》的多元英譯看中國典籍外譯的現狀及問題;王克明(2011)從解構主義視角分析《關雎》的英譯;張曦(2011)從目的論的視角研究《關雎》的英譯本;焦年華(2012)通過對《關雎》英譯的個案研究來分析譯者的主體性在詩歌翻譯中的體現;銀河(2013)從后殖民主義視角解讀《關雎》的兩種英譯本等。以上是學者們近年來對《關雎》英譯本的研究概況。從中我們可以看出,從模因論的角度出發來研究《關雎》英譯本還是一個空白。本文將選取理雅各、龐德和許淵沖的三個英譯本,從模因論的視角來探討翻譯策略的選擇對文化模因傳播的影響。
根據Francis Heylighen(1998) 的劃分,模因的傳播需要經歷四個階段。(1)同化階段(assimilation):一個成功模因“感染”另一新的宿主,進入宿主的記憶要經過注意、理解和接受三步驟。注意意味著模因得有突出的地方吸引宿主的注意;理解意味著模因能被宿主納入自己的認知體系,并且與已有的認知結構有機地聯系起來;接受則是宿主主觀上相信某模因并給予重視。(2)保留階段(retention):模因要想得到復制必須在宿主的記憶中停留足夠長的時間。停留的時間越長就越有機會感染更多的宿主。(3)表達階段(expression):為了與其他個體交流,宿主把停留在記憶中的模因以某種物質形式予以表征,如圖片、文本、行為舉止、演講等。(4)傳遞階段(transmission):為了傳遞給其他個體,表達需要有形的載體或媒介,它們應具備一定的穩定性以保證表達不過于失真或變樣,如演講通過聲音來傳遞,文本通過文字來表達,大眾傳媒和網絡的發展促使信息的高效、廣泛傳播[3]。
從人類歷史的發展進程來看,各國間的文化交流是必不可少的。翻譯正是各國間文化交流的重要橋梁。通過翻譯,將源語文化模因以各種形式傳播給目的語受眾。在這一過程中,譯者既是源語文化模因的被感染者和解碼者,同時也是重要的傳播者。譯者在了解了源語文化模因之后,就成為了該模因的宿主,在他經歷了同化、保留、表達階段后將模因通過載體傳播給新的宿主。讀者通過譯本(模因的載體)來了解源語文化模因,同樣也要經歷解碼和感染階段,然后成為模因的新宿主。
中國文化典籍英譯事實上也是一種將中國文化模因傳播到英語國家的文化交流活動。以《關雎》英譯為例,到目前為止,已有20多種英譯本。由于譯者來自于不同的文化背景,對《關雎》的源語信息理解也大不一樣,所采用的翻譯策略也不同。由于所處的地域和時代不同,為了在目標語國家能吸引更多的宿主,感染更多的讀者,達到復制傳播自己的目的,模因要發生變異才能適應新的文化環境。然而,就這些英譯本而言,有些能存活很多年,吸引越來越多的新宿主;另有一些由于滿足不了某一特定時期讀者的需求,最終因為缺乏生命力而無法復制、傳播,最終走向滅亡。什么樣的譯本能讓更多的新宿主所接受,在某種程度上,這與譯者所采用的翻譯策略有關。
在模因傳播的初期,由于目的語和源語文化差異很大,目的語讀者對源語文化很陌生。由于缺乏對源語文化的了解,目的語讀者無法對某些源語文化模因進行解碼,使用歸化翻譯的譯本將有助于目的語讀者更好地理解源語文化模因。然而,隨著目的語讀者對源語文化的了解進一步加深,他們將有能力來解碼源語文化中更多的模因,此時,歸化翻譯將不能滿足目的語讀者對源語文化的需求,也滿足不了源語文化模因傳播的需要。異化翻譯將成為模因傳播的要求和趨勢。另外,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依據譯者不同的翻譯風格,他們會選擇不同的翻譯策略。他們的翻譯風格和所使用的翻譯策略也必將影響模因的復制和傳播。本文選取了理雅各、龐德和許淵沖的三個英譯本來探討,譯者選擇的翻譯策略以及此種翻譯策略對文化模因傳播的影響。
3.1理雅各散文式的直譯
理雅各共有3個《詩經》的譯本:無韻體譯本(1871)、韻體譯本(1876)、選譯本(1879)。1839年,理雅各作為傳教士來到中國,為了把基督教的教義更好地傳播到中國,他決定先從了解儒家經書入手,他翻譯了《詩經》。他認為中國傳統的價值觀念與基督教神學有相通之處。在翻譯《詩經》時,他并不看重它的文學審美價值。他明確表示:“我的目標是翻譯出原文的意義,盡量做到不增加意思,也不釋義。整個詩集并不值得用詩的形式來翻譯。”[4]他的這一論斷就決定了他在翻譯《詩經》時的翻譯策略。所以,在翻譯時,他選擇了忠實于原文內容的直譯方法。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理雅各作為該模因的宿主,在了解了《詩經》的內容及文化背景之后,他將該模因的認知進行編碼,譯成英譯本傳播到一些講英語的國家,他的翻譯為后來的《詩經》翻譯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理雅各的《關雎》英譯本(1871)是無韻體的散文式翻譯。理雅各把此詩譯為頌揚“文王”“后妃”的贊美詩,是源于當時他參考《毛詩》進行翻譯的。然而,近現代學者所推行的說法是《關雎》是一首求愛詩[5]。這就說明了模因在傳播過程中必然會發生變異。于是,在不同時期,就會有相應的《關雎》英譯本出現。
理雅各所使用的翻譯策略是直譯法。首先,他在語序上盡量模仿原作。如:“輾轉反側”,理雅各的譯文是“On his side, on his back, he turned, and back again.”他把這四個字直譯成了四個分句。再如把“參差荇菜,左右采之”譯為“Here long, there short, is the duckweed/On the left, on the right, we gather it”。此句譯文的語序與原文一致,可以說字對字譯。開頭第一句“關關”是鳥叫聲,理雅各將它直接音譯為“Kwan-kwan”。
理雅各在翻譯《關雎》時,堅持用最權威、最新的注解來作為翻譯依據,但仍然有一些翻譯欠妥之處。例如:他將“雎鳩”譯作“osprey”,此處欠妥,“osprey”是一種魚鷹,一種食魚的巨鳥,一種猛獸。然而,此處“雎鳩”雖然也是一種水鳥,但在這首詩里是比喻情侶,如同在中國文化中象征愛情的鴛鴦。所以,在此處用猛禽來做比興是不妥的。
理雅各的譯本直譯過多,為了盡量忠實于原文,保留原文的意象,他的譯文并沒有采用歸化策略,所以此譯本作為該模因的載體在傳播初期,對于不了解中國文化和此詩文化背景的讀者是很難掌握這首詩的真實意境的。另外,理雅各在翻譯此詩時并沒有考慮到原詩的格律、音韻、節奏等。隨著目的語讀者對源語文化了解的進一步加深,他們將有能力來解碼源語文化中更多的模因,所以,該譯本也只能流行一時,而最終將被其他載體所取代。翻譯也是與時俱進的,隨著時代的變遷,譯文也在發生著變化。
3.2龐德的創造性翻譯
龐德是英美詩歌意象主義運動的杰出代表人物,在翻譯詩歌時,他習慣于在譯文中添加一些意象,進行創造性翻譯。與理雅各不同的是,龐德在翻譯詩歌時,非常注重譯本的文學性,他想通過詩歌中的意象來表達詩人的情感,并與讀者產生共鳴。他對原詩的再創作在呈現原詩美感的同時也給讀者帶來了更多的靈感。
他在翻譯《關雎》時,保留了原詩的韻律,創造性地添加了一些意象,如《關雎》這個標題,他把它譯為“Hid! Hid!”與詩文中第一行雎鳩的叫聲相呼應,使用的是同一個詞,用這個詞一方面是模仿鳥的叫聲,另一方面隱含了戀人內心深處的秘密,嘆號也用得恰到好處,體現出了鳥叫的歡快。“參差荇菜”,龐譯為“reed against reed/tall on slight”他用高低起伏的蘆葦來代替文中的荇菜,雖然跟原文的內容有所背離,可刻畫出來的情景跟原詩的意境卻如出一轍。
龐德的創造性翻譯確實能給讀者更多想象的空間,也能增添詩歌的美感,可譯文的“忠實性”卻有待商榷。該譯本所承載的文化模因的傳播要求新宿主具有相當的文化素質,才能對該模因進行解碼。另外,對于那些對中國文化已經有所了解,想要深入了解該模因的讀者,此譯本可能無法滿足他們的需求,該譯本是否能感染更多的新宿主或是被其他的載體所取代還有待驗證。
3.3許淵沖的韻體歸化翻譯
許淵沖是中國著名的翻譯大家。在詩歌翻譯方面,由于中國古典詩詞講究對仗工整、平仄協調、合轍押韻。所以,他認為譯詩時,既要做到工整押韻,又要達到境界全出。他還提出了詩歌翻譯的“三美論”,即翻譯詩歌時,要做到音美、形美和意美。
在翻譯《關雎》時,他注重保留了詩歌的特征。其譯文的特點是整體上的忠實和細節上的再創造。譯文不僅很好地傳達了原詩的意蘊,同時也再現了原詩的節奏、音韻和修辭等,注重體現詩歌的文學審美性。他的英譯本長度與原詩相仿,詩義與原詩逐行對應。音律整齊,節奏明快,采用隔行押韻,再現了原詩的美感,譯文讀起來朗朗上口。
許先生在翻譯《關雎》時,選詞也十分巧妙,如在翻譯“雎鳩”一詞時,選用了“turtledoves”一詞,雎鳩是一種水鳥,在每年的求偶季節,成對的雎鳩就會雙雙出沒于一些沙洲上覓食,并發出“關關”的鳴叫。大多數學者都認為關雎是一首求愛詩,雎鳩就應該是成對出現的。許先生選用的“turtledoves”一詞用得恰到好處,它有兩層含義:一是指斑鳩;二是指情人,正好對應了原詩的意境。并且,此處許先生使用的是復數形式,就表明了是成對出現,和原詩中使用的隱喻相呼應。至于雎鳩的叫聲,許先生選用了“coo”這個詞,“coo”用于描述鴿子的叫聲,此處,許先生使用了歸化譯法,因為西方人非常喜歡鴿子。所以,這個詞的使用讓譯文更容易為目的語讀者所接受。“窈窕淑女”一詞,許譯為“maiden fair”此處欠佳,窈窕淑女指的是外貌好、品德也好的女子。所以,此處譯作“fair”,意思不完整,并不是傳統文化中所指的真正意義上的窈窕淑女。另外,“悠哉悠哉”一詞翻譯得也不太妥當,譯做“So deep in love, so deep”,該譯文并沒有表達出男子當時追求沒能如愿的心境。
在譯文中,許先生部分采用了歸化的譯法,有時候源語文化中的模因可以在目的語文化中找到相似的模因,對潛在的宿主產生相似的感染。另外,許先生的譯本保留了原詩的風格特點。此譯文在傳播過程中必將受到更多學者和文學愛好者的青睞。它所承載的模因也必將感染更多的讀者。
就《關雎》英譯而言,有的譯者注重譯本的文化性,有的譯者則注重譯本的文學性。定位不同,他們選擇的翻譯策略也就各不一樣。國外的漢學家多注重譯本的文化性,希望將一些倫理、道德、宗教等價值觀念融入其中。然而,國內的譯者多注重譯本的文學性,注重保留原作的格律、音韻及修辭手法。《關雎》作為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一部經典之作,在翻譯時,應該盡量保留其文學特征,將其忠實地傳播給目的語讀者。在選擇翻譯策略上,由于譯者處在不同的時代、不同的社會背景,所以他們對源語文化的解讀也不同。即使處在同一時代、同種社會背景下,由于他們各自的翻譯風格或者翻譯動機不同,他們對源語文化的解讀也會不同。相應地,他們所選擇的翻譯策略也會不同。有的選擇直譯,有的選擇意譯;有的選擇歸化譯法,有的則傾向于異化譯法。他們作為源語文化模因的宿主,對模因的解碼也將影響到模因的復制和傳播。典籍外譯作為一種跨文化的交流活動,通過譯本的傳播,將會把更多中國優秀的文化模因傳播到世界各地,感染更多的讀者,讓這些模因得以傳承和延續。
[1]何自然,何雪林.模因論與社會語用[J].現代外語,2003,(2).
[2]王靈芝.模因傳播與歸化異化翻譯的關系[J].中南大學學報,2007,(5).
[3]Francis Hylighen. What Makes a Meme Successful[A].Proceedings of the 15th International Congress on Cybernetics (Association Internat. de Cybernetique, Namur),1998.
[4]Legge, James. The Chinese Classics: Translated into English with Preliminary Essays and Explanatory Notes[C].London: K.Paul, Trench, Trubner, & Co. Ltd. ,1895.
[5]李林波.從“關雎”的多元英譯看中國典籍外譯現狀和問題[J].外語教學,2011,(5).
責任編輯:李增華
10.3969/j.issn.1674-6341.2016.04.065
2015-11-10
吳炯(1983—),女,云南曲靖人,在讀研究生,講師。研究方向:英語教學和翻譯。
I207.22
A
1674-6341(2016)04-015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