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莉


兩三年前筆者在一個老友家收一些清青花瓷器的時候,看到他還有一只清道光藍地粉彩四魚罐,魚的紋飾漂亮吉慶,無奈罐子缺了一個蓋子,而我是完美主義者,當時覺得沒有蓋子是個小缺憾,所以沒有立即把它也收入囊中。但時隔好久,幾條魚還時不時會躍入我的腦海,我意識到自己是割舍不下它了,因而再次登老友的門,把它請了回來。
這個罐高13.5厘米,整體長圓形,直口豐肩,腹以下略收,底青花雙圈款,胎體堅實緊致。罐體光潤的藍釉地上彩繪四條不同品種的魚。
這四條魚是這個罐最出彩的地方也是最令我念念不忘而非收下它不可的原因。四條魚均勻布局在罐體的四周,倆倆相望,成兩組。一組是鱖魚和鯉魚:左下方是松石綠釉的鱖魚,鱖魚的“鱖”筆畫多,民間通常簡寫成桂魚,身上繪有不規則的灰黑色斑塊,背緣隆起一排尖銳的刺兒,嘴巴張大,霸氣外露;右上方是一條礬紅釉的鯉魚,嘴邊有須,尾巴側甩,身形圓壯有力。另一組是白水魚和鳙魚:左側的白水魚也作松石綠釉,嘴巴略微上翹,身體狹長側扁;右側的鳙魚,民間也叫花鰱、胖頭魚,還作礬紅釉,頭大而寬,體型飽滿結實。這四條魚的畫風寫實,生動形象,視覺沖擊力強,在勻凈的藍釉地上仿佛呼之欲出。
說起魚,魚本身就被古人視為一種財富,因為在古代種植業和養殖業還未產生或不發達的時候,捕到魚就意味著獲取財富。魚和人類生活自始密切相關,故而古拙的魚紋在新石器時期的陶器上已經出現,比如半坡遺址發現的人面魚紋彩陶盆。“魚”又諧音“玉、余”,中國人歷來喜歡用諧音來表達吉祥如意的意思,由此“魚”就延伸出了“吉慶有余、年年有余、金玉滿堂”等祥瑞之意,因此從古至今魚一直是各種藝術門類最喜聞樂見的動物紋飾之一。
如今每當我把這只清道光藍地粉彩四魚罐捧在掌中,慢慢旋轉,凝視著這四條活靈活現的魚兒,情不自禁會想起一些和魚相關的優美詩句,比如唐張志和的《漁歌子》:“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清朱鳳翔的《村外閑吟》:“荷鋤時趁月明歸,稚子依依候竹扉。竟說田家風味美,稻花落后鯉魚肥”……當我心中默默吟誦著這些美文之時,腦海里自然會浮現出愜意逍遙的田園生活的情境,心神便不知不覺平和下來,如魚翔淺底般地優哉游哉。不由又會憶起莊子與惠子之間幾乎人盡皆知的一段對話: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我在深深佩服莊子雄辯的口才之余,雖仍不得知魚是否快樂,但知道每每看著魚罐之時自己的嘴角必定是上揚的,我是肯定快樂的,這一點確鑿無疑!(責編:辛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