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館霸王條款何時休

陳猛

日前，在行業一微信交流平臺內，一個關于展館鋪設地毯的規定引起了許多主辦單位的憤怒。這份通知名為《關于中國國際展覽中心新老館公共區域地毯業務統一提供和管理的通知》，是北京最大的兩個展覽場館中國國際展覽中心（新老館）的管理單位北京國展國際展覽中心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有限公司”）發出的，該《通知》規定，自2016年2月1日起，凡是在這兩個展館舉辦的展會，公共區域的地毯均由有限公司指定的一家名為北京中展商務服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商務公司”）負責，主承辦單位如不與商務公司合作自行尋找地毯合作商，則必須接受商務公司的監管并交納每平方米5元的管理費用。此規定一出，各主辦單位怨聲載道，一片沸議。

中國鑄造協會展覽部部長孫振峰表示，這是場館霸王條款，增加了主辦單位負擔。另一位展覽人表示，管理費太高，“沒法干了”；中國鍛壓協會展覽部負責人劉明星表示，眼下經濟形勢不好，這么做與國家的改革方向背道而馳。中國儀器儀表協會副理事長兼秘書長吳幼華也只能憤怒地斥責其“霸王、霸氣、霸道”，表示要“投訴，舉報，抗爭”。

針對通知中規定的情況，記者采訪了專門從事展會地毯鋪設業務的廣州市冬生地毯裝飾有限公司總經理王冬生。對于這一規定，王冬生認為很不可思議，他認為這種規定非?；奶疲珖鴽]有場館只指定一家供應商的情況，而即使是廣交會這樣的大型展會，其地毯管理費也只是2元每平米，5元的管理費實在太高，聞所未聞。王冬生還告訴記者，一個10萬平方米的展會，公共區域面積大約在5萬平米左右，占展會面積的一半。也就是說，按照上述規定，一個十萬平米的展會僅僅是地毯管理費就要25萬?！昂喼笔菗屽X，主辦單位肯定是接受不了的，行業要共同抵制這種霸王條款?！蓖醵f。

這一規定之所以引起“公憤”，在于其不僅增加了主承辦單位的負擔，也限制了主承辦單位選擇服務商的自由，這是違背商業交往自由自愿的原則的，是典型的霸王條款。有學者曾總結出霸王條款的五大特征，即：一是減免責任，逃避經營者應盡的義務；二是違反法律規定，任意擴大經營者權限；三是排除、剝奪消費者的權利；四是權利義務不對等，任意加重消費者責任；五是利用模糊條款掌控最終解釋權。顯然，上述展館的規定至少符合第三及第四條。根據新消法的規定，霸王條款侵犯了消費者享有的合法的自主選擇權和公平交易權。有學者認為，霸王條款之所以長期存在，主要基于以下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是生產者和經營者處于壟斷地位，消費者別無選擇；二是信息不對稱，消費者不知道可以選擇什么。就本文中提到的這種情況，主要是第一種原因。一定程度上講，在某一特定區域內，專業展館尤其是大型展館的數量是有限的，且大多掌握在少數企業手中，這就構成了展館的壟斷地位。在一線會展城市，這種情況尤甚。以北京為例，10萬平米以上的展會只能在新老國展這兩個展館舉行，可以說這些展會如果想在北京舉辦，除此二者之外別無選擇。上述通知出臺后，有主辦方抱怨“中國的場館就是老大，想咋樣就咋樣?！狈磻木褪钦桂^的壟斷地位。

在會展業，展館指定服務供應商的情況比較普遍，如主場搭建商、盒飯供應商、物流服務商等等。但是指定服務供應商應該在不增加企業負擔，不損害企業合法權益（如自主選擇權）的前提下進行。而且場館選擇服務供應商，應該注意程序的公開透明，使各服務提供方公平競爭，否則必然招致各種猜疑和不滿。在我國，場館的性質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企業，也是公共設施，在追求經濟效益的同時還應注意公益性。在《國務院關于進一步促進展覽業改革發展的若干意見》（國發〔2015〕15號）中，曾明確提出“科學界定展覽場館和展覽會的公益性和競爭性”。作為公共資源的持有者，場館管理方有義務營造公平公開公正的行業競爭環境。因此，場館在指定服務商時一定要向社會說明相關標準和流程，讓行業了解被指定企業的優勢及其被選中的原因，不能遮遮掩掩模棱兩可，給人一種私相授受的感覺。當然，即使指定服務商有充分理據，也不能強制客戶選擇或限制、排除客戶的其他選擇。

對于場館收取如此高昂的地毯管理費，業內有很多疑問。既然收費，那么提供的服務是什么？那么所謂的管理費管理的是什么？是施工，質量還是安全？孫振峰指出，地毯不同于展覽搭建，幾乎沒有什么管理可言，管理費可以收，但是要合理。但實際上，由于指定服務商處于壟斷地位，價格往往高出市場價至少1倍。劉明星介紹，他們在上海辦展，一般市場價是8元每平米，而展館的收費是18元每平米，近三萬平米的展會項目成本增加十幾萬元。據相關主辦單位反映，商務公司目前尚未明確其鋪設地毯的價格，只是提出價格會分為高中低三檔。對于有主辦方提出是否可以不鋪地毯的問題，有經驗的主辦方提出，如果不鋪地毯會被視為藐視消防部門的權威，會被消防部門“挑刺”。據業內人士介紹，業內存在這樣的“潛規則”——使用場館指定的地毯在消防檢查上一般平安無事，不使用的話則會被消防部門重點“關照”。場館指定地毯服務商也往往以安全（主要是消防安全）為由，而據孫振峰講，目前市面上能夠防火的地毯只有一種，而商務公司提出高中低三檔價位說明其使用的不可能是防火地毯。

更為耐人尋味的是，該《通知》雖落款為“北京國展國際展覽中心有限責任公司”，但是并未加蓋任何單位的公章，顯然，相關單位也意識到該規定背后可能牽涉到的法律糾紛。此舉似乎也有一種理虧和露怯的意味。有業內人士指出，新老國展2014年就曾試圖出臺類似的規定，但因為反對聲音過大而不了了之，此次可能是展館看其他館都在收，“不收白不收”。更有人爆料，商務公司是一個尚未正式注冊的公司，因此《通知》才把收費起始點定在2016年2月1日。

在會展業日益受到政府重視，城市競爭愈發激烈的行業背景下，會展場館本應千方百計創新服務吸引客戶，制定這樣的霸王條款就是把客戶往外推，實在令人難以理解。北京展覽業想要更進一步，構建良好的服務環境至關重要。霸王條款可以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