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潔
?
一季花開

兒子早上一睜開眼就對我說:“昨晚的夢有一大半是在做題,方程式、應用題……我這一晚上可真是辛苦。”以前,他跟我講的夢都是什么宇宙穿越、精靈決戰之類的玄幻體,今兒不知怎么的轉校園頻道了?
我一邊幫他穿衣服一邊說:“外婆要去平湖阿婆那里住上一段日子,今天出門前跟外婆擁抱一下,告個別,別那么沒心沒肺的。”
外婆給兒子早餐準備了蛋炒飯。她囑咐我:“雞蛋炒好后放米飯的時候,少加一點水,可以不粘鍋。聽到沒有?”我點了點頭。大概沒聽見我做聲,兒子扭頭喊住了我:“外婆問你話呢,聽到沒有?”我忙一疊聲兒地應道:“聽到了,聽到了!”
兒子把蛋炒飯全吃光了,這時外公又及時趕過來表揚他:“寶寶真乖!今天表現特別棒,打120分!”我忍住笑說:“您老以后就別費心了。這一套他現在根本沒興趣了,還當他是幼兒園小寶寶呢。”兒子把眼一瞪:“誰說的?我有這么說過嗎?你不知道就別瞎說。我剛沒說話是因為我覺得外公打分太低了,今天至少打200分!”老人家聽了頓時笑開了花,不住地用大手掌摩挲著孩子。
因為兒子這句話,小小陋室,一下子散發出特別的溫情。
送兒子上學的路上心情大好,和他有說有笑。經過一戶院落,雖已入秋,卻仍花繁葉茂,萬壽菊和雛菊開得最為恣意。其實跟兒子相處也不全是這樣溫馨和睦,尤其是隨著他年齡漸長,不知多出多少心塞和兩難。只是在此時此刻想起那些著急冒火的橋段,會感覺有些荒唐。一朵花的孕育和綻放,究竟是太短暫?還是太漫長?
想起昨晚跟兒子搗騰那個“小練筆”的情景,不禁莞爾。
作文是兒子最頭疼的,我決定要親自幫他抓一抓,所以這頭疼現如今也傳染給我了。
“送我去醫院的路上,我看見媽媽兩只拳頭握得緊緊的,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從她臉上滾落下來……”
“停,停!是你受傷還是我受傷呀?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有‘豆大的汗珠’?”他肯定是想通過這個描寫來表現“母親的愛”,可那天天氣涼爽,我根本沒出汗。
“我真的看見了呀,你臉上亮晶晶的。”
“拜托,那不是汗,是油!我是油性皮膚。也沒出那么多油吧?”
槍斃。再來一段。
“有一次我數學只考了79分,媽媽把我狠狠地罵了一頓……”
“喂,我說你安的什么心?只要一寫我,就是‘媽媽把我罵了一頓’,‘媽媽又把我罵了一頓’,‘媽媽把我狠狠地罵了一頓’,我的好處合著全都是罵人啦?”
“哎,不是啦。老師說,要寫別人不常寫到的,最好寫寫反面的表現。”
“寫別的你再反吧,寫我,你還是正面表現的好。”
“咦,你本來就罵我了嘛。算了,我不要你輔導了,我寧可得C,也要揭露你的真面目!”
“別別!我沒有說你不能寫,只是這個語言要適當修飾一下嘛。你看,改成‘媽媽剛開始嚴厲批評了我的馬虎,然后又溫柔地鼓勵我,這樣多好。喂,你笑什么呀?”
“‘溫柔’怎么寫?”
“你怎么連這兩個字都不會寫?”
“我會寫,我是問你會不會寫。”
嘿,這小子!
“怎么說話呢?難道后面的事情不是真的?你考了95分騙我說考了80分,我難道沒說‘進步一分都是好的’?”
“這倒是真的,那時我真的特別感動。”
“就是呀,這里最能體現媽媽對你的愛。媽媽愛你,不是愛你的分數。”
“這句話好棒,我要寫進去。媽媽,為什么我總感覺心里有那么多東西,可就是寫不出像樣的語言呢?”
“那是因為你還沒長大呢!”
“我經常覺得你說出來的話,剛好就是我心里想的那個意思。”
其實很多時候,沒有他,我也想不出那些話,生不出那些感觸。
父母和孩子之間的緣分也有深淺,也許是上一輩子的因果。我這一輩子,恐怕就是要由這個孩子來度化我。他因我而來,卻獨自生長,自在芬芳,這難道不是奇跡嗎?
花開一季。一季花開。
編輯劉建淑31460630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