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妤
摘要:吳哥王朝創造了偉大的吳哥文明,并在今天暹粒市北郊的吳哥建筑群中得以保留。本文對吳哥的歷史、吳哥王朝的信仰、建筑形制、石雕藝術等進行了介紹,展現了吳哥建筑群獨特的宗教藝術內涵和石筑建筑藝術的魅力。
關鍵詞:吳哥建筑群;吳哥窟,吳哥寺;“高棉的微笑”;宗教文化;石雕藝術
高棉(Khmer),是對柬埔寨的別稱,因多民族國家中約占八成的人是高棉族而得名。高棉民族歷史上經歷扶南、真臘、吳哥王朝,一直到元代,中國史籍中對這一地區的稱呼還是“真臘”。從9世紀初,阇耶跋摩二世統一水、陸真臘,宣布從爪哇獨立后,高棉民族政權和政權中心都相對穩定,一直到13世紀上半葉阇耶跋摩七世的繼承者因陀羅跋摩二世統治時吳哥王朝迅速衰落前,各個國王都以吳哥地區或周邊為政權中心發展壯大,這個特定的空間范圍內的這段時間,國家經濟發展的程度、建筑藝術所達到的成就、與周邊國家的關系、在國際貿易中所起的作用都是空前的。吳哥王朝創造了偉大的吳哥文明,在今天暹粒市北郊的吳哥建筑群中得以保留,是人類歷史文明中輝煌燦爛的篇章。
吳哥建筑群融合了外來宗教文化和當地傳統建筑藝術的精華,是研究高棉民族的歷史、建筑技術、藝術、宗教、政治、經濟發展等的重要載體,具有寶貴的歷史價值和藝術價值。
一、帝國的歷史
公元1世紀左右,扶南建立于湄公河畔,是東南亞歷史上第一個大王國。
公元7世紀,在湄公河中游又興起一個高棉王國,古籍稱之“真臘”(Chenla)。真臘滅掉南邊的扶南,建立真臘王朝。
真臘初期于海邊建國,王朝中心在三坡布雷卡(Sambor Prei Kuk),古稱伊奢那補羅,《隋書》里稱伊奢那城,開國君主伊奢那跋摩一世(Isanavarman Ⅰ),616~635年在位。阇耶跋摩二世(Jayavarman Ⅱ),802~850年在位,統一水、陸真臘。據后世碑銘記載,阇耶跋摩二世最初在湄公河畔的因陀羅補羅(Indrapura)建都,后遷至洞里薩湖(Tonle Sap)以北,再遷都到吳哥東北約30公里的荔枝山。此后的600年間,高棉帝國的都城都設在吳哥一帶。政權中心先后在荔枝山、羅洛斯、吳哥城。
今天的羅洛斯(Roluos)遺址,古稱訶里訶羅洛耶(Hariharalaya),阇耶跋摩二世最后在此定居。現存建筑包括因陀羅跋摩一世(877~889年在位)修建的波列科寺(Preah Koh)、巴空寺(Bakong)等遺跡。
耶輸跋摩一世(Yasovarman Ⅰ)即位后(889~900年在位),為了紀念自己的父親,也為了鎮壓水患,在因陀羅跋摩一世修建的水庫上修建了洛雷寺(Lolei),然而仍舊無法抵御水患侵襲,于是決定遷都。往北到地勢更高的巴肯山(Phnom Bakheng)與暹粒河(Siem Reap)一帶。營建第一個吳哥王城——耶輸陀羅補羅(Yasodharapura),并繼續興修水利設施東巴萊(East Baray),就是周達觀在《真臘風土記》中提到的東池。
一直到14世紀,后來的歷代國王分別營造宮殿、宗教建筑,位置基本上都位于耶輸陀羅補羅原址或其周邊地區。
中國史籍中對扶南國的記載,可追溯至3世紀。吳國孫權派遣使節朱應、康泰前往扶南,成書《扶南異物志》,已失傳,見后世史籍引用。其中提到,早于朱應、康泰,扶南曾派遣使者進貢琉璃、樂班。扶南曾是海運大國,有關于“扶南舶”的記錄。
東晉穆帝升平元年(357年),扶南王竺旃檀派遣使者訪問中國,獻馴象,穆帝以殊方異獸,“勞費不少,恐為人患,詔還之”。
506年,梁武帝邀請扶南高僧僧伽婆羅為其翻譯佛經。僧伽婆羅在建康(今南京)特設的“扶南館”、正觀寺、占云寺、壽光殿、華林園等處傳譯經論。
546年,扶南高僧真諦曾到建康(今南京),后在梁武帝支持下翻譯大量經書,包括《大乘唯實論》等弘大經論,并開創佛教攝論學派,為唐代高僧玄奘所創法相宗前身。
唐朝,真臘派遣使者進貢。
《隋書》、《舊唐書》等史籍中均有“真臘傳”篇章。
1296年,元成宗遣使者周達觀到真臘,意圖詳細了解真臘國力風土,為進攻做準備。周達觀一年以后回國,成書《真臘風土記》,詳細記載航程路線、城郭宮室的建造情況、當地民眾的生活、華人在當地的經營活動等等。其中“欲得唐貨”條記載:“其地想不出金銀,以唐人金銀為第一。五色輕縑帛次之;其次如真州之錫镴、溫州之漆盤,泉州之青瓷器及水銀、銀朱、紙札……。”可見與中國已有廣泛的貿易往來,中國的金銀器、漆器、瓷器很受歡迎。
此后,元朝航海家汪大淵在1330年至1339年間曾游歷真臘,著《島夷志略·真臘》。
1403年,明朝永樂元年,明成祖派遣尹綬出使真臘。
1431年,吳哥被暹羅軍隊占領。
1432年,即位不久的國王蓬黑阿亞特(Ponhea Yat)決定棄城南遷,吳哥漸被遺棄。
1819年,《真臘風土記》被傳教士雷慕莎(Jean Pierre Abel Remusat)翻譯成法語,首次在巴黎刊行,此后陸續有歐洲人訪問吳哥。
1860年,法國植物學家亨利·莫霍(Henri Mouhot)在研究東南亞植物、昆蟲,穿越叢林的過程中發現了吳哥。然后陸續把現場的資料送回法國在報刊上發表,引起世界關注。
1863年,柬埔寨淪為法國殖民地。
1902年,伯希和再次翻譯《真臘風土記》,并做詳細注解,成《真臘風土記箋證》。
1908年起,法國遠東學院開始對吳哥古跡進行為期數十年的研究和修復。
1953年,柬埔寨王國宣布獨立。
二、吳哥的信仰
吳哥(Angkor),在今天的柬埔寨西北部暹粒省首府暹粒市的北郊。“吳哥窟”是近代對Angkor Wat的翻譯,有的情況下甚至被用來誤指代整個吳哥地區。在元朝周達觀的《真臘風土記》中描述為“魯班墓”。Angkor Wat是蘇利耶跋摩二世(SuryavarmanⅡ)給自己修建的陵寢,雖然是陵寢,但是因為吳哥王朝的創立者阇耶跋摩二世推行的“天王”(或“神王”)崇拜,國王是天神的化身,天神通過國王的統治來行使其對人間的權力的觀念是吳哥王朝宗教建筑的基本理念,所以國王的陵墓自然也是神殿,供人供奉朝拜,翻譯成墓、陵表達了建筑的一個屬性,可能翻譯成吳哥寺、廟表達崇拜、供奉的意義更加妥當。整組建筑擇開闊平地由石料砌筑而成,建筑外部和內部都有極為豐富的雕刻,建筑和雕刻融為一體,跟通常依山就勢、從山崖壁面向內部縱深開鑿的“窟”的形式完全不同。AngkorThorn音譯為吳哥通王城,指吳哥城,Thorn是大的意思,也翻譯成大吳哥。吳哥寺也叫小吳哥。吳哥寺位于吳哥城的南面。endprint
吳哥地區現存的600余座建筑大都是宗教寺廟,有的是帝王的陵寢,也是神殿,有的是帝王為紀念自己的父親、母親、先輩或對自己有重要影響的人修建的,公元1000年后的寺廟基本是由石料修砌而成,與吳哥王朝統治者推行的宗教信仰有緊密聯系,建筑形制和雕刻內容都表達出虔誠的信仰。
印度教是吳哥王朝最重要的精神支柱之一。印度教與佛教這兩大宗教在吳哥時代并存或輪流處于統治地位。在吳哥王朝前期,因印度教繼承早期婆羅門教教義,宣揚婆羅門教的“王權神授”和嚴格的等級制度有利于國王的統治,受到國王的大力推崇。到阇耶跋摩七世篤信大乘佛教。在周達觀之后元朝航海家汪大淵在1330年至1339年間曾游歷吳哥,他在《島夷志略·真臘》中稱吳哥寺為“桑香佛合”,這反映了在14世紀中葉,吳哥寺已經從印度教寺廟變為佛教寺廟,國家的宗教信仰也由佛教占統治地位。
在印度教史詩《摩訶婆羅多》中,神和魔分執蛇的尾和頭,相互拉扯、牽制,攪動乳海(milky sea),以爭奪不死甘露,攪動中產生浪花、飛天、各種寶物而產生生命的動力,是印度教的創世紀。蛇的形象在吳哥建筑群中有極其廣泛的表現。最典型的有三種形式,一種以建筑構件的形式作為橋或神道的欄桿,包括吳哥城外護城河上橋兩邊的欄桿和眾多的寺廟主體建筑前的神道欄桿;一種出現在欄桿盡頭,以多頭蛇的形式出現,五頭、七頭、九頭,呈扇形分布;還有一種廣泛出現在建筑雕刻中,有對印度教史詩中攪動乳海的圖像化的表達,如吳哥寺底層東面回廊雕刻的巨幅場景,神和魔分執蛇的尾和頭,中間由毗濕奴在制衡,拉扯的過程中攪動乳海,產生飛天。還有蛇和鳥神、獅神等場景的雕刻。
吳哥城南門外的橋兩旁欄桿分別為27座神和27座魔拉著蛇的形象,這在宗教意義上表現了印度教的創世紀。吳哥寺正門通往建筑主體的神道兩邊的欄桿也雕刻成蛇的身體,欄桿尾部出現七頭蛇的形象,是蛇神“那伽”(Nasa)。除了建筑外圍神道的欄桿多用蛇的形象,建筑主體內部廊臺部分,也有蛇形的欄桿,欄桿尾部也出現五頭、七頭的蛇神“那伽”。
王宮外的斗象臺,同樣有蛇形雕刻的場景,抓住蛇尾的是站立的鳥神(Garuda),它是毗濕奴的坐騎,代表著制衡這兩種力量的毗濕奴神或者他的執行者。
對蛇神“那伽”(Nasa)的敬畏和崇拜,也是高棉民族本土的傳統宗教信仰。那伽的形象與水聯系在一起,是泉水、井水和河流的保護神。《真臘風土記》“宮室”篇記載了這樣一個傳說:“其內中金塔,國主夜則臥其上。土人皆謂塔之中有九頭蛇精,乃一國之土地主也,系女身。每夜則見,國主則先與之同寢交媾,雖其妻亦不敢入。二鼓乃出,方可與妻妾同睡。若此精一夜不見,則番王死期至矣;若番王一夜不往,則必獲災禍。”
蛇神那伽的形象在吳哥藝術中廣泛出現,并且常常跟外來宗教的藝術表現融合在一起。
高棉民族宗教思想中對山也極為崇拜。“扶南”(Phnom)是中國古籍中對古高棉語“Bnam”的音譯,意思就是山,扶南就是被山神庇護的王國。
修建于880年的波列科寺,我們還能看到建筑主體上用磚疊澀結構工藝堆疊的“山”,山的高度甚至高于建筑(塔身)本身的高度。印度教中信仰的山是梅魯山(Meru),佛教后來繼承,翻譯成須彌山。881年修建的巴空寺已經開始用曼陀羅(Mandala,意譯“壇”、“壇城”)的形式,通過四周分層收分,修筑起壇臺基座,基座之上再建塔山,既塑造平面的“世界中心”,又塑造立面體量更加宏大的山的形象。
遷都到巴肯山暹粒河一帶后,巴肯山就成為梅魯山,耶輸跋摩一世在山上修建的神壇也是先用曼陀羅、層層壇臺的形式構成基座,再在基座的每層以中心對稱的形式置塔(源于印度的stupa),基座最高層中心建主塔,整組建筑塑造成山的形象。有的學者將這種建造形制稱為“廟山”(Temple-Mountain)。據斯多加通碑文記載,耶輸跋摩一世“建造了王城斯利耶輸陀羅補羅(Sri Yasodharapura),并將提婆羅阇從訶里訶羅洛耶帶到這個城市。后來他建起一座中央山(干丹山,Phnom Kandal)”。干丹山就是巴肯山。在圣山上,供奉濕婆林伽。對山的信仰也是對“天王”、“神王”的信仰。
高棉民族對山的崇拜不僅表現在建筑選址上——建于山上或通過層層高臺基塑造山的高度,而且建筑物也多為多層、高大的宏大構架,同時在建筑局部的結構、裝飾上也表現出對山的崇拜。在被譽為“吳哥建筑珍珠”的班迭斯雷寺(Banteay Srei,常稱為“女皇宮”)的門楣上,巨大的蛇形山脊也承托起梅魯山的形象。
吳哥王朝時期寬松的宗教政策使得在印度教和佛教占主導地位的同時,高棉民族本土的傳統宗教信仰依然與外來宗教并存發展,并在宗教建筑的藝術表現中高度融合。
三、吳哥城水域的營造
1.水源
吳哥城外西北的高布斯濱(Kbal Spean)山上有暹粒河的源頭,直到上世紀60年代才被一位西方的考古學者發現河床上長達幾公里的石雕。密密麻麻的立體圓柱和方框雕刻,是印度教中林伽(Linga)和優尼(Yoni)的象征,分別代表濕婆神和神妃帕婆提。立體圓柱立于方框基座之上,是生命起源的象征和對此的崇拜。從阇耶跋摩二世統治時期,就大力推行對濕婆的崇拜,方法就是通過濕婆的化身“林伽”來體現國王的神性,在全國各地樹立起代表國王的林伽,營建寺廟加以供奉。河床上的林伽和優尼修砌雕刻于11世紀至13世紀的羅貞陀羅跋摩二世(RaiendravarmaⅡ)和阇耶跋摩五世(Jayavarrnan V)時期,是印度教占主導地位的王國時期,從雕刻技法的變化也可以看出是一個長時間的、歷經不同時代的虔誠的宗教工程。除了林伽和優尼,河床上還雕刻有毗濕奴神、曼陀羅花,河水流經被祝福過的河床,孕育整個城邦,庇佑高棉民族,生生不息,源遠流長。
2.水池
因陀羅跋摩一世即位之初,就在訶里訶羅洛耶,即今天的羅洛斯遺址建造了一個大水庫以存儲雨水。endprint
耶輸跋摩一世遷都到巴肯山與暹粒河一帶后,興修了水利設施——東巴萊,東池。后來蘇利耶跋摩一世(Suryavarman Ⅰ)修建了與之相對的蓄水設施——西巴萊,西池。從今天的航拍圖上還能看到西池,東池已經干涸。可以看出,每任國王建國之初,當務之急都是解決水的問題。
除了城外的水庫蓄水池,城外還環繞著寬闊的護城河。既為軍事防衛,也承擔蓄水的輔助功能,并調節地下水位。另外在吳哥建筑群中,多座宗教建筑主體前的神道兩旁都設計映襯建筑的方形水池,有的建筑內部用層層石柱或臺基抬高主殿、主塔,殿前留出水池的空間。(盡管現在出于文物保護的考慮,建筑內部即便雨季也不再儲水。)
周達觀《真臘風土記》“耕種”篇記載:“其地半年有雨,半年絕無。自四月至九月,每日下雨,午后方下。淡水洋中,水痕高可七八丈,巨樹盡沒,僅留一杪耳。人家濱水而居者,皆移入山。后十月至三月,點雨絕無,洋中僅可通小舟,深處不過三五尺”。
從功能上考慮,由于東南亞雨季長,但是時間上分布不均,作為防御水患和為旱季蓄水的重要工程,在建筑設計的每一個環節都獨具匠心;在宗教意義上,梅魯山的主峰被湖泊環繞,是諸神神秘的家園,通過營造水域,改變地貌,可以塑造梅魯圣山的形象和在人們心中的地位;換個角度看,水面也可以表現印度教經典中乳海的形象,圍繞水面的蛇形欄桿就是攪動乳海的蛇,在攪動中誕生生命、生生不息。從這樣的意義上講,宗教信仰的精神世界和對生存環境的現實處理有機融合了。
四、太陽王的陵寢吳哥寺
蘇利耶跋摩二世被認為是柬埔寨歷史上最偉大的歷史人物之一。他即位后不久就開始營建供奉毗濕奴的神廟吳哥寺(Angkor Wat,原名Vrah Vishnulok,意思是“毗濕奴的神殿”),而不同于前朝國王們通常修建供奉濕婆林伽的宗教建筑。
吳哥寺是吳哥最重要的一座建筑,被譽為世界七大奇跡之一,和吳哥城的建筑群一起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
寺平面方形,坐東朝西,以東西向為中軸線南北對稱,建筑主體外環繞寬闊的長方形“護城河”。護城河上正西、正東各有一道河堤引導通向吳哥寺的西門和東門。在吳哥建筑群的寺廟平面布局中,建筑主體大都由尺度超長的神道引導,也許是給朝圣者崇敬心情的一種準備,由神道承載向往。吳哥寺更是由護城河上長200米的西堤和350米的神道疊加為550米的朝圣之路引導。吳哥大大小小600余座寺廟通常都坐西朝東,東門是正門,而吳哥寺是唯一一座朝西的寺廟。朝西與供奉毗濕奴神有關是一種猜測,另一種猜測是與吳哥寺是蘇利耶跋摩二世的陵墓有關。吳哥寺西門前的神道等建筑附屬設施也最為完備。由西堤引導進入西面塔門后,由高出地面的神道繼續引導向主體建筑,神道兩邊雕刻蛇形欄桿,欄桿盡頭雕刻七頭的蛇神那伽。神道南北兩側各有藏經阇及池塘。吳哥寺主體建筑正門兩邊各設一便門。東、西向的門型制相同,南、北向的門規格等級稍低。四座門由方形回廊連接,也構成建筑的第一層輪廓。神廟正門與第二層回廊之間通過千佛廊(Gallery of a Thousand Buddhas)連接,構成田字型平面。千佛廊南、北,即位于第一層院內的西南、西北,各有一座立于雙層臺基上的藏經阇。從第二層回廊繼續往上,通過陡峭的臺階登上立于高臺基上的頂層。頂層亦設田字形回廊,并于回廊四隅各立一華塔,正中立中心華塔。整組建筑以壇臺形式的層層回廊環繞,每層四面正中設廊門,四隅置塔門,逐層收分、上升。
吳哥寺主體建筑底層回廊環繞長達800米,外層和內層回廊雕刻飛天和印度教的兩部史詩《摩訶婆羅多》和《羅摩衍那》。飛天頭戴花冠,衣裙貼身。《摩訶婆羅多》的內容刻畫于西邊回廊靠南側,《羅摩衍那》則刻畫于西邊回廊靠北側一直延續到北廊。《摩訶婆羅多》是講本身有著血緣關系的兩個大部族俱盧族和般度族為了爭奪王位,發動了殘酷的戰爭,結果兩敗俱傷,俱盧族幾乎全軍覆滅,般度族雖然最終勝利,但心存悔恨。《羅摩衍那》講的是十車王之子羅摩由于繼母吉迦伊玩弄手段,被剝奪太子之位,并遭流放,在流放中被十首魔王羅婆那(Ruawana,用多頭多手來表現,亦或是一種動態的表現)搶走了妻子悉陀,為了解救妻子,羅摩請來自己的兄弟、天神等相助。魔王羅婆那也請來魔相助,于是引起神、魔大戰。西墻還有神猴助戰歲摩的場景。
從西廊轉南廊表現了蘇利耶跋摩二世與大臣們以及他的妃嬪出行的場景,與周達觀《真臘風土記》中“國主出入”的描寫基本一致。然后出現天堂、地獄審判,由騎著水牛的雅瑪(Yama)審判。東面回廊出現巨幅攪動乳海的場景。中層和頂層回廊則布滿神情、姿態各異的飛天。吳哥寺回廊雕刻既有夸張想象的戲劇表達,也有寫實性的現實生活描繪,技法上運用深、淺浮雕表現出前景、中景、后景的立體效果,手法和樣式變化豐富,技藝高超。
在吳哥寺中觀看浮雕或環寺繞行都是逆時針,與一般按順時針方向觀看或繞行的方式相反,這與它的朝向一樣,讓人感到神秘不解。吳哥寺本身是一座信仰的空間,從神道引導進入寬闊的水面,進入攪動乳海產生生命的創世紀。再環繞雕刻印度教經典的回廊,一邊誦經一邊環繞,攀爬陡峭的臺基登上中心的梅魯山,一路膜拜、頂禮,猶如懷揣虔誠信仰的人在完成一個宗教儀式。
五、“高棉的微笑”
蘇利耶跋摩二世不斷向外擴張,深入馬來半島,重新控制華富里、兼并占族,使吳哥王國達到全盛頂峰。但是連年的對外征戰和大規模的吳哥寺修建,也耗空了國庫,在他去世后的30年間,吳哥飽受內亂和占族侵擾之苦。
1177年占族人入侵吳哥,焚毀了以木構建筑為主體的吳哥城,對吳哥實行了長達5年的統治。阇耶跋摩七世(JayavarmanⅦ)臨危受命,1182至1220年在位期間,竭力修復了吳哥城。
吳哥城,始建于耶輸跋摩一世(889~900年在位)時期,現在的城墻、城門是阇耶跋摩七世時所建。城輪廓方形,每邊長約3公里,城墻厚度約3.8米,高約7米,全部用角礫巖建造。城外環以寬闊護城河,城門高23米,四面五座城門(每面城墻中部各開一門,東邊城墻北側多開一座“勝利門”)上分別用石料堆砌雕鑿出四面佛像寶塔。佛像面龐慈祥、平靜,嘴角上揚,展露微笑。endprint
阇耶跋摩七世為自己在吳哥城的中心修建了巴戎寺(Bayon)。大概在看過了先輩的輝煌鼎盛、經歷了與占族的連年爭戰后,其內心對佛教篤信皈依,所建巴戎寺的尺度比吳哥寺的尺度小,與建于最鼎盛時期的吳哥寺建筑宏大、雕刻精細繁復相比,巴戎寺的簡單平靜更讓人動容。建筑主體分為兩層,每層臺基四周有浮雕回廊。下層回廊刻畫當時社會生活場景,有國王出巡、高棉與占族的戰爭,更有普通老百姓的捕魚、狩獵、婚嫁、買賣、游戲的場景。第二層臺基上,共有48座佛塔圍繞中心主塔,每座塔身中部,雕刻四面佛頭像,上百張平靜的臉,嘴角上揚微笑,從各個方向看著吳哥城,被世人稱為“高棉的微笑”。這碩大的佛像,守衛著王國,大概也是佛教講“金剛怒目不如菩薩垂眉”最形象的展現。
雖然阇耶跋摩七世改信了佛教,但是從建筑本身來看依然繼承了傳統觀念,認為自己也是天神的化身,并致力于佛教教義與王權思想的結合。1186年,他為自己的母親修建塔普倫寺(Ta Prohm,“梵天祖先”),把自己的母親當做智慧女神般若供奉。寺廟里除了供奉他的母親,也放置他的老師古魯的雕像,雕像周圍是六百多位從屬神和菩薩。在寺廟廣場上,濕婆派、毗濕奴派的修行者同佛教僧侶和學者的小房間并排而立,顯示了高棉民族的宗教調和、包容。1191年,他為自己的父親修建波列甘寺(Preah Khan),寺中有父親陀羅尼因陀羅跋摩的雕像,形似觀音菩薩,展示慈悲。按照大乘佛教的主要精神“悲智雙運,福慧并修”,智慧和慈悲產生啟蒙,產生佛,即產生阇耶跋摩七世自己。塔普倫寺和波列甘寺分別在巴戎寺的東南和西南,三座寺廟合在一起解讀了在他統治期間,般若(智慧)、佛(啟蒙)和觀音菩薩(慈悲)三位一體的王國宗教思想的中心。
六、石筑藝術的不朽
史籍記錄中,在扶南王國時期,仍以木構建筑為主,“國王居重阇,以木柵為城。海邊生大箸葉,長八九尺,編其葉以覆屋。人民亦為阇居”。“阇”應該指的是木構干欄建筑,就是俗稱的高腳屋、吊腳樓,這類建筑在今天的暹粒仍隨處可見,跟多雨的氣候條件有關。到真臘時,“官民皆編竹覆茅為屋,唯國王鐫石為室。有青石、蓮花、池沼之勝,跨以金橋,有三十余丈,殿宇雄壯,侈麗特甚”。《真臘風土記》也描述其“國宮在金塔、金橋之北,近門,周圍可五六里。其正室之瓦以鉛為之,余皆土瓦。”又“其次如國戚大臣等屋,制度廣袤,與常人家迥別。周圍皆用草蓋,獨家廟及正寢二處許用瓦。亦各隨其官之等級,以為屋室廣狹之制。其下如百姓之家止草蓋,瓦片不敢上屋。其廣狹雖隨家之貧富,然終不敢效府第制度也。”
高棉民族對“天王”、“神王”的崇拜,構成他們建造宮殿、宗教建筑的基本觀念,信仰中“天”、“神”的永恒不朽,使得他們在建造帝王宮殿和神廟等建筑時,使用的材料都是在當時的生產力水平下最堅固耐久的,尤其是營造宗教建筑。建筑材料從羅洛斯遺址保存的幾座重要建筑中主要用磚砌外敷灰泥發展到巴肯山用石頭建城,從公元1000年的塔高寺,完全拋棄紅磚,全部用石料切割修砌,掌握石疊澀結構工藝(這樣的工藝技法我們在茶膠寺也可以看到),到吳哥寺建筑、雕刻技法的極致嫻熟、登峰造極,創造了獨特的吳哥建筑結構體系。高棉人民用石材對抗時間的流逝,支撐信仰的不朽。
1992年吳哥古跡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支持下,柬埔寨已經同14個國家28個國際組織實施了60多個吳哥古跡群維修項目,全世界的遺址保護維修專家前往吳哥開展研究、保護、修護等工作。人類在共同面對一個曾經被遺忘的輝煌文明時的復雜心情和在保護、修復理念、技術上的謹慎思考交織在一起。
八百年,石頭可以不朽,種子也長成了參天大樹。樹根在八百年中不斷深入瓦解、撐開磚石砌筑的建筑、雕刻。人的力量和自然的力量在博弈、在制衡,須彌山和芥子粒長成的大樹有沒有可能達成一種共生的平衡呢?由印度參與維修的塔普倫寺(Ta Prohm),或許可以為我們提供一種試驗和探索。印度方面的專家提出維持目前樹和建筑雕刻的共生,不讓根系對建筑、雕刻造成進一步的破壞,這一保護目標可能讓我們在遺址保護維修的理念、方法中有不同的思考。
(責任編輯:文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