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的“黑洞”：我所遭遇的美國老公美國醫療

朱飛

中國女金領王芬曾以為自己嫁給了一個寬容的美國中產。然而，一次摔傷，讓一切摔出了原形。此后，她被莫名手術、致殘，遭遇種種非人待遇。

如同地獄一樣的7年，尊嚴盡失，窩心忍辱。最終，盛怒成蝶，她回來了。這一次，她是一個純粹的中國女人，哪怕層巒惡谷，萬丈深淵，她的身后，是榮耀與共的過往，親情，和曾一度拋之腦后的祖國……

美好伊始的跨國情緣，驚天手術一切驟變

王芬今年37歲，出生于江蘇徐州睢寧縣，父母都是農民，她還有兩個弟弟。1999年，她從中國礦業大學信息與電器工程學院自動化畢業后，在IBM公司做日本項目軟件工程師。念大學時，她已憑借多項發明當選為中國發明協會會員，手握多項專利，收入頗豐。工作不到三年，她已升職為高級工程師，在上海浦東買了一套大房子，可謂高級金領，前途無量。

2000年，王芬與中科院研究生方平結婚，2002年12月，女兒方玉出生。婚后，方平就去美國讀博士，畢業后留在了那里。2006年，王芬辭職，帶著女兒赴美和丈夫團聚。然而，幾年時光和距離，兩人之間已千山萬水，半年后就離婚了。

王芬帶女兒返回上海，方平隨即后悔，力邀母女兩人赴美復婚。為了女兒不缺少父愛，2007年底，王芬拿到美國印第安納州印第安納大學自動化工程專業入學通知書，再次帶女兒遠赴美國。沒安頓好，兩人又再次鬧得不可開交。

人生地不熟，王芬當時的英語一般，步步危機。她想回去，但幾番折騰，已丟不起這個臉。就在這時，王芬在美國一個交友網站上認識了一個叫戴維的美國男人，他比王芬大三歲，是美國最大的鋼鐵公司ArcelorMittal USA公司的質檢主管，戴維有過一次短暫的婚史，沒有孩子，車房都有，是一個典型的美國中產，每個月至少有3700美元（當時當地800美元就能生活得很好）的純收入。他對王芬母女的遭遇非常同情，表示一定會盡力幫她，兩人聊得非常愉快。半個月后，兩人見面。高大幽默的戴維給王芬留下了很不錯的印象，他一到周末就接王芬和孩子一起出去玩，典型的美式幽默，常常讓王芬會心一笑。兩人成為好友后，戴維帶王芬認識了他的父母。他們都是意大利人，為人友善和藹，是很普通的美國家庭。他們的溫暖，讓初到美國的王芬如浴春風。方玉剛開始很排斥戴維，戴維帶著王芬和方玉到處游玩，吃各種地道美國美食。半年過去，王芬的學習和生活已適應，尤其是看到女兒特別喜歡周圍的小朋友，她終于下決心留下來。

戴維適時表白了：“我愛你。你應該也愛我！你和我結婚，留下來就太容易了。如果你在這里不開心，我就辭職陪你回上海。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就是一句純粹中國式的情話，徹底感動了王芬，她含著熱淚同意了。2008年5月2日，王芬和戴維結婚后，就帶著女兒搬到了他的家里。第二年1月，她成功拿到兩年臨時綠卡（K1簽證）。根據美國移民局規定，外國人與美國人結婚，兩年內只能拿臨時綠卡，其間，移民局不定期派人審核兩人是否為事實婚姻，如果被懷疑，臨時綠卡馬上會被收回，還將面臨被驅逐出境的危險。這樣的危境，王芬從未想過會降臨到自己頭上。新婚之初，戴維對她太好了。當時，王芬并沒有找工作，而是安心讀書充電，戴維連讀書都替她辛苦，他只想讓她在家里做全職太太。王芬把這份承諾當作了寵溺，她也不忍讓戴維辛苦，整個研究生階段的費用3000美金，她都是自己負擔了。她每周去學校兩三次，課程論文可以在網上提交，她得以有時間盡心照顧家庭和戴維。

恩愛和和諧在2009年8月24日戛然而止。這天，王芬在自家院子打掃時不慎從6英尺的梯子上摔下，造成后腰骨裂，被送往Memorial Hospital Of South Bend 2醫院。當時醫生說傷情并不嚴重，僅需要開刀手術將碎骨取出即可。戴維給予了王芬百般安慰。

然而，正是這臺“小”手術卻徹底毀滅了王芬的人生。8月27日，當王芬從麻醉和昏迷中醒來，她驚駭地發現自己的腹部到后腰有一條如蜈蚣一般的大刀口！而且術后腰腹劇痛難忍，左半身麻木失去了知覺。更嚴重的是，她出現了大小便失禁等一個簡單手術根本不可能出現的各種并發癥。王芬越想越不對勁，和住院部的醫生交涉：為何術前說是個小手術，術后卻有如此大的疤痕，是不是出了醫療事故？醫生非常傲慢，宣稱在美國不存在所謂的醫療事故，只在你們中國才有，我們的手術沒有任何問題。王芬不甘心，又讓戴維去找主治醫生交涉，也最終無果。

讓王芬意外的是，戴維對此好像并不在意。手術資料上面顯示：主刀醫生在王芬的身體上做了4個大手術，8月24日做了心血管手術、腰椎間管手術，8月26日做了開腎手術和十二指腸手術。四臺手術下來，共在她的身體上留下了一道從腹部到后腰、長達32厘米的刀口。美國手術必須有病人或者家屬的簽字，這些手術都有戴維的簽字。王芬難以置信，質問戴維為什么同意給自己實施這臺手術。戴維輕描淡寫地回答說：“病人和家屬當然應該聽醫生的。”

王芬氣得和戴維大吵一架。當時她插著尿管，生活無法自理，戴維和母親在護理過程中，也越來越不耐煩。王芬痛苦不堪，情緒也差，稍微多傾訴一下難受和委屈，戴維就指責她根本不愛他，結婚就是為了綠卡。王芬被徹底激怒：“不是因為這份感情，我早就和女兒回國過白領生活，怎么會在異國他鄉受這種罪！”戴維突然翻了臉，怒吼著說：“你再這樣，我就把你送進精神病院！”說完，一個人揚長而去。

王芬當時以為那只是夫妻之間的氣話。2009年9月9日，她和戴維又一次在醫院里爆發了激烈爭吵，戴維居然將她送進了St.Anthony醫院精神科。住院一周，王芬承受著電擊，強制灌藥，毆打等各種精神病的殘酷治療，幾近崩潰，最終，她不惜自殺才威逼醫生給了她一部手機。她哭著打電話聯系了芝加哥中國大使館，哀求工作人員把她救出來。對方卻無奈表態：“我們愛莫能助，這是在美國，我們沒有司法管轄權?！蓖醴乙魂囶澏叮@才體味到了什么叫恐懼。一周來的噩夢根本求救無門，自己的命運此時就維系在戴維手上。于是，王芬又給戴維打去電話，在她的苦苦哀求和發誓“痛改前非”的承諾下，戴維將她從精神病院接了出去。

層層地獄層層磨礪，女金領錯失最佳救助時機

半年后，王芬身體逐漸康復，落下了左半身行動不便等終生殘疾。戴維是重殘者家屬，他的收入享受退稅福利，這幾乎使他的工資翻了一倍。此時的戴維得意洋洋，也不再掩飾對王芬的嫌棄。戴維平時看都不看她一眼，每天隨便扔點吃食給她。王芬深知自己的最佳康復期在術后一年之內，她必須加強鍛煉，否則很可能會癱瘓。于是，她一再哀求戴維請一個保姆或者護工幫自己鍛煉，他不理不睬。

為了站起來，王芬咬著牙每天拼死練習著。不知摔了多少跤，受了多少傷，終于，2010年4月份，她能扔掉拐杖，慢慢行走了。

就在王芬打起精神，打算緩和和戴維的關系時，一個偶然的機會，她突然發現戴維竟然沉溺于網上賭博。王芬特意去銀行查了他的信用卡流水，發現他最近半年的賬單，有數萬美金在賭場提款機的取錢記錄。在王芬的追問下，戴維終于承認自己在十年前就沉迷于賭博，和第一個妻子離婚就是因為他嗜賭成性。而且，他父親也是一個賭徒，母親根本管不了，不得不陪父親到賭場去下注。戴維越發有恃無恐，干脆袒露心聲：“既然你殘疾了，就老實呆著哪里也不要去。實在不行，你就把中國的房子賣了給我做賭本。”

王芬嚇得瑟瑟發抖。她什么都顧不上細想，只想盡快逃離這個已被賭博牢牢控制的惡魔。第二天，王芬趁戴維上班，逃到了印第安納大學的宿舍，想在同學的幫助下回國進一步治療。然而，她在被同學送到印第安納州Laporte醫院做CT檢查時，醫生說王芬的主動脈內被放置了一個金屬片，血液受到重力影響會加速循環，讓金屬片迅速流動至心臟，因此千萬不要乘飛機，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王芬難以置信。沒等她進一步探究原因，戴維就聞風而至，強行把她帶回了家。當時王芬一無所有，居無定所。回國也找不到好工作，只會被嘲諷，想到在美國好歹還有重殘補助，她再度屈服，和戴維暫時和好了。

2011年7月，手術兩年后，王芬突然胯骨關節劇烈疼痛，左腿麻木，又不能走路了。漸漸地，竟發展到只有右手和右腳能動，最后癱瘓在床，不能自理。戴維剛剛萌生的溫情再度被煩躁代替，回家后又開始謾罵、虐待王芬，逼她賣掉在上海浦東的房子。王芬稍有不從，就遭到威脅：“你快點把房子賣了。”躺在床上，王芬淚流滿面，她原本有機會逃離，卻又回到了魔窟。她暗暗盤算：自己兩年臨時綠卡即將到期，移民局馬上要進行核定，如果一切順利，她即將成為美國永久公民，到時候她就不怕戴維，能仰仗美國法律保護自己了。為了迎接那一天的到來，王芬又開始拼命訓練起了站立。綠卡審核那天，王芬帶著女兒，坐輪椅早早去移民局參加面試。就在審核完結之前，戴維突然趕到移民局，說兩人感情已破裂，建議移民局不要給王芬永久綠卡。王芬頓時急瘋了，拼命向移民官講述自己的遭遇。移民官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拒簽了她的永久綠卡。臨時綠卡到期，永久綠卡拒簽，王芬成了非法移民。

2012年4月26日，王芬被第一次帶上移民法庭，被起訴是非法移民。之后，她又兩次坐著輪椅，帶著女兒方玉被迫出席移民指控。面對氣勢洶洶的法官和警察，看到女兒拉著自己的衣角不停地哭泣，王芬心如刀絞：女兒不滿十歲，她怕同學們知道自己和媽媽是黑戶。在美國學校，非法移民的孩子經常被毆打。王芬拼命地、一遍又一遍陳述自己的遭遇，揭發戴維的賭徒身份，把醫療報告一一講解，她還一再強調：自己在中國是金領，有很好的發展，并非是一個滿腦子只想著不擇手段、留在美國的怨婦。然而，移民官突然把王芬的資料摔在桌子上，眼睛里閃爍的全是不屑和鄙視。王芬的尊嚴徹底被踐踏，情緒失控，近乎癲狂。最終，由她的律師Susan Lazorchick和美國兒童保護局做通移民局的工作，看在方玉的分上，2013年1月，重新給母女倆補辦了一張兩年臨時綠卡。

中國女人站立歸來：一個靈魂在層巒惡谷蘇醒

這次交鋒，令王芬徹底醒悟，她必須帶女兒逃離，否則很可能死無葬身之地。2013年8月6日，趁戴維醉酒，王芬偷偷把自己的各種病理報告和證件取出，并拿出藏在課本夾頁里面的5000美元積蓄，帶女兒駕車直奔紐約法拉盛。其間，戴維瘋狂地給王芬撥打電話，追問她的去向。為穩住他，王芬謊稱去外地朋友家小住。三天后，她終于抵達紐約法拉盛，那里離印第安納很遠，而且是華人聚居區，王芬趕赴那里，利于取得幫助。王芬先到了紐約一個朋友家暫住，朋友又幫她找了一家最便宜的出租屋。

王芬把女兒送進了當地的公立學校讀書，每天坐著輪椅在法拉盛街頭散發材料，期待得到美國人的同情和幫助。然而，根本沒人愿意停下來接她的資料和傳單。她又到紐約的十幾家醫院去做檢查，結果發現體內不止一處異物。

外援沒找到，王芬開始到美國紐約南區法庭（該法庭專門審理涉及外國人的民事案件）申請立案，以家暴虐待和醫療事故分別起訴了戴維和手術醫院，要求戴維付給她扶養費。南區法院駁回了王芬的申請，但保留上訴權。王芬沒有屈服，又將材料補充重新提交訴訟。南區法院第二次受理后，以王芬不是美國正式公民為由，讓她繳納高達十萬美元的保證金，證明足以支付專家評估費和訴訟費。王芬沒有任何經濟收入，只有放棄訴訟。就在這時，房東以王芬惡意拖欠房租為由將她告上法庭，法院判決把王芬送至收容所。2014年初，王芬又被美國兒童保護局剝奪了對方玉的監護權。當時，方平已回上海再婚，帶著妻子到美國匹斯堡定居，美國兒童保護局找到方平，要求照顧女兒。隨后，方平帶走了方玉。王芬急瘋了，到處哭訴，尋找，結果被關進紐約政府下屬表維醫院精神科Bellevue hospital center進行治療。王芬憤怒地吼叫著：我沒有精神病，我要找我的女兒！

沒有人理會她，那些慘叫和呼喚在王芬被強行注入的鎮靜劑里平息了。一個月后，王芬出院，她再次前往收容所，卻被趕了出來。王芬在折騰中，手機早已不知去向，徹底流落街頭。紐約街頭有很多流浪者，王芬搖著輪椅，輪椅上掛著兩個塑料袋，裝著她的各種起訴材料，那是她的全部家當。她輾轉在紐約各個公園、公交站和庇護所。一個深夜，王芬正在法拉盛20小學門口的長椅旁，幾個醉漢搖搖晃晃地走過來，他們把她團團圍住，殘忍輪奸。那以后，王芬數次在紐約街頭被人強奸。最深最深的噩夢深處，最絕望無望的漫長黑夜，王芬沒有了眼淚，只有追悔：她曾經在祖國的懷抱里活得那么光鮮，卻因為留戀異國的虛浮榮耀摔得粉身碎骨。在遭遇種種非人待遇，在和骨肉被美國法律強迫分離時，她依舊想靠悲慘的遭遇和美國法律抗衡，和狡猾虛偽的各種美國條約抗衡，結果墜入了萬丈深淵。她已如塵埃，那就隨風，隨雨，匯入最后的恥辱之河，再升騰成另一個有尊嚴的靈魂。

王芬褪下了所有的面子。她在美國各大華人社區寫下了自己的求助帖，她不同尋常的悲慘遭遇，很快引發海外華人社區的高度關注。法拉盛華人工商促進會理事長徐朱留弟聯系到中國駐美國大使館，在多方協調之下，眾多華人一起找到王芬，把她安置在了一個安全的住所里。紐約總領館陳領事、紐約街頭守望隊隊長和創始人朱立創迅速幫王芬向各界華僑華人募集。短短不到一天時間，紐約各地愛心人士就幫王芬湊齊了回國的機票2500美金。登機前，鑒于王芬的身體必須有登機證明，最終，在紐約一家注冊中醫診所為王芬出具了證明，她被航空公司允許登機。2015年4月13日，在眾多海外華僑和社區志愿者的陪同下，王芬登上了從紐約肯尼迪機場飛往上海浦東的東方航空公司MU298航班，回到了祖國的懷抱。下飛機時，她拒絕坐輪椅，咬著牙一點點挪下了飛機，她悲淚滾滾：“我不再給親人和祖國丟臉，我要告訴他們，我站著回來了?！?/p>

回國后，王芬在朋友的幫助下，前往北京協和醫院做進一步檢查。通過拍攝X光片和去尾影CT顯示，王芬的胸腔里面殘留著一個非常明顯的導管狀異物；腹部主動脈有一個直徑2～3MM的螺帽；十二指腸肌肉叢，位于胰腺左側也殘留有一個1.2厘米的螺帽；右腎底部有一個1.7×2.5的金屬片。如果僅僅是一個單純的醫療事故，醫生怎么會往她的身體里肆無忌憚地丟這么多東西！而這些螺帽，在王芬在紐約各醫院做檢查時，醫生也并沒有徹底告知。這些螺帽，正是導致王芬椎間管和腰神經受壓迫、癱瘓的原因。一臺手術，造成了王芬在美國長達7年的苦難，一個女金領淪落為街頭流浪女，實在讓人感慨唏噓。王芬的礦大同學和校友聯合發起了救助、聲援王芬的行動，為她籌夠律師費，在白宮網站發起萬人簽名請愿行動。王芬還得到了國內眾多律師的幫助。這些如親情一樣的溫暖懷抱，讓王芬淚水奔涌：她一定站著重返美國，為自己所遭受的殘忍經歷討一個屬于中國女人的說法！如今，王芬在國內的各種醫學鑒定報告已整理完畢，即將再次赴美，這一次，她會攜帶尊嚴，挺立昂然地踏上那片異國土地！

[補記] 王芬一案，經美國華僑華人的幫助，紐約聯邦法庭迫于壓力，已經決定于2月26日開庭。

編輯/朱 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