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畫家無妄殞命，當年翩翩少年變成“狼”

呂飛鯨

2013年3月19日，西安美術學院油畫系碩士研究生姜碧被人活活捂死在美院家屬院租房內，隨身錢物被盜。四天后，兇手賀磊落網。

26歲的姜碧是國內油畫界風頭正健的青年女畫家，賀磊則是個“二進宮”的刑滿釋放人員，案發前在一個工地上做苦力。差別如此懸殊的兩個人怎么會認識、產生情感糾葛，并最終釀成慘案的呢？2015年8月，隨著此案在西安中院開庭，背后的真相令人震驚且唏噓不已……

讀研分居，年少時暗戀的少年意外出現

姜碧于1987年生于西安市未央區，父親姜銀生是個美術教師，母親佟新蘭是一家糧油公司會計，她還有個大她一歲的哥哥。或許是遺傳基因，性格沉靜的姜碧幼時就展現出了繪畫的天賦。

六歲時，父親就教姜碧學習國畫和書法，還將她送進一個古詩詞培訓班學習。進入初中后，父親又將她送進了一家著名美術工作室學習繪畫。

姜碧在此學習六年，2006年，她以美術幾乎滿分的優異成績，被世界排名第七、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唯一承認的中國美術類高校、杭州市西湖畔的中國美術學院油畫系錄取。大學四年，姜碧癡情畫藝，屢獲大獎。

2010年初，姜碧經人介紹認識了在湖南一所理工大學擔任副教授、來浙大進修的蔡巨才。蔡巨才很喜歡姜碧，對姜碧展開情感攻勢，兩人很快戀愛。

大學畢業后，姜碧跟隨男友回到長沙，應聘進長沙一所大學藝術學院擔任講師。2011年4月，兩人結婚，婚后姜碧發現蔡巨才隱瞞了比自己大六歲的事實，略有不快，但丈夫對她依順疼愛，她沒有細究。

2011年9月，姜碧考取西安美術學院油畫專業碩士研究生。夫妻倆計劃等姜碧博士畢業后再回長沙生孩子。新婚的小兩口此后過起了分居生活，日常網絡聯系，節假日才坐高鐵團聚。

姜碧此時致力于“解構油畫”，其作品多次被選送國外美術大展，成為國內嶄露頭角的青年女畫家。姜碧的名氣漸漸被同學所知，紛紛拉她加入各種同學群。姜碧的初中同學賀磊從群里看到了她的信息，要求見面。賀磊是姜碧的初中同學，是初二下學期時轉學過來的，身材勻稱，相貌英俊，眉眼間總是有股野性令人捉摸不透。

姜碧當時正在練習人物寫生，她把班里同學全都畫了一遍，只有賀磊當模特的練習能拿滿分。姜碧于是央求賀磊與她同桌，當她的御用模特，課后一有機會就不停畫他。賀磊成績不好，不愛做作業，他很配合姜碧不斷變換姿勢和表情，姜碧的每幅習作都能得到表揚。一年不到，她就學完了原定三年的繪畫課程。

初三下學期賀磊突然轉學走了，同學們都不知道他轉到哪所學校。姜碧有一次向班主任打聽賀磊的家庭住址，班主任不但黑臉說不知道，反而還將她罵了一頓，說馬上要中考了，要想上重點高中必須十倍努力。后來因為功課緊，姜碧很快將賀磊淡忘了。現在賀磊突然出現，姜碧感到很詫異。畢竟有年少時的溫暖回憶，她決定跟他見面。

2012年11月16日，兩人在美院外一家咖啡館見面。賀磊西裝革履，穿著隆重，姜碧衣著隨意，首飾不菲。賀磊告訴姜碧：他初中畢業后進了一所建筑工程學校，學習圖紙設計，跟著舅舅在全國各地做工程項目，現在一家建筑公司做監理。當初他之所以沒再跟姜碧聯系，是害怕耽誤她的學業，后來想和她聯系，卻再也聯系不上了，如今他已婚。姜碧亦稱：她和丈夫的感情尚好，只是丈夫曾對她隱瞞了年齡，又遠嫁長沙，不服水土。姜碧把賀磊還是當成舊日同桌，不藏秘密，賀磊卻聽成了姜碧對自己有意，在向他訴苦，于是噓寒問暖，言辭體貼。姜碧當然也很高興。

11月24日（星期六），賀磊約初中同學崔金燦、許杰等四名男生一起來到西安美院，邀姜碧一起去終南山游玩。下山時姜碧扭傷了腳，賀磊二話不說背著姜碧下山，自己手背上扎了許多野刺，血跡斑斑，一直堅持將姜碧送回其租住的房間。姜碧心里過意不去，讓他拔完刺再走，賀磊不讓姜碧幫他拔刺，卻將她壓在身下，占有了她。

事后，賀磊將他們這次游玩的照片發布在QQ空間里，姜碧有些后悔，發郵件給賀磊說以后只做普通朋友。賀磊表白說他一直愛著姜碧，他要離婚娶她。姜碧斷然表示，這是不可能的。

11月底，賀磊找姜碧借錢，稱公司財務出差，有20多名甘肅籍農民工被困西安，并承諾半個月后財務回來后，一定還款。或許礙于面子，姜碧在一家銀行的柜臺上分四次共取款45000元，交給了賀磊。

悔時已晚，

“一夜情”后借出巨款埋禍根

2013年寒假，姜碧返回長沙過年，丈夫的溫柔體貼讓她無比愧疚，她決定與賀磊斷絕關系，收回借款在長沙購房，跟丈夫生個孩子，好好過日子。但令她驚愕的是，賀磊非但沒有還錢的意思，反而在大年初一繼續找她借錢。

案發后姜碧的丈夫蔡巨才在筆錄里回憶說：2013年寒假，姜碧一直和我在長沙。大年初一，姜碧的初中同學賀磊打來電話，稱其父病危，他在路上出了車禍，現在醫院救治，問姜碧能否先借他兩萬塊錢救急。姜碧問我要不要幫他，還說賀磊是她初中同學，小時候她有些喜歡他，差點就成了自己的初戀。我聽后還笑話姜碧那叫暗戀，不叫初戀。我勸姜碧要慎重處理好同學關系，如賀磊所說屬實，這筆救命錢應該借。但這個決定還是她自己把握好。

這個電話令姜碧牽腸掛肚。2月12日晚，她就坐上長沙開往西安的高鐵。到西安后，姜碧打電話要賀磊告知他所住的醫院，賀磊卻稱妻子葉繁現在醫院陪他，不方便，姜碧只需把錢打到他卡上即可。賀磊的話令姜碧產生了懷疑。此后，她通過初中同學崔金燦得知賀磊前一天還在和朋友喝酒，絲毫看不出車禍的痕跡。

姜碧感覺受騙，便打電話質問他是不是在演“苦肉計”，目的是不想還錢。賀磊起初稱他手里經過的工程預算款多則上千萬，少則也有三四十萬，姜碧那點錢實在上不了臺面。待正月開工，他第一時間還她。姜碧就把崔金燦的話道出，賀磊只得承認他撒了謊，改口說：是兩人的事情已被妻子發現了，現在兩人正鬧離婚。妻子答應離婚，但一定要他付一筆分手費，他手頭有點緊，因此才想向她借錢。

姜碧頓時啼笑皆非，責問他為何離婚。賀磊坦蕩地說：“既然不愛，何必捆綁在一塊活受罪呢？況且現在你給了我動力。”姜碧問他這話是啥意思，賀磊大聲說：“姜碧，我這輩子要娶你。”姜碧氣結，直接把電話掛了。

3月2日，賀磊竟提著一袋臟衣服來找姜碧，稱他已被妻子趕出家門，問姜碧怎么辦。姜碧反問他離婚與她何干。賀磊哭喪著臉說：“你得收留我啊。”姜碧生氣地說：“你一個動輒簽單上千萬的大監理，收留你的地方多的是，我這小廟哪里容得下您這樣的大菩薩。”賀磊吃了閉口羹，就說：“姜碧，真沒想到你現在變得這么俗氣和勢利。”害怕激怒對方，無法要回欠款，姜碧就推辭說，即使她離婚也得征求父母的意見。賀磊又問能否幫他洗下臟衣服，姜碧心軟，就接過了塑料袋。隨后雙方約定，賀磊3月9日還款。兩人分手。這幕情景，恰被姜碧的閨蜜徐敏看見。

3月9日，姜碧多次聯系賀磊未果。她只得求助閨蜜徐敏。據徐敏在警方筆錄中稱：“3月9日下午，姜碧給我發過來一個180的手機，稱對方是她初中同學，曾向她借了幾萬元錢，她聯系不上對方，要我幫忙聯系下。”當天徐敏也未打通賀磊的手機。

3月19日早，賀磊忽然打電話給姜碧說，前段時間他和董事長開車去太原談房產合作項目，忙得一塌糊涂。昨晚他回到西安時才發現，手機上有很多姜碧打來的未接電話，他推測她可能急需用錢，稱他當晚下班后想請姜碧吃飯，順便把欠款及利息一并還給她。姜碧頓時轉怒為喜，哪里想到這是個死亡深淵。

3月19日晚，蔡巨才給在西安讀研的妻子打電話，電話不通。此后兩天，蔡巨才打遍姜碧在西安的家屬及親友，大家均聯系不上她。

蔡巨才遂于3月22日趕到西安，當天上午8時許，他來到西安美院家屬院6號樓姜碧租賃的住房，敲了半天門，無人回應。隨后，他與姜碧的閨蜜徐敏一起找開鎖師傅打開房門，卻見姜碧正蒙著頭躺在床上，兩只小腿露在被子外邊。蔡巨才揭開被子，見妻子的臉上蓋著一塊白布，他揭開白布，眼前凄慘的一幕令他雙腿發軟，險些跪倒在床前。只見姜碧面呈紫紅色，已腫脹變形。蔡巨才報警。

雁塔警方在現場勘查時發現，死者身著睡衣，尸體已經腐敗，被子及床單上有多處血跡，東墻角有一個已被撕爛的白色文胸，靠背木椅的兩只扶手上均見殘破的膠帶。警方還在該租屋的陽臺繩子上提取到兩條女式內褲、男式牛仔褲男式襯衣各一件。經蔡巨才辨認，這些男式衣服不是他的。

幾天后，尸檢報告顯示：死者系機械性窒息性死亡，不排除死者被他人捂口鼻、扼頸時有軟性物質（如棉被等）襯墊。另，死者的黃金首飾、1萬元現金及一張建行卡亦丟失，卡內有13萬元存款。

該租房內外均為防盜門，開鎖前，門鎖完好，種種跡象顯示，此案系熟人作案。據徐敏反映，3月19日下午，姜碧告訴她說當晚初中同學賀磊去其住處還錢。此后，警方將賀磊抓獲，并從其家中的電腦桌抽屜內提取到一個藍色鑰匙包，內有鑰匙兩把。經偵查實驗確認這兩把鑰匙系被害者租房的防盜門鑰匙。面對鐵證，賀磊終于承認其殺害姜碧、劫財的犯罪事實。

舊情如煙，

匆匆那年的少年變成索命“渣”男

據賀磊的供述以及相關物證，我們基本可還原案發當晚的一幕：3月19日晚18時，兩人見面，先在外吃了飯。飯畢，賀磊稱先去姜碧住處取衣服，兩人再去附近銀行的ATM機轉款，姜碧答應。

到了姜碧住處，賀磊追問姜碧能不能離婚嫁他，姜碧堅決說不可能，他沖上去就解姜碧的衣扣。姜碧順手給了他一記耳光，賀磊像頭怒獅，很快將她摁倒在床上，撕爛了她的內衣，強行“性侵”了她。

見姜碧仍罵不絕口，他就用桌子上的膠帶紙將姜碧的手腳綁在木椅上，要她給出準確的離婚時間。賀磊的舉止，令姜碧傷痛欲絕，她怒罵道：“賀磊，你真是個沒有人教的畜牲！”

被父母遺棄一直是賀磊心上的傷，見姜碧揭起傷疤，憤怒中的他就拿起一個塑料袋，死死捂住姜碧的嘴。捂了一會，見姜碧面色發紫，他就將塑料袋拿開，姜碧便說：“你干脆把我捂死算了，這樣我的尸體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

賀磊聞言就一把推倒椅子，連同椅子一起倒在地上的姜碧，頭部被磕得鮮血直流。見姜碧仍然在罵，他順手拉下被子，死死捂住其口鼻，姜碧被捂得雙腿蹬踏、抽搐。待賀磊揭開被子，解除她手腳上的膠帶，將其抱到床上時，姜碧已死亡。

之后，賀磊給姜碧的身體蓋上被子，清掃了現場，并拿走了姜碧的手機、房門鑰匙、金銀首飾，還在房中翻到了9000余元現金和一張建設銀行卡。匆忙逃跑中，他竟忘了半個月前托姜碧洗的晾曬在陽臺上的衣服。

當晚，賀磊在高新區一個游戲廳狂賭，僅兩個小時就將劫獲的現金輸個精光。隨后，他將姜碧的金銀首飾在咸陽一金店賤賣7819元，并將姜碧的蘋果手機藏在西安西郊皂河邊的一個水泥板下，每天都過去開機看看。其間，他還故布迷陣，給姜碧的哥哥回復過一條短信：“我想靜靜，想點事情，想好后我就回家，不用擔心。”他本想取走姜碧建行卡中的錢，但想到銀行都有監控，就把那張卡扔進一個垃圾桶內。

雁塔警方在偵辦此案中，發現僅有初中學歷的賀磊并不是建筑公司的監理，只是西安北郊工地上一個做苦力的鋼筋工，還是一個兩次被判刑入獄的刑滿釋放人員。

據警方調查，我們可以還原賀磊的人生軌跡——賀磊本名宋磊，上世紀90年代初，宋磊的父母在西安市未央區三橋鎮以補鍋為生，宋磊4歲那年得了腦膜炎奄奄待斃。

這時，不能生育的賀生全夫妻伸出友愛的雙手，將小宋磊送進醫院搶救，宋磊最終活命。因膝下尚有兩兒一女，為感謝賀生全夫妻對宋磊的救命之恩，鍋匠夫婦遂將宋磊交給賀生全夫妻撫養，宋磊遂被改名為“賀磊”。

因兩家都沒有隱瞞送養事實，且經常互相來往，兩家父母又礙于面子，對賀磊都沒有嚴厲管教，幼小的賀磊在兩家的爭相寵愛中漸漸養成壞毛病。起初他只是逃學打游戲，成績下降后養父母托關系將他送進西安一所體校，原指望他在體育道路上出類拔萃。

不料，2002年8月，17歲的他因參與一起搶劫案被蓮湖區法院判刑半年。出獄后，2005年12月，他又因盜竊轎車再次入獄，被未央區法院判刑四年。再次出獄后，賀磊老實了兩年，又開始四處游蕩。2012年9月，養父給他娶了妻子葉繁，希望用女人和家庭拴住他，但婚后不久，賀磊又染上賭博，小家庭經濟岌岌可危，賀磊的養父母徹底失望，不再管他。

賀磊見從家人身上再榨不出錢來，他開始把目光投向外面。他無意中聽說初中同學姜碧成了青年女畫家，是部印錢機器，就盯上了她。誰知26歲的姜碧感情單純，對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十三四歲少男少女情竇初開的狀態，賀磊略施手腕，姜碧就投降了。賀磊趁機騙得4.5萬元巨款揮霍。4.5萬元的輕易到手，更刺激起這個“渣男”的貪婪欲望，他進而以“父親病危、自己出了車禍”等借口，希望粘住姜碧這張永久“飯票”。就這樣，姜碧一步步掉進陷阱，被這個13年前的暗戀男孩殘忍殺害。

姜碧，這位國內極具潛力的青年女油畫家，若活著，其才情在未來不可限量。噩耗傳來，她的老師和朋友們都深感悲痛惋惜，介紹他們聯系的初中同學都感到后悔，姜碧的父母親人無不肝腸寸斷。

2015年8月底，西安市中院以故意殺人罪和盜竊罪，判處賀磊死刑立即執行。賀磊不服，上訴至陜西省高院。等待他的必將是法律的嚴懲。

（文中犯罪嫌疑人賀磊為實名）

編輯/劉 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