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龜老總高樓飛身，怎堪貼身女秘書是間諜

佳音

2015年初，廈門一家大型跨國科技公司接二連三地曝出重磅新聞：先是公司舉報核心技術泄密，接著總經理秘書被警方拘傳，然后海歸老總跳樓而死……三起事件，有無關聯？隨著案件調查深入，一場讓人瞠目結舌的商戰黑幕，浮出水面——

難敵艷遇，海歸老總再次“淪陷”

2014年12月18日，廈門市鑫源科技公司總經理張清得知女秘書吳曉琳因涉嫌侵犯商業秘密罪被檢察機關批捕的消息，不顧辦公室主任也在場，頓時怔在那兒，神情異常地緊張——

時年44歲的張清祖籍泉州，生于廈門，1993年從中山大學畢業，前往澳大利亞留學，結識也在澳洲留學的福清女孩林郁芳，不久相戀，1996年完婚。

1998年，獲得墨爾本大學博士學位的張清夫婦，先后在澳大利亞SunPower任職。2012年12月，中澳合資鑫源公司向全球招總經理。張清知道公司在澳洲、美國等地設立子公司，總部在廈門，頓時心動。

歐美經濟下滑，許多留學生選擇回國創業，張清也有心歸國發展。他當即和妻子商議，認為自己有國際大型光伏企業的工作經驗，當過電氣工程師、市場總監和總經理助理等職位，符合對方招聘條件，如果應聘成功，無疑將是一個好機會。當條件成熟，妻子也能一起歸國創業。林郁芳也贊同他的想法。于是，精心準備的張清發出應聘郵件，很快收到鑫源公司面試通知。

張清是廈門人，又擁有博士學歷和SunPower任職經歷，了解海外市場，最終在多位應聘者中脫穎而出。2013年2月下旬，他只身歸國，擔任總經理。

一就職，張清一心撲在工作上，他的學歷和能力堪稱一流，率領公司在多次大型招標之中勝出，不但很快立足，也獲得了董事會激賞。然而，躊躇滿志的他也很快遇到了困惑：國內和海外不同，從上任之后他的應酬很多，慢慢地，艷遇也是接二連三。2013年5月中旬，張清在酒吧接待客戶，由于客戶起哄和推波助瀾，他和一位酒吧女模特發生一夜情，又順水推舟和女模特短暫同居。但是他發現女模特似乎不安分，時常向他打聽公司生產和經營，讓他不禁警惕起來，找理由和女模特斷絕了往來。

轉眼到了2013年8月，公司人事調整，急需招聘一名總經理秘書，在獵頭網站發布了招聘信息。隨后許多人投來簡歷。多重篩選之后，一位名叫吳曉琳的女孩獲得張清的認可。

簡歷顯示：28歲的吳曉琳，泉州市人，2008年從福州大學畢業，赴英留學兩年獲得碩士學位回到泉州，在一家科技企業擔任總經理秘書。她的英語口語流利，長相漂亮、談吐得體，也有工作經驗，在張清看來，他很幸運地碰上了一位適合的工作秘書。

吳曉琳一入職就嫻熟，工作條理清晰，而且特別負責，很快獲得了張清器重。2013年11月中旬，入職兩個月的吳曉琳隨張清和市場部工作人員去香港洽談一筆進出口業務的經歷，讓張清對她刮目相看。那天，雙方商談成功之后，由于張清急著去見另外一個重要客戶，且合同文本已經數次修改，他匆匆看了一眼，就準備簽字。吳曉琳卻主動對他說：“張總，我再幫你看一下吧。”結果細心的吳曉琳發現合同中的價格美元居然寫成了元！一字之差，為公司避免數百萬損失。此事之后吳曉琳的細心給張清留下非常好的印象。

出差回來，張清專門請她吃飯，以示犒賞。

之后，張清幾乎每次出差都帶上她，也對她格外照顧，出差途中給她買點首飾和衣物之類的禮物相送。張清雖然身為老總，但生活低調，平易近人。他中等個頭，戴一副寬邊眼鏡，一副儒商模樣，也給吳曉琳一種特別溫暖的感覺。頻繁的相處中，吳曉琳顯然也被張清的關心感動了。

不過，張清的關心也是別有用心。畢竟他的妻子遠在澳洲啊。在和吳曉琳經常出差的過程中，他早對年輕漂亮的吳曉琳暗生情愫。2014年2月中旬，張清和吳曉琳出差上海，去參加一次行業展覽。出差途中恰好遇上情人節。當天晚上張清特地帶吳曉琳上酒吧過情人節，不但給她送上了一束玫瑰，還送給她一條手鏈。玫瑰、手鏈的含義，那么明明白白，加上節日氣氛和酒精發酵，尚未找到男友的吳曉琳怎么擋得住怦然心動的感覺？當晚，他們的關系終于發生實質性跨越……此后他們越發親密，隔三岔五住在一起。

人海諜影。貼身女秘書是“臥底”

然而張清怎么也想不到，吳曉琳來公司應聘秘書其實身負“使命”而來。吳曉琳提供的應聘資料雖然真實無誤，但她還有另外一層身份——泉州保力科技公司的股東之一。

原來，2010年底，留學歸國的吳曉琳有意創業，但又缺少資金，她首先應聘在泉州一家生產塑料薄膜的科技公司當總經理秘書。雖然已經躋身白領階層，但她的骨子里有泉州人的闖勁，一心想當老板，從來沒有放棄尋找創業的機會。

2011年10月，吳曉琳等到了一個好機會。以前在鑫源公司當營銷總監的堂兄吳萌在行業浸淫多年，知其利潤豐厚，而自己掌握一些市場資源，有意回到泉州創辦公司。他和這位堂妹從小一起長大，關系很鐵。當初堂妹去英國留學，不但是他的建議，而且無償地資助10多萬元。得知堂妹創業心強烈，加上自己也想創業，吳萌和她聊起此事。考慮到資金短缺、家境也一般，吳曉琳又動員了當時就職的公司老板入股，于2012年初在泉州工業園注冊成立保力科技公司。當時沒有多少資金的吳曉琳傾盡所能，通過向親友借款、銀行貸款、堂哥墊資150萬等，占了公司20%股份。

憑借吳萌多年積累的人脈，公司業務迅速拓展。然而，他們在和鑫源公司爭奪幾個大型客戶時，總在最后的關鍵時刻失敗。后來查找原因，得知鑫源公司剛剛開發了一種切割系統和軟件，經過一年多的升級完善，在市場上獲得好評，慢慢形成競爭優勢。為了構筑技術壁壘，這套軟件不公開銷售，只配備在切割設備上使用，傳輸數據也經過加密，其他企業的產品無法識別……吳萌和吳曉琳等幾位股東商量，想獲得更多市場份額，必須突破鑫源的技術封鎖，兼容它的數據。最后他們商議，一邊研發一邊想法從鑫源公司“獲得”這套軟件，從而兼容它的加密數據。

起初，吳萌試著憑借以前的關系，想找掌握軟件的鑫源公司研發部工程師以技術入股的方式提供軟件內核，但沒有成功。后來，吳萌得知鑫源公司總經理剛剛走馬上任，而妻子在海外，遂有心從張清的身上打開缺口。吳萌通過圈內朋友多次邀他去酒吧消遣，買通了兩位女模特接近張清……不料，女模特的表現太直接，立即被張清察覺不對頭而斷絕來往。

當吳萌等人準備放棄計劃時，2013年8月初他們從網上得知鑫源公司在招聘總經理秘書，一心把事業做大的吳萌心中冒出一個念頭，和吳曉琳一商量，吳曉琳猶豫半晌，也點頭同意：應聘秘書，當“臥底”，伺機竊取那套軟件，如果將那套系統的工藝流程圖也弄到手中，當然更好……

股東會上，吳萌和吳曉琳的計劃，得到公司其他股東的贊成。最后股東會做出決議：如果吳曉琳成功獲得這套軟件系統，她的銀行貸款300萬利息由公司償還，同時她的個人股份增加5%。至于工藝流程圖，他們一則猜測圖紙量浩大，不太容易竊取，二也覺得不適合公司發展，另計。

這么優厚的條件，吳曉琳當然也豁出來了。

她專門雇請高手，做了一本很精美的個人簡歷，前往鑫源公司應聘。她的外貌、學歷、工作經歷相當出眾，如愿以償地獲得了這個職位。雖然吳曉琳是帶著“使命”而來，為了贏得公司張清等人的信賴，她的工作確實認真負責，兢兢業業，很快得到了張清器重。

起初，面對張清不時送些禮物，她還能極力保持理智，但時間一長，尚未戀愛的吳曉琳，對于張清的關心也有點無法把持自己了。當然，由于巨額利益的驅動，她也沒忘記“使命”所在。她以張清讓她了解生產流程、方便和客戶談判為由，從研發部門偷偷拷貝了那套軟件，多次借用工藝流程圖，暗地復印了，偷偷帶出公司，交給堂兄吳萌……

保力公司獲得這套軟件后，如獲至寶，一邊迅速組織破解加密方法，一邊立即踐行諾言，開始代繳她的銀行貸款利息……

吳曉琳陳述：貸款利息解除之后，她如釋重負，一身輕松。她本想立即離職，但考慮保力公司不久要宣布全面兼容各種加工數據（包括鑫源公司的數據），容易引起懷疑，她決定在春節后提出辭職申請。

而就在此時，她和張清在情人節出差上海，終于激情難捺，和張清發生了性關系……因為在安全期，她在激情之后也沒有采取措施。而且，此后和他時常同居，在感情旋渦中越陷越深……事后吳曉琳對警方交代，當時她已經完成使命，也曾經考慮早一點掙脫這份糾結的、注定無結果的感情。但是，一則她心里已經喜歡張清，二則覺得自己反正即將離職，日后也難和他交集，因此決定不拒絕和他繼續來往……

不料個把月之后，她發現自己的例假沒來。一上醫院檢查，居然懷孕了。突如其來的情況，先是讓她措手不及，在家急得團團轉。然而，當她的心情慢慢平復，她開始考慮更多了——張清每次和她發生關系之后，總要詢問她的生理周期，似乎特別擔心她懷孕。同時，她也想到自己向堂哥借了150萬墊資。她驀然意識到，張清年薪180多萬，還有年終獎，每年收入相當可觀——這次意外懷孕，也許她能抓住他的弱點做些文章，“收獲更多”。

2014年8月初一天晚上，在張清租住的房子里，吳曉琳突然掏出一張醫院化驗單，告訴張清她懷孕了，同時聲稱自己本不想告訴他，但又覺得這種事情必須讓他知道，聽聽他的想法……

果然，張清從來也沒想和妻子離婚，一聽就有些驚慌失措。在沉默一會兒后，他如實地告訴吳曉琳，請她把胎兒處理掉，他愿意補償。

張清的態度，既讓吳曉琳傷感，又讓她更加堅定了索取更多補償的心理。她毫不客氣地直接追問張清愿意補償多少？張清幾經猶豫，說出了50萬這個數字。然而吳曉琳并不買賬：“在我這種年齡，去做人流也有風險。憑你的身份和收入，多生一個小孩也養得起！”

“你不會真想生下來吧？”張清一聽她的意思，以為她想把孩子生下由自己私下撫養，吃驚不已。

“現在50萬元能做什么？萬一將來我不能生育怎么辦？你得給我更多保障，我才敢處理掉。”吳曉琳只好更加清晰地表達。一番討價還價后，無奈的張清答應給她150萬經濟補償。但張清也向吳曉琳提出：因為他的經濟大權掌握在妻子手上，自己的手頭沒有那么多現金，如果她不幫忙，自己也沒辦法短時間內籌集那么一筆錢。

張清提議的幫忙，是讓她以公關費用為由，和他一起從公司套取現金。一心只想拿到補償款的吳曉琳沒有拒絕他的要求。

2014年8月下旬，張清周密謀劃，以業務公關費為由，讓吳曉琳打了一份申請報告（西電東輸項目的談判，當時正進行），然后由他簽字，又給了一個朋友公司的銀行賬號，讓吳曉琳以公關費名義讓財務轉賬68萬元……幾經周折，這筆錢回到張清手上。2014年8月30日，張清趁周六休息的時候，一次性通過銀行轉賬，匯給吳曉琳150萬作為補償。第二天，吳曉琳也不拖沓，由張清陪著去醫院做了人流……

經過這次事件，張清和吳曉琳也沒有斷絕往來。在她的身體康復后，又在一起了。只是，張清變得很謹慎，無論危險期還是安全期，都要采取避孕措施。

惶恐和絕望，商戰慘敗高樓飛身

也許張清以為，他從公司套取的資金不算太多，也符合公司的報銷程序，唯一知情的吳曉琳也是從中漁利的人，應該天衣無縫。然而，事情的發展遠遠地出乎意料——

2014年11月底，鑫源公司市場部員工反映泉州保力公司宣布全面兼容各種加工數據，而且產品也和鑫源公司一模一樣，然而價格更加便宜。在一家大型光伏企業投標時，鑫源公司敗北！

由于鑫源公司產品已經申請專利，核心技術只有研發部工作人員和高層掌握，這一情況迅速地引起了董事會重視，立即派人了解，懷疑公司內部有人泄漏商業秘密。不久，得知對方公司就是鑫源公司原先的市場總監吳萌創辦，董事會懷疑是吳萌在辭職時竊走一些商業秘密資料，隨即向廈門警方報案。

接到報案，警方很重視，隨即介入調查。在調閱保力公司的工商資料時發現，鑫源公司總經理秘書吳曉琳竟是保力公司股東之一。吳曉琳的嫌疑驟然上升，警方立即將她傳喚。

由于警方在前期調查中已經掌握了吳曉琳的各種疑點。面對證據，吳曉琳只得如實交代了“臥底”的事實，供述自己以張清讓她去了解生產流程、方便和客戶談判為由，偷偷拷貝了系統軟件的核心數據，交給泉州保力公司。同時，她已多次借用生產工藝的資料和流程圖，暗地復印了一部分，已經偷偷地捎出公司，放在家中。

因為吳曉琳竊取商業秘密從中獲利的證據確鑿，2014年12月18日，廈門市思明區檢察院以涉嫌竊取商業秘密罪將她批準逮捕。被捕后，吳曉琳出于立功減罪心理，舉報了張清通過自己侵吞公款的事實。

2014年12月30日，廈門市思明警方傳喚張清。張清異常恐慌，很快地交代了犯罪事實。由于張清被檢查患了糖尿病，而且考慮張清的犯罪行為社會危害不大，警方決定對他采取監視居住的措施。

事已至此，張清自知也無法瞞過妻子，無奈吞吞吐吐地將大概經過告知了妻子……此前，張清曾添油加醋地告訴林郁芳，他擋了一次“美色誘惑”。林郁芳跟他開玩笑的同時，也很憂心忡忡地說：“現在的商業間諜多，尤其是擔任掌握一種核心技術的企業高管，務必警惕……”張清洋洋得意地說：“如果讓我遇上，我必定甄別出來，對方也會賠了夫人又折兵。”不料，當他又一次遇上了商業間諜，他不僅沒能及時甄別，而且“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是他自己。

遠在澳洲的林郁芳得知他的事，心急如焚，立即休假回國陪他。2015年元月初，因為張清的行為損害公司經營，涉嫌經濟犯罪，董事會解除他的職務。

沒有了工作，加之出軌行為大白天下，張清面對妻子的心理壓力很難想象。那段時間，他一天到晚很焦灼，也嚴重地失眠，一會和妻子探討如何打官司，一會和妻子聊就要面臨的監獄生活會怎樣……2015年元月底，他和妻子籌集現金退給鑫源公司，希望爭取寬大處理。2月13日下午，張清接到檢察官的電話，稱案件由公安機關移送檢察院，通知他下周一去檢察院重新辦理監視居住的手續。

張清更加緊張。盡管妻子一再安撫，稱他的案情較輕，又已經退賠，到時認罪態度好點，起碼能爭取緩刑，但張清仍惶恐不安。2015年2月15日晚上，一想到第二天要去檢察機關辦理手續，張清一夜沒睡。凌晨4點多，他趁妻子熟睡，寫了一份遺書：沒想到社會如此復雜，他終于沒能抵擋誘惑，也辜負了妻子的信任……他已經無顏見人，不如歸去，等等。

凌晨6點，他爬上窗臺，一躍而下……

他從六樓墜地的巨響，正被一位晨練路人看見，趕緊報警。被吵鬧聲驚醒的林郁芳，起床一看，發現丈夫不見，頓感不妙，披上睡衣沖下樓去，一把撲在丈夫身上慟哭不已。120急救醫生診斷，張清的顱骨、腰椎和頸椎多處骨折，已無生命跡象。110民警在走訪和勘察后，確認張清系意外墜樓身亡。

此后，涉及張清的經濟犯罪調查，告一段落。

2015年3月27日，吳曉琳一案被移送至思明區檢察院。2015年7月9日，思明區檢察院對她以涉嫌竊取商業秘密罪提起訴訟，等待她的將是法律判決。

（除張清以外，其余均為化名。） 編輯/夏志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