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方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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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話語系統:中國文化軟實力提升的瓶頸
文/公方彬
中國文化軟實力與經濟實力不相匹配,這是不言而喻的事情。原因何在?多種原因中很重要一點是話語系統的制約。關注中國參與的國際對話,不難發現一個很有趣同時引發思考的現象,來自中國政府官員與世界大多數國家官員的話語系統存在明顯差異。習慣于“講政治”的中國官員,無時無處不采用政治話語系統,這個系統很獨特,往往讓人聽不懂,甚至誤讀。
講政治是我們的優勢,但政治泛化和泛政治化,尤其不分場合講政治,難免把自己置于尷尬境地。比如,到世界各國去辦孔子學院,目的顯然不能僅僅定位為漢語傳播,很重要的是文化傳播,讓世界了解這個文明古國秉承的核心價值觀,恰恰是“仁、和”,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種文化和價值觀的傳播是對人類文明的貢獻,應當大大方方,理直氣壯,然而長期以來我們過度強調文化的政治屬性,認定西方文化進中國是“文化侵略”,特別是西方核心價值觀更帶有“反動性”。既然反對別人的文化或價值輸出是“文化侵略”,那么我們當然不敢言文化和價值輸出,于是,一個光明正大地、空間廣闊的行為,自我限制,變得空間狹窄,如此自然無法提升國家文化軟實力。
我們該如何看待這種現象,同時思考有沒有更新和調整的必要。為什么我們習慣于政治話語系統?因為中國共產黨是革命黨,由此造就了中國特殊的政治生態——一切著眼于政治,如此下來也便有了特殊的價值系統與話語系統,“講政治”已經接近于無意識。
當然,這之外還有歷史和文化的原因。中國與世界長期隔絕,包括語言隔絕。乾隆時期發生過一個影響很大的“洪仁輝事件”,英國商人洪仁輝告御狀,結果被乾隆下旨“監禁三年”,幫其寫狀子的廣東秀才結局更慘——當街斬首。當時給英國商人的罪名有三點:違反禁令、不適當告狀、學習漢語。此后,乾隆下旨:“禁止洋人學漢語”,“不準中國人教洋人學漢語,違者斬”。未必不是這的原因,比如1862年,清政府為培養翻譯人員而籌建“同文館”,最初甚至出現了有學館而無學生的尷尬,因為從官到民皆認為沒有必要學“夷文夷語”。
如此下來,中國與世界自然互不相知。所以,到了近現代,中國的知識系統、價值系統與世界存在巨大差異。再加上辛亥革命、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我們的政治話語系統日漸系統和完善,以至于以政治文化重構民族文化,以中國的政治評價體系評價和標定世界文化,特別是西方文化。
上述分析是否意味著筆者反對“講政治”?當然不是。在中國這個政治決定一切的國度,消除政治話語系統,且不說紊亂社會規則與價值系統,甚至導致官員不會說話。我們需要調整,但這是一個漸進的過程。正是因此而強調兩點:一個是將政治文化、民族文化、人類文化作出區分,搞清之間的關系,實行區別對待。另一個是到世界上講話,盡量不用國內的話語系統應對世界,或者說盡量豐富我們的話語系統,突出人文品質。
調整和改善是必然的,因為以下若干原因在起作用:
第一,冷戰時期,世界存在兩大價值體系和話語系統,并且兩大系統中都充斥著政治語言,冷戰結束后,“意識形態終結”成為重要的意識流,我們也提出了“跳出冷戰思維、零和博弈”。既然如此,如果在世界交往中大量使用政治語言,甚至經濟活動也習慣于使用“橋頭堡”“殲滅戰”“沖刺”……,很難讓人聽懂,甚至導致誤解。
第二,隨著中國經濟實力的大幅增強,中國已經具備了參與世界規則制訂的能力,既然是參與世界規則制訂,就不能僅僅是“我想說什么”,還是考慮世界想聽什么,怎樣講才能讓世界聽懂。
第三,中國要實現民族復興的夢想,必須提升文化軟實力,以增強引領世界的能力,這就需要大力傳播中華文化,這個文化不應過度政治化,而應有很強的人文品質。事實上,政治融入人文產生的力量遠比赤祼祼的政治話語系統更具感染力、影響力。正如西方一個政治家所說,“宗教信仰的射程要比大炮遠得多”。
……
我們必須明白一點,缺少親和力,容易遭到排斥的話語系統,不會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因而也就無所謂中國文化軟實力的提升。
作者簡介:(公方彬,國防大學教授。曾任軍事科學院軍隊政治工作研究所副所長、正師職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