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昌盛
(作者單位: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
■年譜與傳記
摯虞行年考略
徐昌盛
摯虞是西晉重要的禮學家、史學家和文學家。在禮學方面,他主持修訂了荀顗的《新禮》,其議禮文字在《晉書·禮志》中占有重要的篇幅。他的史學著作,為《隋書·經籍志》著錄或提及的有《族姓昭穆記》、《畿服經》、《三輔決錄注》和《文章志》等。他還是賈謐“二十四友”的成員,參加尚書省同僚的詩歌唱和。他所編撰的《文章流別集》,是我國歷史上第一部詩文總集,其中的文論部分,考鏡源流、辨別文體,在文體學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
摯虞的生平行跡,《晉書》本傳是唯一的參考,但本傳多征引文章,傳主事跡記載反失闊略,《晉書》成書于唐初,彼時史臣已難明其詳。今人也做過一定程度的探究,取得了重要的進展:陸侃如的《中古文學系年》,發軔之功誠不可沒;鄧國光的《摯虞研究》,是首部全面研究摯虞的著作,鉤沉索隱,用力良深;俞士玲的《西晉文學考論》,間有涉獵,亦頗多發明。拙文《摯虞生平補考》(《中國典籍與文化》,2015年第3期),也就一些聚訟紛紜的重要問題粗陳鄙見。茲在前哲時賢的基礎上,梳理摯虞的生平行跡,詳于所略,略于所詳,力求全面準確地反映摯虞生平的整體面貌,以期給魏晉文學、史學和禮學的研究提供參照。
魏正始六年(245) 一歲
摯虞出生。

結合皇甫謐的生平經歷進行討論,可以獲得更加細密的結論。皇甫謐的生卒年,史有明書,生于215年,卒于282年。據《晉書》本傳記載,皇甫謐是安定朝那人,出繼給后叔父,故遷徙至河南新安。安定郡在雍州東北部,河南郡在司州中部,兩地相距較遠。摯虞是京兆長安人,在雍州的東南部,且新安縣在長安與洛陽間,是雍州前往京城的必經之地,往來其間最為便利。又其父摯模在曹魏首都洛陽任職,《晉書》記其最后官職是太仆卿,摯虞或隨父居于洛陽。本傳稱皇甫謐“年四十喪所生后母,遂還本宗”*《晉書》卷五一《皇甫謐傳》,第1410頁。,則應該在254年返回安定郡。本傳又載“時魏郡召上計掾,舉孝廉;景元初,相國辟,皆不行”(同上,第1411頁),三國時的魏郡在司州的東北部,皇甫謐不當在此舉孝廉,雍州有下魏郡,且與安定郡相鄰,似更合情理,故疑“魏郡”乃“下魏郡”之誤。本傳載“其后鄉親勸令應命”云,據此可以推斷254年之后,皇甫謐當居于安定郡朝那縣。摯虞師事皇甫謐,當以謐在新安縣時最為方便,待謐返回安定,路途迢遙,很難慕名從學了。因此,摯虞從謐學習的時間應該在254年謐還本宗之前。
《世說新語·賞譽》劉孝標注引《趙吳郡行狀》載司馬越與趙穆、王承、阮瞻、鄧攸之書說:“《禮》:八歲出就外傅,十年曰幼,學。明可以漸先王之教也。”*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第521頁。又《禮記·曲禮》曰“人生十年曰幼,學”*[清]朱彬:《禮記訓纂》,北京:中華書局,1996年,第8頁。,《內則》說“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學書計”(同上,第440頁),則劉注所引“八歲”應是“十歲”之誤。司馬越活躍在西晉而修書征引《禮記》,說明當時人注意恪守禮儀規范。摯虞主要以禮學著名,那么少時自然篤學躬行禮儀。即使以下限計,將摯虞師從皇甫謐定于254年,他出生也不晚于245年。鄧國光已指出摯虞稱潘岳為后生,《爾雅·釋親》稱“男子先生為兄,后生為弟”*[晉]郭璞注:《爾雅》卷上,《續修四庫全書》影印國家圖書館藏宋刻本,第7-8頁。,又潘岳生于247年,摯虞生年必早于247年。總之,摯虞的生年應該在245年之前,姑系于本年。
字仲治。
《晉書·摯虞傳》:“摯虞字仲洽,京兆長安人也。”*《晉書》卷五一《摯虞傳》,第1419頁。仲洽,或作仲治,蓋形近而訛。鄧國光引六朝諸書,證為“仲治”,這是正確的;但引楊明照在《文心雕龍校注拾遺》中的判斷,即“鈔本《御覽》引作冶”,而否認“冶”是“治”的訛誤,以為是闕筆之諱,恐有未當。*參見鄧國光《摯虞研究》,第7頁。《太平御覽》始出于宋代,宋人焉得避唐諱;又影印南宋紹興本的《藝文類聚》之卷三二中,有同時作“冶”與“治”的,蓋造書者不慎,偏旁連筆而致誤。程章燦的《摯虞字仲治考》*程章燦:《漢魏六朝文學五考》,《古籍整理研究學刊》,1994年第5期,第2-3頁。專門討論了這個問題。作者先引六朝至唐的文獻,發現多作仲治;又判斷產生訛誤的原因或是各本《晉書》出于同一個祖本;后來唐修《晉書》和張溥的《摯太常集》成為人們的常用書,兩書皆作“仲洽”,故這種錯誤意見為人們所沿用。程章燦又引王佩諍的“唐虞之治,殷周之隆”之意見來說明古人名與字之間,往往有對應的關系。當然這只能是補充論證,因為也有反例,比如吉常宏等在《古人名字解詁》中也從名和字的關系作過一番解釋:“漢劉向《說苑·建本》:‘日以自虞。’《玉篇·虍部》:‘虞,樂也。’《詩·大雅·江漢》:‘矢其文德,洽此四國。’孔穎達疏:‘又施布其經緯天地之文德,以和洽此天下四方之國,使皆蒙德。’和洽、歡樂義相近,故相協。”*吉常宏、吉發涵著:《古人名字解詁》,北京:語文出版社,2003年,第239頁。吉氏支持“仲洽”說,但其中聯系略顯曲折。
京兆郡長安縣人。
京兆郡,漢時已置,因是帝王所都,時稱京兆尹。京兆與扶風、馮翊并稱“三輔”。漢武帝置司隸校尉時,京兆尹為其管轄;東漢光武于關中置雍州,后罷,復置司隸校尉,統轄三輔如故;光武都洛陽,因置河南尹,因“三輔陵廟所在,不改其號,但減其秩,與太守同”*[南朝宋]范曄:《后漢書·百官志》,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第3614-3615頁。,則京兆尹未改名號,與扶風、馮翊同屬司隸校尉統轄;至獻帝時重置雍州,三輔又俱屬雍州管轄。曹魏時設置司州統五郡(不含京兆),三輔仍屬司隸,因首都在洛陽,故改京兆尹為郡太守。晉初武帝仍居魏都洛陽,“于長安置雍州”*《晉書》卷一四《地理志》,第430頁。,將“三輔還屬雍州”(同上,第415頁),則京兆郡重屬雍州,但分京兆郡的南部而新置上洛郡,歸司州管轄。長安縣是京兆郡的治所。
摯虞的《雍州詩》系贊美鄉土之作,曰:“於皇先王,經啟九有。有州惟雍,居京之右。土載奧區,上狀神藪。嘉生惟繁,庶類伊阜。悠悠州域,有華有戎。外接皮服,內含歧豐。周馀既沒,夷德未終。莫不慕義,易俗移風。”*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759頁。
祖上頗有高風。
京兆摯氏知名者,西漢有摯峻,與司馬遷交好,高尚不仕,號曰居士;東漢有摯恂,系摯峻十二世孫,皇甫謐《高士傳》說他“明《禮》、《易》,遂治五經,博通百家之言。又善屬文,詞論清美。渭濱弟子扶風馬融、沛國桓驎等自遠方至者十余人。既通古今,而性復溫敏,不恥下問,故學者尊之,常慕其先人之高,遂隱于南山之陰。初馬融從恂受業,恂愛其才,因以女妻之。融后果為大儒,名冠當世,世以是服恂之知人。永和中,和帝博求名儒,公卿薦恂行侔曾閔,學擬仲舒,文參長卿,才同賈誼,實瑚璉器也,宜在宗廟,為國真輔。由是公車征,不詣,大將軍竇憲舉賢良,不就,清名顯于世。以壽終,三輔稱焉”*[漢]趙岐撰、[清]張澍輯:《三輔決錄》,西安:三秦出版社,2006年,第10頁。。又有摯茂,《三輔決錄》:“以茂才為郡法曹,治財致大富,悉散以分宗人,先從貧始,以壽終。”(同上)則摯峻、摯恂洵為高士,摯茂之人品也有先祖之遺風。
父摯模,官至魏朝太仆卿。
《晉書·摯虞傳》:“父模,魏太仆卿。”*⑦ 《晉書》卷五一《摯虞傳》,第1419頁。劉孝標《世說新語注》引王隱《晉書》:“祖茂,秀才。父模,太仆卿。”*《世說新語箋疏》,第301頁。摯虞的祖父摯茂僅是秀才,地位不高,史無記載;父親雖位至二千石,事跡不顯,史不立傳。太仆卿的品級,洪飴孫《三國職官表》:“太仆卿一人,中二千石,第三品。”*[清]洪飴孫:《三國職官表》,《二十五史補編》,中華書局影印開明書店本,第25-26頁。而太仆卿的職掌,《后漢書·百官志》載東漢的情況是“掌車馬,天子每出,奏駕上鹵簿用,大駕則執馭”*《后漢書·百官志》,第3581頁。,魏因之,職掌如故。又太仆卿寺地址及其建置情況,傳為張載所注的《魏都賦》里有詳細說明,在“其府寺則位副三事,官逾六卿,奉常之號,大理之名,廈屋一揆,華屏齊榮”*[梁]蕭統撰、[唐]李善注:《文選》卷六,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102頁。句左,注曰:“當司馬門南出,道西最北東向相國府,第二南行御史大夫府,第三少府卿寺;道東最北奉常寺,次南大農寺;出東掖門正東,道南西頭太仆卿寺,次中尉寺。”(同上)知太仆卿寺是在東掖門外南首第一處。又說“建安十八年始置侍中、尚書、御史、符節、謁者、郎中令、太仆、大理、大農、少府、中尉”(同上),知太仆卿始置于建安十八年。洪飴孫考出黃初以來擔任此職的共有十四人,摯模為殿軍。
兄摯育,涼州刺史。兄子摯瞻,有氣節,死于王敦之手。
《世說新語·言語》:“摯瞻曾作四郡太守,大將軍戶曹參軍,復出作內史,年始二十九。嘗別王敦,敦謂瞻曰:‘卿年未三十,已為萬石,亦太蚤。’瞻曰:‘方于將軍,少為太蚤;比之甘羅,已為太老’。”*《世說新語箋疏》,第121-122頁。劉孝標《世說新語注》引《摯氏世本》曰:“瞻,字景游,京兆長安人,太常虞兄子也。父育,涼州刺史。瞻少善屬文,起家著作郎。中朝亂,依王敦為戶曹參軍。歷安豐、新蔡、西陽太守。見敦以故壞裘賜老病外部都督。瞻諫曰:‘尊裘雖故,不宜與小吏。’敦曰:‘何為不可?’瞻時因醉,曰:‘若上服皆可用賜,貂蟬亦可賜下乎?’敦曰:‘非喻,所引如此,不堪二千石。’瞻曰:‘瞻視去西陽,如脫屣耳!’敦反,乃左遷隨郡內史。”(同上,第122頁)《摯氏世本》又曰:“瞻高亮有氣節,故以此答敦。后知敦有異志,建興四年,與第五琦據荊州以距敦,竟為所害。”(同上,第122頁)
魏正元元年(254) 十歲
摯虞師事皇甫謐。
《晉書·摯虞傳》:“虞少事皇甫謐,才學通博,著述不倦。”⑦《世說新語·文學》劉孝標注引王隱《晉書》說:“虞少好學,師事皇甫謐,善校練文義,多所著述。”*《世說新語箋疏》,第301頁。摯虞師事皇甫謐的時間,見前述“摯虞出生”條。
魏咸熙二年(265) 二十一歲
摯虞為郡主簿。
《晉書·摯虞傳》:“郡檄主簿。”*⑤ 《晉書》卷五一《摯虞傳》,第1419頁。京兆郡征召摯虞為主簿,這是他第一次出仕。古時男子一般二十歲出仕,摯虞出身高級官僚家庭,此年開始出仕合情合理。因為是郡主簿,故知此時仍在長安。主簿之職,自太子、三公到郡縣皆有設立,《文獻通考·職官考》說:“蓋古者官府皆有主簿一官,上自三公及御史府,下至九寺、五監以至州、郡、縣皆有之,所職者簿書,蓋曹掾之流也。”*[元]馬端臨:《文獻通考》卷六三,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第1912頁。《通典·職官典》說州郡主簿的職掌是“主簿一人,錄門下眾事,省署文書,漢制也。歷代至隋皆有”*[唐]杜佑:《通典》卷三二《職官典》,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第891頁。。州郡主簿雖是書記性質的官員,但屬近侍之官,頗為尊崇,因此所選者多是年輕的知名人士。摯虞出仕之初,即獲此任,當受益于其父的福蔭。晉武帝改元泰始是在十二月份,此時摯模已不擔任太仆卿(論據詳下),因此摯虞出仕應該在改元之前。鄧國光將摯虞任主簿定為泰始二年,依據是“晉武帝泰始元年二月始封,則京兆名郡并置雍州,亦應于是年”*《摯虞研究》,第29頁。。查《晉書》所載,該年并無改郡名之議,《晉書·地理志》載魏文帝即位,改京兆尹為太守,則已名郡。
晉武帝泰始二年(266) 二十二歲
摯虞作《思游賦》。
《晉書·摯虞傳》:“虞嘗以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故作《思游賦》。”⑤摯虞的《思游賦》,接受了《楚辭》的影響,以騷體賦的形式,表達了信天任命的消極人生態度。末句云“樂自然兮識窮達,澹無思兮心恒娛”,摯虞屬少年得志,這種情調不符合他的經歷。細究起來,史書追錄其父最高官職是魏太仆卿,入晉之后行跡未見,《晉書·武帝紀》載泰始元年登基的次日,武帝即“遣太仆劉原告于太廟”*《晉書》卷三《武帝紀》,第51頁。,則此時太仆已是劉原,摯虞父親摯模已失官,則摯虞對新朝應該有所怨望。泰始改元是在該年的十二月份,此賦很可能是作于次年,故系于泰始二年。陸侃如以為泰始元年,但稱“假定在師事皇甫謐后五年左右”*《中古文學系年》,第625頁。,并未提供理由。俞士玲根據賦中的隱喻,結合摯虞丁母憂的史實,認為寫于太康四、五年間*《西晉文學考論》,第180頁。。
晉武帝泰始三年(267) 二十三歲
摯虞作《遷宅誥》。
《遷宅誥》曰:“惟大始三年九月上旬,涉自洛川,周于原阿,乃卜昌水東,黃水西,背山面隰,惟此良。”*[宋]李昉等:《太平御覽》卷五六,北京:中華書局,1960年,第272頁。既稱“涉自洛川”,遷移路線當從東向西經過洛水;“周于原阿”不詳,可能指環繞在平原山地之間。昌水,俞士玲引《水經注》卷一五“洛水”條以為“昌澗水”即“昌水”,原文是“洛水又東,有昌澗水注之,水出西北宜陽山而東南流,逕宜陽故郡南,舊陽市邑也,故洛陽都典農治,此后改為郡,其水又南注于洛”*《西晉文學考論》,第179頁。。黃水,據《漢書·地理志》:“析。黃水出黃谷,鞠水出析谷,俱東至酈入湍水。”*[東漢]班固:《漢書》卷二八《地理志》,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1549頁。“昌水東,黃水西”,蓋在司州南部地區。
晉武帝泰始四年(268年) 二十四歲
武帝下令舉賢良方正直言之士。
《晉書·武帝紀》:“(泰始四年十一月)己未,詔王公卿尹及郡國守相,舉賢良方正直言之士。十二月,班五條詔書于郡國:一曰正身,二曰勤百姓,三曰撫孤寡,四曰敦本息末,五曰去人事。”*⑥ 《晉書》卷三《武帝紀》,第58頁。武帝下詔時已是十一月,待銓官斟酌名額、布置考試、衡量品級再到武帝親自策問,不是短時間之內所能完成的,因此摯虞的《賢良對策》必作于其后。
摯虞當是在京兆郡主簿任上,由郡中正負責薦舉的。
荀顗《新禮》完成。
荀顗咸熙元年(264)受命制訂《新禮》,但具體的完成時間史無明載。《晉書·應貞傳》:“后遷散騎常侍,以儒學與太尉荀顗撰定《新禮》,未施行。泰始五年卒,文集行于世。”*《晉書》卷九二《應貞傳》,第2371頁。則在應貞去世前,《新禮》已經完成,只是未付諸實施,那么完成時間至遲在泰始五年(269)。羊祜是《新禮》制訂的參與者,泰始五年二月,武帝“以尚書左仆射羊祜都督荊州諸軍事”⑥,說明此時《新禮》已經制竣。《應貞傳》已指出荀顗時為太尉,摯虞《討論新禮表》說“臣典校故太尉顗所撰《五禮》”*《晉書》卷一九《禮志上》,第581頁。,而顗遷太尉是在泰始四年(268)十一月,那么《新禮》完成的時間很可能在泰始四年(268)十一月到五年(269)二月間。姑系之本年。

晉武帝泰始七年(271) 二十七歲
摯虞作《賢良對策》。
《晉書·摯虞傳》:“舉賢良,與夏侯湛等十七人策為下第,拜中郎。武帝詔曰:‘省諸賢良對策,雖所言殊途,皆明于王義,有益政道。欲詳覽其對,究觀賢士大夫用心。’因詔諸賢良方正直言,會東堂策問,曰:‘頃日食正陽,水旱為災,將何所修,以變大眚?及法令有所不宜于今,為公私所患苦者,皆何事?凡平世在于得才,得才者亦借耳目以聽察。若有文武器能有益于時務而未見申敘者,各舉其人。及有負俗謗議,宜先洗濯者,亦各言之。’虞對曰:‘臣聞古之圣明,原始以要終,體本以正末。故憂法度之不當,而不憂人物之失所;憂人物之失所,而不憂災害之流行。誠以法得于此,則物理于彼;人和于下,則災消于上。其有日月之眚,水旱之災,則反聽內視,求其所由,遠觀諸物,近驗諸身。耳目聽察,豈或有蔽其聰明者乎?動心出令,豈或有傾其常正者乎?大官大職,豈或有授非其人者乎?賞罰黜陟,豈或有不得其所者乎?河濱山巖,豈或有懷道釣筑而未感于夢兆者乎?方外遐裔,豈或有命世杰出而未蒙膏澤者乎?推此類也,以求其故,詢事考言,以盡其實,則天人之情可得而見,咎征之至可得而救也。若推之于物則無忤,求之于身則無尤,萬物理順,內外咸宜,祝史正辭,言不負誠,而日月錯行,夭癘不戒,此則陰陽之事,非吉兇所在也。期運度數,自然之分,固非人事所能供御,其亦振廩散滯,貶食省用而已矣。是故誠遇期運,則雖陶唐、殷湯有所不變;茍非期運,則宋衛之君,諸侯之相,猶能有感。唯陛下審其所由,以盡其理,則天下幸甚。臣生長蓽門,不逮異物,雖有賢才,所未接識,不敢瞽言妄舉,無以疇答圣問。’”*《晉書》卷五一《摯虞傳》,第1423-1424頁。
摯虞當堂策問的時間,學者多定為泰始四年,實際上是泰始七年十月。《晉書·阮種傳》中武帝策問時提到“朕應踐洪運統位,七載于今矣”*《晉書》卷五二《阮種傳》,第1444頁。,《郤詵傳》中說“朕獲承祖宗之休烈,于茲七載”*《晉書》卷五二《郤詵傳》,第1439-1440頁。,俱是顯證,再將摯虞對策文章與當年水旱災異比照,即可得知。詳細考證參見拙文《摯虞生平補考》。
晉武帝泰始九年(273) 二十九歲
摯虞為太子舍人。
《晉書·摯虞傳》:“擢為太子舍人。”*《晉書》卷五一《摯虞傳》,第1424頁。據《晉書·職官志》載太子僚屬:“舍人十六人,職比散騎、中書等侍郎。”*《晉書》卷二四《職官志》,第742頁。陸侃如假設摯虞擔任此職“在拜中郎后五年左右”*《中古文學系年》,第657頁。,故系于本年。鄧國光以陸侃如所說不合本傳,認為摯虞任太子舍人在舉賢良之后,說“始擢為太子舍人”,又舉夏侯湛例說他累年不調,寫了《抵疑》后才選補太子舍人,摯虞不用“選補”而用“擢”,說明賢良對策之后即獲此任。*《摯虞研究》,第30頁。筆者稽之《晉書》本傳,未見“始”字,則未必在舉賢良之后即獲此職;夏侯湛在賢良對策中位列中第,而摯虞是下第,如果太子舍人需從賢良中選出,也應該是夏侯湛更有機會;又“擢”有提拔的意思,“選補”也有遴選的意思,只是遷官方式的不同,其中不必有所軒輊。
摯虞作《連理頌》。
《連理頌》曰:“東宮正德之內,承華之外,槐樹二枝,連理而生。二干一心,以蕃本根。”*[唐]歐陽詢等:《藝文類聚》卷八八,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1517-1518頁。文章寫的是東宮內的連理槐,陸侃如以“疑亦作于舍人任上”*《中古文學系年》,第661頁。而系于泰始十年,因無實據,姑系于遷太子舍人之年。
晉武帝泰始十年(274) 三十歲
摯虞作《答杜預書》。
《晉書·摯虞傳》:“元皇后崩,杜預奏:‘諒闇之制,乃自上古,是以高宗無服喪之文,而唯文稱不言。漢文限三十六日。魏氏以降,既虞為節。皇太子與國為體,理宜釋服,卒哭便除。’虞答預書曰:‘唐稱遏密,殷云諒闇,各舉事以為名,非既葬有殊降,周室以來,謂之喪服。喪服者,以服表喪,今帝者一日萬機,太子監撫之重,以宜奪禮,葬訖除服,變制通理,垂典將來,何必附之于古,使老儒致爭哉。’”*《晉書》卷五一《摯虞傳》,第1426頁。《晉書·禮志中》與《通典·禮四十二》所載此事甚詳,交待了杜預、張靖、陳逵、魏舒等人的不同觀點,但《禮志》未錄摯虞的觀點,本傳又流于簡略,而《通典》則記載了摯虞對杜預奏議的答復,曰:“仆以為除服誠合事宜,附古則意有未安。五服之制,成于周室。周室以前,仰迄上古,雖有在喪之哀,未有行喪之制。故堯稱遏密,殷曰諒闇,各舉其事而言,非未葬降除之名也,禮有定制,孝景之即吉,方進之從時,皆未足為準。蓋圣人之于禮,譏其失而通其變。今皇太子未就東宮,猶在殿省之內,故不得伸其哀情。以宜奪志,何必附之于古,欽以舊義哉!”*《通典》卷八二,第2225頁。與本傳比較,《通典》所載更接近于摯虞著作的原貌。
又《通典》明言“晉武帝泰始十年,武元楊皇后崩”(同上,第2224頁),而摯虞參與太子諒闇之議,應該是太子僚屬,故陸侃如認為此時摯虞正在太子舍人任上*《中古文學系年》,第661頁。,本傳將《答杜預書》置于“元康中,遷吳王友”*《晉書》卷五一《摯虞傳》,第1426頁。后,誤。
晉武帝太康元年(280) 三十六歲
摯虞除聞喜令,作《太康頌》。
《晉書·摯虞傳》:“除聞喜令。時天子留心政道,又吳寇新平,天下乂安,上《太康頌》以美晉德。”*《晉書》卷五一《摯虞傳》,第1424頁。聞喜在晉代屬司州河東郡(《晉書·地理志》),是春秋曲沃故地,漢時始置,武帝行經此處恰聞南越被攻克的喜訊,遂賜名聞喜(《通典·州郡典》)。鄧國光注意到《通典·職官典》所述的晉代縣令情況,即“晉制,大縣令有治績,官報以大郡。不經宰縣,不得入為臺郎”,認為曾任大縣之令長,方具資格擢次為尚書郞。*《摯虞研究》,第31頁。摯虞前任太子舍人,屬于京官,下放到基層任職,有鍛煉治能的性質,然后再遷回朝廷掌管實權,因此不久得補尚書郎。又摯虞《贈李叔龍以尚書郎遷建平太守一首》說:“我有良朋,時惟李生。拊翼岐蜀,翻飛上京。明試以功,聿駿有聲。三載考績,剖符建平。”*《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第758頁。則以尚書郎轉地方長官屬常例,是京官外任鍛煉的途徑,又說“三載考績”,則任期應是三年,然后進行考核,治績出色者可能回遷升職。
摯虞表論封禪。

晉武帝太康三年(282) 三十八歲
摯虞解職丁母憂。
《晉書·摯虞傳》:“以母憂解職。”*《晉書》卷五一《摯虞傳》,第1425頁。陸侃如只是假定丁母憂在補尚書郎前三年,確切時間難以考證。摯虞是禮學家,議禮多用王肅,則服喪時間應為二十五個月。當時其父摯模尚在,因為摯模是曹魏最后一任太仆卿,入晉后事跡泯然,但摯虞出仕后并無守喪的記載,說明摯模在妻子去世時仍然在世。按照古禮,父親若在,兒子只需為母親服喪期年。母親去世時,摯虞尚在縣令任上,服闕期滿后,得以重新任用,因而補為尚書郎,姑系于本年。
晉武帝太康五年(284) 四十歲
摯虞補尚書郎,作《三日曲水對》。
鄧國光根據《晉書·禮志》所說的“太康初,尚書仆射朱整奏付尚書郎摯虞討論之”,認為摯虞太康初年已補尚書郎。又以同年除聞喜令,旋丁母憂,太康三年即可以除服,履任新職。*《摯虞研究》,第31頁。但陸侃如已根據萬斯同《晉將相大臣年表》指出,朱整為仆射,始于太康九年二月,至次年四月止,則太康初確系誤記。*《中古文學系年》,第722頁。《晉書·禮志》又記載了太康八年的婚禮之議,朱整時為尚書,應屬列曹尚書,次年轉尚書仆射。太康九年,摯虞已為尚書郎則無疑問,而選補尚書郎的時間應該更早。傅璇琮《潘岳系年考證》認為“(摯虞)召補尚書郎,最早也當在太康四、五年間”*傅璇琮:《潘岳系年考證》,《文史》第十四輯,第249頁。,雖說是推論,但大體時間差不多,姑系于本年。
《藝文類聚》卷四引《續齊諧記》:“晉武帝問尚書郎摯虞曰:‘三日曲水,其義何指?’答曰:‘漢章帝時,平原徐肇以三月初生三女,至三日俱亡。一村以為怪,乃相攜之水濱盥洗,遂因水以泛觴,曲水之義,起于此。’帝曰:‘若如所談,便非好事。’尚書郎束晳曰:‘仲治小生,不足以知此,臣請說其始。昔周公城洛邑,因流水以泛酒,故逸詩云:“羽觴隨波。”又秦昭王三日置酒河曲,見有金人出,奉水心劍曰:“令君制有西夏。”及秦霸諸侯,乃因此處立為曲水祠,二漢相緣,皆為盛集。’帝曰:‘善。’賜金五十斤,左遷仲治為陽城令。”*《藝文類聚》卷四,第63-64頁。陽城屬司州河南郡。《晉書》不載摯虞左遷陽城,《續齊諧記》屬小說家言,“三日曲水”之義容有多說,武帝又豈能因一言而廢人?因此唐初史臣編纂《晉書》時不予采信。
關天三月三日祓禊的情況,《晉書·禮志下》介紹說:“漢儀,季春上巳,官及百姓皆禊于東流水上,洗濯祓除去宿垢。而自魏以后,但用三日,不以上巳也。晉中朝公卿以下至于庶人,皆禊洛水之側。”*《晉書》卷二一《禮志下》,第671頁。《北堂書鈔》卷一五五載:“《韓詩》云:三月桃華水下之時,鄭國之俗,三月上巳,士女秉蘭,雨水之上,招魂續魄,祓除不祥。”*[唐]虞世南等:《北堂書鈔》卷一五五,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3年影印版,第715頁。又周處《風土記》云:“漢末郭虞三女,一以三月上辰,一女以上巳產,亡。時俗以為忌,至是月日婦女皆適東流就遠地祓禊,自表濯也。”(同上)縱觀當時關于三月三日的說法,摯虞與同時代的周處比較接近,應是當時流行的說法,其他如招魂續魄之說,也見于經傳記載,可以推測當時應有多種相關的解釋,因此摯虞回答武帝的那席話是有依據的。恰恰束晳所言,倒像是迎合武帝的無根之談。如果說摯虞因此左遷陽城令,于理實有未通。
晉武帝太康六年(285) 四十一歲
摯虞參預尚書臺詩文唱和。
摯虞在太康年間任尚書郎,到永寧元年(301)轉少府前,這十多年的時間內,史書上沒有記載摯虞官職的變遷,應該一直擔任尚書郎。根據《文館詞林》所收的三首贈答詩,我們發現摯虞與尚書省同僚之間存在著詩歌唱和,而摯虞所惜別的褚武良和李叔龍諸人,也與傅咸同樣存在著詩歌贈答。因此,尚書臺同僚們的唱和絕不是孤立的存在,而是潛藏著一個文人群體,集體參與、彼此唱和,蔚然形成了一股文學風氣。
又傅咸在尚書臺任職應該在太康六年之前,因為太康六年,他已經出為冀州刺史,而在此之前還擔任過尚書右丞。而摯虞太康元年除聞喜令,旋丁母憂,期滿釋褐為尚書郎,具體時間不詳,但不會晚于太康六年。因此,姑將此次唱和系于太康六年。
摯虞作《贈褚武良以尚書出為安東詩》*《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第758頁。。

傅咸有《贈褚武良詩》*《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第605頁。。
摯虞作《贈李叔龍以尚書郎遷建平太守一首》*《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第758-759頁。。
傅咸有《贈建平太守李叔龍詩》*《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第607頁。。
摯虞作《答伏武仲一首》*《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第758頁。。
傅咸有《贈崔伏二郎詩》*《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第606頁。。
晉武帝太康九年(288) 四十四歲
摯虞受命修訂《新禮》。
摯虞討論《新禮》的開始時間應該是太康九年(288)。《晉書·禮志》說“太康初,尚書仆射朱整奏付尚書郎摯虞討論之(《新禮》)”*《晉書》卷一九《禮志》,第581頁。,《晉起居注》載“太康四年八月,詔曰:‘選曹銓管人才,宜得忠恪寡欲、抑華崇本者,尚書朱整周慎廉敬、以道素自居,是其人也。其以整為吏部尚書。’”*《太平御覽》卷二一四,第1020頁。據此,太康初,朱整為尚書仆射,太康四年,遷吏部尚書。據《晉書·職官志》,列曹尚書位在尚書仆射下,朱整既得武帝贊賞,奈何貶官?而太康八年(287)朱整以尚書身份參議嘉禮,而他由尚書轉尚書仆射,《武帝紀》明載為太康九年(288)二月。《摯虞傳》又載“除聞喜令。時天子留心政道,又吳寇新平,天下乂安,上《太康頌》以美晉德”*《晉書》卷五一《摯虞傳》,第1424頁。,則太康初摯虞已除聞喜令,旋丁母憂,而轉任尚書令在太康中期以后,因此太康初摯虞不可能參與討論新禮,《晉書·禮志》的“太康初”應為“太康末”。
摯虞作《駁潘岳古今尺議》。
《晉書·摯虞傳》:“將作大匠陳勰掘地得古尺,尚書奏:‘今尺長于古尺,宜以古為正。’潘岳以為習用已久,不宜復改。虞駁曰:‘昔圣人有以見天下之賾而擬其形容,象物制器,以存時用。故參天兩地,以正算數之紀;依律計分,以定長短之度。其作之也有則,故用之也有徵。考步兩儀,則天地無所隱其情;準正三辰,則懸象無所容其謬;施之金石,則音韻和諧;措之規矩,則器用合宜。一本不差而萬物皆正,及其差也,事皆反是。今尺長于古尺幾于半寸,樂府用之,律呂不合;史官用之,歷象失占;醫署用之,孔穴乖錯。此三者,度量之所由生,得失之所取徵,皆絓閡而不得通,故宜改今而從古也。唐虞之制,同律度量衡,仲尼之訓,謹權審度。今兩尺并用,不可謂之同;知失而行,不可謂之謹。不同不謹,是謂謬法,非所以軌物垂則,示人之極。凡物有多而易改,亦有少而難變,亦有改而致煩,有變而之簡。度量是人所常用,而長短非人所戀惜,是多而易改者也。正失于得,反邪于正,一時之變,永世無二,是變而之簡者也。憲章成式,不失舊物,季末茍合之制,異端雜亂之用,當以時釐改,貞夫一者也。臣以為宜如所奏。’”*② 《晉書》卷五一《摯虞傳》,第1425頁。摯虞與潘岳討論古尺的時間,頗多異說,太康八年(287),禮學家、音樂家荀勖接任尚書令,當年太廟地陷。太康九年(288),陳勰為將作大匠,新營太廟,掘地得古盡,與流行今尺不同,引起爭議,尚書奏以古尺為正,時荀勖為尚書令,又“善解音聲”,應是出于他的意見。據此可以考定摯虞與潘岳討論古尺的時間是太康九年,詳見《摯虞生平補考》。
摯虞作《族姓昭穆》十卷。
《晉書·摯虞傳》:“虞以漢末喪亂,譜傳多亡失,雖其子孫不能言其先祖,撰《族姓昭穆》十卷,上疏進之,以為足以備物致用,廣多聞之益。以定品違法,為司徒所劾,詔原之。”②《族姓昭穆記》作于摯虞補尚書郎之后,陸侃如定在太康九年后,姑系之本年。可以補充的是,萬斯同《晉將相大臣年表》載魏舒太康七年致仕后,石鑒始繼任司徒一職。魏舒有長者之風,《晉書》本傳載其“不修常人之節,不為皎厲之事,每欲容才長物,終不顯人之短”*《晉書》卷四一《魏舒傳》,第1185頁。,而繼任的石鑒為人謇諤,《晉書》本傳說他“多所糾正,朝廷憚之”*《晉書》卷四四《石鑒傳》,第1265頁。。西晉司徒的職能,祝總斌指出“司徒府的政務最主要的便是按照九品中正制度,評定全國人才優劣,作為官吏作用、黜陟的一個根據”,任務有兩個,一個是“選用和黜免全國州郡中正”,另一個任務是“對州郡中正所評定的人才品級進行審核”*祝總斌:《兩漢魏晉南北朝宰相制度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年,第164頁。。既然石鑒“多所糾正,朝廷憚之”,摯虞私撰譜傳而“定品違法”,正在他職權范圍內,當然要力行彈劾。
《史通·書志》說:“譜諜之作,盛于中古。漢有趙歧《三輔決錄》、晉有摯虞《族姓記》、江左有兩王《百家譜》,中原有《方司殿格》。蓋氏族之事,盡在是矣。”*《史通通釋》卷三,第68頁。摯虞為趙歧《三輔決錄》作注,又撰有《族姓昭穆》,對南朝譜諜學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晉武帝太康十年(289) 四十五歲
摯虞議遷神主于新廟。
《晉書·禮志上》:“(太康)六年(按,應是八年),因廟陷,當改修創,群臣又議奏曰:‘古者七廟異所,自宜如禮’。詔又曰:‘古雖七廟,自近代以來皆一廟七室,于禮無廢,于情為敘,亦隨時之宜也。其便仍舊。’至十年,乃更改筑于宣陽門內,窮極壯麗,然坎位之制猶如初爾。廟成,帝用摯虞議,率百官遷神主于新廟,自征西以下,車服導從皆如帝者之儀。”*《晉書》卷一九《禮志上》,第603頁。
宋代的類書,如潘自牧《記纂淵海》卷二八、謝維新《古今合璧事類備要》等均引《職類》云:“晉改立太廟,摯虞為祠部郎職其事。”*此條材料系俞士玲所輯,但用元代富大用的《事文類聚新集》,不是目前所見最早的出處。結合摯虞諸多議禮的文字,應該擔任過負責禮儀的尚書祠部郎。
晉惠帝永熙元年(290) 四十六歲
摯虞上表諫改除普增位一等。
《晉書·摯虞傳》:“時太廟初建,詔普增位一等。后以主者承詔失旨,改除之。虞上表曰:‘臣聞昔之圣明,不愛千乘之國而惜桐葉之信,所以重至尊之命而達于萬國之誠也。前《乙巳赦書》,遠稱先帝遺惠余澤,普增位一等,以酬四海欣戴之心。驛書班下,被于遠近,莫不鳥騰魚躍,喜蒙德澤。今一旦更有主者思文不審,收既往之詔,奪已澍之施,臣之愚心竊以為不可。’詔從之。”*《晉書》卷五一《摯虞傳》,第1426頁。
《晉書·惠帝紀》:“夏五月辛未,葬武皇帝于峻陽陵。丙子,增天下位一等,預喪事者二等,復租調一年,二千石已上皆封關內侯。”*《晉書》卷四《惠帝紀》,第89頁。陸侃如據此認為增位事在本年五月,但“以主者承詔失旨,改除之”,也就是說在實行過程中,主事者執行有偏差,惠帝又決定取消“普增位一等”,則與五月頒布命令時相隔有日了,但史無明文,姑系之本年。*《中古文學系年》,第733頁。又惠帝大赦在太熙元年四月己酉武帝駕崩當日,詔“增天下位一等”在五月丙子,但摯虞所言的是《乙巳赦書》,太熙是庚戌年,故不知乙巳日具體所指?在四月己酉與五月丙子間,有己巳日,不知是否為乙巳之誤?
曹道衡說:“《武帝紀》載,泰始二年秋七月,營太廟。其建成當在稍后數年間。太康元年三月,吳平,孫皓降,五月丁卯,‘薦酃淥酒于太廟’,竣事必在此前。太康八年,太廟殿陷。虞表中有‘前乙巳赦書’語,乙巳為太康六年。于此可見‘太廟’初建為誤記,當是太康八年后重建事。”*曹道衡、沈玉成:《中古文學史料叢考》,北京:中華書局,2003年,第152頁。其實泰始二年十一月太廟已經建成,因為該月辛卯已經“遷祖禰神主于太廟”(《武帝紀》)。俞士玲亦以為“乙巳”是太康六年*《西晉文學考論》,第203頁,但史書未載該年有“普增位一等事”。尤其是摯虞說“前《乙巳赦書》遠稱先帝遺惠余澤”,這里的先帝應該是晉武帝,因此不宜將此事系在太康八年,應該以惠帝永熙元年武帝新逝時為妥。至于“時太廟初建”,或指遷武帝神主至太廟。
晉惠帝元康元年(291) 四十七歲
摯虞獻上修訂的《新禮》。
《晉書·禮志上》:“虞討論《新禮》訖,以元康元年上之。所陳惟明堂五帝、二社六宗及吉兇王公制度,凡十五篇。有詔可其議。后虞與傅咸纘續其事,竟未成功。中原覆沒,虞之《決疑注》,是其遺事也。”*《晉書》卷一九《禮志上》,第582頁。
摯虞本傳載:“元康中,遷吳王友。時荀顗撰《新禮》,使虞討論得失,而后施行。”*《晉書》卷五一《摯虞傳》,第1426頁。荀顗卒于泰始十年,《新禮》早在晉受禪前已著手制訂,《晉書·荀顗傳》說:“及蜀平,興復五等,命顗定禮儀。顗上請羊祜、任愷、庾峻、應貞、也顥共刪改舊文,撰定晉禮。”*《晉書》卷三九《荀顗傳》,第1151頁。陸侃如認為摯虞討論荀顗的《新禮》,“于元康中則太晚,元康元年已討論完畢而奏上了”*《中古文學系年》,第722頁。。曹道衡亦指出:“顗與元皇后均卒于泰始十年,傳文敘事置于元康中遷吳王友后,相去近二十年而謂之‘時’失次甚明。”*《中古文學史料叢考》,第152頁。
晉惠帝元康三年(293) 四十九歲
摯虞作《釋奠頌》。
《釋奠頌》曰:“如彼泉流,不盈不運。講業既終,禮師釋奠。升觴折俎,上下惟宴。邕邕其來,肅肅其見。”*《初學記》卷一四,第226頁。《太平御覽》卷五三五,第2427頁。《晉書·禮志上》:“《禮》:始立學必先釋奠于先圣先師,及行事必用幣。……武帝泰始七年,皇太子講《孝經》通。咸寧三年,講《詩》通。太康三年,講《禮記》通。惠帝元康三年,皇太子講《論語》通。”*《晉書》卷一九《禮志上》,第599頁。西晉共舉行了四次釋奠禮,分別是泰始七年(271)、咸寧三年(277)、太康三年(282)和元康三年(293)。摯虞《釋奠頌》應作于元康三年,正是愍懷太子司馬遹講《論語》通時的釋奠禮。據潘尼《釋奠頌小序》知此次釋奠禮盛況空前,摯虞、潘尼、傅咸等都參加了詩文唱和活動,詳見《摯虞生平補考》。
晉惠帝元康四年(294) 五十歲
摯虞作《冊隴西王泰為太尉文》。
《初學記》卷一一載:“朕惟君行為時表,親則宗臣,論道經邦,保乂皇家,是用進登上臺,其上清三光,下寧九域,永欽洪范,以康宇宙,敬哉!”*《初學記》卷一一,第171頁。《晉書·高密文獻王泰傳》說司馬泰是在武帝受禪時封隴西王,則在265年左右。司馬泰于永熙初代石鑒為司空,時為290年。楚王司馬瑋因矯詔被殺后,“乃以泰錄尚書事,遷太尉,守尚書令,改封高密王”*《晉書》卷三七《高密文獻王泰傳》,第1094頁。。據《惠帝紀》元康元年,“六月,賈后矯詔使楚王瑋殺太宰、汝南王亮,太保、菑陽公衛瓘。乙丑,以瑋擅害亮、瓘,殺之。曲赦洛陽。以廣陵王師劉寔為太子太保,司空、隴西王泰為錄尚書事”*《晉書》卷四《惠帝紀》,第91頁。,則元康元年六月,司馬泰為錄尚書事。又說“四年春正月丁酉朔,侍中、太尉、安昌公石鑒薨”(同上,第62頁),則石鑒死后,司馬泰始為太尉,摯虞《冊隴西王泰為太尉文》當寫于元康四年的的正月。陸侃如所依據的萬斯同《晉將相大臣年表》,也以司馬泰轉太尉在本年正月,可從。
傅咸去世。
傅咸與摯虞共同受命討論《新禮》,未竟去世。《晉書·禮志上》:“虞討論《新禮》訖,以元康元年上之。所陳惟明堂五帝、二社六宗及吉兇王公制度,凡十五篇。有詔可其議。后虞與傅咸纘續其事,竟未成功。”*《晉書》卷一九《禮志上》,第582頁。傅咸家傳禮學,其父傅玄曾在泰始五年與荀勖、張華造正旦行禮,又有《周官禮異同評》十二卷,則傅咸禮學本有淵源。傅咸的禮學造詣,史書也多處提及,如議立二社之奏,朝廷接受了他的意見;又對惠帝行諒闇之禮表達了異議,他對輔政的楊駿說:“事與世變,禮隨時宜,諒闇之不行尚矣。由世道彌薄,權不可假,故雖斬焉在疚,而躬覽萬機也。逮至漢文,以天下體大,服重難久,遂制既葬而除。世祖武皇帝雖大孝烝烝,亦從時釋服,制心喪三年,至于萬機之事,則有不遑。今圣上欲委政于公,諒闇自居,此雖謙讓之心,而天下未以為善。”*《晉書》卷四七《傅咸傳》,第1325頁。他還敦促權勢煊赫的楊駿不要以周公自居,要求還政于惠帝,應該說頗有膽魄,而且確實引起了楊駿的恐慌,史稱“駿甚憚之”,但傅咸“復與駿箋諷切之”,最后引起了楊駿的忌恨,險些被外放京城。傅咸躬自實踐禮制,亦可從他丁繼母憂一事可以看出。按照禮制,丁憂期滿,可以釋褐,朝廷欲征他為議郎,但遭到了一而再的拒絕,理由是“身無兄弟,喪祭無主”(同上,第1328頁),最后要求在官舍設靈坐才勉強赴任。從上述的禮儀細節上可以看出,傅咸是相當重視禮制的,不僅敦促他人遵從,而且躬自踐行,其剛直持正,在當時也頗有清譽,史書說他“剛簡有大節。風格峻整,識性明悟,疾惡如仇,推賢樂善”(同上,第1323頁),因此朝廷委托他與摯虞共同刪訂《新禮》。
晉惠帝元康五年(295) 五十一歲
摯虞預賈謐“二十四友”。

摯虞與“二十四友”諸人的交往,能夠得到史料佐證者僅有潘岳和杜育,詳見《摯虞生平補考》。
晉惠帝元康九年(298) 五十五歲
摯虞作《新婚箴》。

晉惠帝永寧元年(301) 五十七歲
摯虞遷少府。
《晉書·張軌傳》:“永寧初……秘書監繆世徵、少府摯虞夜觀星象,相與言曰:‘天下方亂,避難之國唯涼土耳。張涼州德量不恒,殆其人乎!’”*《晉書》卷八六《張軌傳》,第2221-2222頁。則永寧初年摯虞任少府一職,鄧國光系之本年*《摯虞研究》,第32頁。,可從。
少府,屬于列卿,《晉書·職官志》載其職掌曰:“統材官校尉、中左右三尚方、中黃左右藏、左校、甄官、平準、奚官等令,左校坊、鄴中黃左右藏、油官等丞。”*《晉書》卷二四《職官志》,第737頁。
摯虞稱王接“應和鼎味”。
《晉書·王接傳》:“永寧初,舉秀才。友人滎陽潘滔遺接書曰:‘摯虞、卞玄仁并謂足下應和鼎味,可無以應秀才行。’接報書曰:‘今世道交喪,將遂剝亂,而識智之士鉗口韜筆,禍敗日深,如火之燎原,其可救乎?非榮斯行,欲極陳所見,冀有覺悟耳。’”*《晉書》卷五一《王接傳》,第1435頁。閻步克指出“應和鼎味”大約是指就任公府之掾屬僚佐。應征辟而為公府掾,在魏晉南北朝亦是士族高門子弟習慣性的入仕方式之一。由此入仕,地位亦較秀孝察舉為高,則知應舉在時人眼中已非入仕之榮途*閻步克:《察舉制度變遷史稿》,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172頁。。
摯虞作《致齊王冏箋》。
《晉書·張華傳》:“后倫、秀伏誅,齊王冏輔政,摯虞致箋于冏曰:‘間于張華沒后入中書省,得華先帝時答詔本草。先帝問華可以輔政持重付以后事者。華答:‘明德至親,莫如先王,宜留以為社稷之鎮。’其忠良之謀,款誠之言,信于幽冥,沒而后彰,與茍且隨時者不可同世而論也。議者有責華以愍懷太子之事不抗節廷爭。當此之時,諫者必得違命之死。先圣之教,死而無益者,不以責人,故晏嬰,齊之正卿,不死崔杼之難;季札,吳之宗臣,不爭逆順之理。理盡而無所施者,固圣教之所不責也。’”*《晉書》卷三六《張華傳》,第1076頁。齊王司馬冏擊敗司馬倫,迎取惠帝輔政,正在本年。
晉惠帝太安元年(302) 五十八歲
摯虞遷秘書監,作《皇太孫薨服議》。

曹道衡考證:“《晉書·摯虞傳》載虞于惠帝元康中,遷吳王友,后歷秘書監、衛尉卿,從惠帝幸長安。朱希祖《汲冢書考·汲冢書校理人物考》疑虞為秘書監在惠帝永平元年二月復置秘書監官之時,其證為《張華傳》‘秘書監摯虞撰定官書,皆資華之本以取正’,又賈謐在元康末為秘書監,與張華同時被殺,故摯虞為此官當在賈謐前。說可參。《杜預傳》記預專心《左傳》,‘秘書監摯虞’賞之。預卒于太康五年(284)此亦一證也。然列傳所記職銜,往往以后為前,未可盡據。《禮志中》記惠帝太安元年(302)三月,皇太孫薨,議禮,散騎常侍謝衡、中書令卞粹、博士蔡克、秘書監摯虞與議。謝衡無考;《惠帝紀》載中書令卞粹于太安二年(303)為長沙王乂所殺;《宣五王傳》載永康二年(301)博士陳留蔡克議梁王肜謚,皆可證《禮志》所記職銜為有據,則其時摯虞正任秘書監。如《杜預傳》、《張華傳》所記不誤,秘書監品位高于吳王友,摯虞當于吳王友之后遷轉秘書監。吳王晏以太康十年(289)封,虞于太康中以吳王友遷秘書監,至早當在太康五年左右,稍后賈謐即居是職,則又與朱考不合。故疑虞于太康中未嘗為官,《晉書》本傳及《禮志》所記可靠,摯虞當于永康元年(300)賈謐被殺后繼謐居秘書監,遷衛尉卿,永興元年(304)冬隨惠帝至長安。”*曹道衡、沈玉成:《中古文學史料叢考》,第152-153頁。曹先生以為摯虞在永康元年繼賈謐為秘書監,恐不妥,因為《張軌傳》說“永寧初……秘書監繆世徵、少府摯虞夜觀星象”*張軌也是天文學家,《魏書·張寔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2193頁)載“軌頗識天文”。,則繼賈謐的應是繆世徵,摯虞時任少府。又討論皇太子薨服的太安元年(302),摯虞已為秘書監,則判斷摯虞遷秘書監不晚于太安元年最為妥當。
魏晉的秘書監或是史學巨擘,或是文壇領袖,或是儒學名宗,也有宗室貴戚,地位尊崇,主要負責圖書的典藏與整理、大型書籍的編纂和國史的修撰,西晉時期秘書監可考的有庾峻、荀勖、華嶠、何劭、虞濬、賈謐、司馬略、繆徵、摯虞、潘尼等十人。
《晉書·張華傳》:“秘書監摯虞撰定官書,皆資華之本以取正焉。”*《晉書》卷三六《張華傳》,第1074頁。摯虞和張華有過交往,張華曾贈詩給摯虞:“君子有逸志,棲遲于一丘。仰蔭高林茂,俯臨淥水流。恬淡養玄虛,況精研圣猷。”*《藝文類聚》卷三一,第547頁。“況”,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第621頁)作“沈”,是。
摯虞賞杜預《春秋左氏經傳釋例》。
《晉書·杜預傳》:“既立功之后,從容無事,乃耽思經籍,為《春秋左氏經傳集解》。又參考眾家譜第,謂之《釋例》。又作《盟會圖》、《春秋長歷》,備成一家之學,比老乃成。又撰《女記贊》。當時論者謂預文義質直,世人未之重,唯秘書監摯虞賞之,曰:‘左丘明本為《春秋》作傳,而《左傳》遂自孤行。《釋例》本為《傳》設,而所發明何但《左傳》,故亦孤行。’時王濟解相馬,又甚愛之,而和嶠頗聚斂,預常稱‘濟有馬癖,嶠有錢癖’。武帝聞之,謂預曰:‘卿有何癖?’對曰:‘臣有《左傳》癖。’”*《晉書》卷三四《杜預傳》,第1031頁。
《晉書》以摯虞欣賞杜預《春秋釋例》在秘書監任上,鄧國光作了駁正,說摯虞轉秘書監時,杜預已去世十八年,又引王隱《晉書》認為摯虞時任尚書郎*《摯虞研究》,第15頁。,這是正確的。尚可補充的是,《三國志·魏書·杜畿傳》裴注引《杜氏新書》稱“尚書郎摯虞甚重之”*《三國志》卷一六《魏書·杜畿傳》,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第508頁。,摯虞任尚書郎應在太康五年(284)至永寧元年(301)間,杜預卒于太康六年(285),時間相接,則《杜氏新書》記載可靠,《晉書》所載乃后人追述。摯虞將杜預為《左傳》作《釋例》與左丘明為《春秋》作傳相提并論,贊賞《釋例》頗多發明,無需附驥《左傳》而能孤行傳世。
摯虞編纂《文章流別集》、撰《文章志》。
《晉書·摯虞傳》:“虞撰《文章志》四卷,注解《三輔決錄》,又撰古文章,類聚區分為三十卷,名曰《流別集》,各為之論,辭理愜當,為世所重。”*《晉書》卷五一《摯虞傳》,第1425頁。《隋書·經籍志》史志“簿錄類”載《文章志》四卷,集志載《文章流別集》四十一卷(梁六十卷,論二卷)。《文章流別集》與《文章志》本是兩書,但關于它們的關系,歷來眾說紛紜,有人認為《文章志》即《文章流別志》,是《文章流別集》的作者小傳部分。但根據《文章志》和《文章流別集》涉及的作家和作品來看,至少有三大差別:一是兩書斷限不同,《文章志》截至曹魏,《文章流別集》截至東漢;二是作家差別較大,《文章志》提及15位,《文章流別集》提及27位,重復的僅有史岑、傅毅、陳琳、王粲等4人;三是作品全部不同,《文章志》提及7篇,《文章流別集》提及48篇,竟無一相同。因此說《文章志》是獨立著作,不是《文章流別集》的組成部分,也不存在《文章流別志》這部書,詳見拙文《摯虞史著考》*徐昌盛:《摯虞史著考》,《古籍整理研究學刊》,2016年第2期,第49-50頁。。
傅剛《蕭統評傳》說:“摯虞編纂《文章流別集》,時間不詳,但可推測為其任秘書監時。因為編纂各體總集,需要大量圖書,非據有國家藏書不可當此論。這就是說摯虞編纂《流別集》很可能出自秘書監職份,其后李充編《翰林論》,也是在著作郎任上。從這個意義上說,總集的產生,原來是與政府機構的職能相關聯的。”*曹道衡、傅剛:《蕭統評傳》,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219-220頁。無論是編纂《文章流別集》還是撰寫《文章志》,都需要參考大量圖書,秘書監典校中秘圖書,此時最為便利,本年摯虞始遷秘書監,姑系于此。
摯虞編纂《畿服經》。

晉惠帝永興元年(304) 六十歲
摯虞遷衛尉卿,從惠帝幸長安。
《晉書·摯虞傳》:“后歷秘書監、衛尉卿,從惠帝幸長安。及東軍來迎,百官奔散,遂流離鄠、杜之間,轉入南山中,糧絕饑甚,拾橡實而食之。”*⑦ 《晉書》卷五一《摯虞傳》,第1426頁。《世說新語·文學》劉孝標注引王隱《晉書》也說:“(摯虞)從惠帝至長安,遂流離鄠、杜間。性好博古而文籍蕩盡。”*《世說新語箋疏》,第301頁。《惠帝紀》:“冬十一月乙未,(張)方請帝謁廟,因劫帝幸長安。”*《晉書》卷四《惠帝紀》,第103頁。因此陸侃如認為惠帝于本年十一月一日被張方逼赴長安。*《中古文學系年》,第812頁。《高光傳》又說:“惠帝為張方所逼,幸長安,朝臣奔散,莫有從者,(高)光獨侍帝而西。遷尚書左仆射,加散騎常侍。”*《晉書》卷四一《高光傳》,第1198-1199頁。據此可知,摯虞時任衛尉卿。《晉書·職官志》載衛尉卿的職責是“衛尉,統武庫、公車、衛士、諸冶等令,左右都候,南北東西督冶掾”*⑨ 《晉書》卷二四《職官志》,第736頁。,實際上統管武裝保衛之責,摯虞一介文臣,應屬臨危受命。他隨惠帝一起被張方劫往長安,到了長安后,“東軍來迎”,“東軍”指司馬越的軍隊,張方屬司馬颙的軍隊,光熙元年春兩軍交戰,導致“朝臣奔散,莫有從者”,摯虞也流離鄠、杜間,后入南山,糧盡以橡實充饑。
晉惠帝光熙元年(306) 六十二歲
摯虞還洛為光祿勛。
《晉書·摯虞傳》:“后得還洛,歷光祿勛。”⑦《惠帝紀》載光熙元年春正月,“司馬越遣其將祁弘、宋胄、司馬纂等迎帝”*《晉書》卷四《惠帝紀》,第106頁。,則還洛當在此時。光祿勛,《晉書·職官志》記其職掌曰:“統武賁中郎將、羽林郎將、冗從仆射、羽林左監、五官左右中郎將、東園匠、太官、御府、守宮、黃門、掖庭、清商、華林園、暴室等令。”⑨鄧國光根據《通典》記載的漢代光祿勛職能,認為“光祿勛又稱為光祿大夫,主郎官進退,故甚尊貴”*《摯虞研究》,第33頁。。光祿勛是列卿,有具體的職掌,光祿大夫是優崇之官,屬于榮譽性崗位,兩者性質不同。
晉懷帝永嘉元年(307) 六十三歲
摯虞遷太常卿,進行禮儀考正工作。
《晉書·摯虞傳》:“后得還洛,歷光祿勛、太常卿,時懷帝親郊。自元康以來,不親郊祀,禮儀弛廢。虞考正舊典,法物粲然。”*《晉書》卷五一《摯虞傳》,第1426頁。《北堂書鈔》卷五三引劉道薈《晉起居注》稱“元康六年以后,不常親郊,經雜事難,制度廢弛。太常虞松考正舊儀,無不悉備”(第199頁),虞松是魏晉之際人,不得到元康后期任太常,應是摯虞之誤,初唐史臣改成摯虞,是正確的。《隋書·禮儀志》:“唯晉太常卿摯虞,獨疑大輅,謂非玉輅。摯虞之說,理實可疑,而歷代通儒,混為玉輅,詳其施用,義亦不殊。”*《隋書》卷十《禮儀志》,第204頁。應是此時產物。
《世說新語·文學》劉孝標注引王隱《晉書》說:“歷秘書監,太常卿。從惠帝至長安,遂流離鄠、杜間。”*《世說新語箋疏》,第301頁。陸侃如以為“虞為太常始于從惠帝至長安前,與本傳不合”,又“自太安元年皇太孫卒,至永興元年惠帝西遷,僅三十一月,遍歷秘書、衛尉、光祿、太常四職,似乎不太合常理”*《中古文學系年》,第821頁。。陸侃如所言頗有道理,但亂世兵燹之中,官員們或離散、或死亡,朝廷人手緊缺,兩年半四次遷官,也不是沒有可能,前引《高光傳》即稱“朝臣奔散”,因此高光因獨侍而獲得升遷,而摯虞基本在列卿位置上輪換,其實沒有明顯的升遷。
摯虞在光祿勛任上不久即轉遷太常卿,很可能是出于考正禮典的需要。太常卿的職責,《晉書·職官志》:“太常,有博士、協律校尉員,又統太學諸博士、祭酒及太史、太廟、太樂、鼓吹、陵等令,太史又別置靈臺丞。”*《晉書》卷二四《職官志》,第735頁。那么懷帝親自參與郊祀,發現經過亂離之后,禮儀荒廢,而摯虞曾經修訂過《新禮》,具備豐厚的禮學修養,自然是不二人選。因此命其任太常卿,負責考定禮儀。于是摯虞根據舊典,將郊祀禮儀和禮器法度整理清楚。
晉懷帝永嘉四年(310) 六十六歲
摯虞遺書與張軌。

張軌與摯虞同為皇甫謐門人,兩人應當聞名,但摯虞長張軌十歲,沒有同時受業,后來相知應是在太子舍人任上,據考證,他們在咸寧二年(275)至太康元年(280)間同為太子舍人,詳見《摯虞生平補考》。
晉懷帝永嘉五年(311) 六十七歲
摯虞以餒卒。
《晉書·摯虞傳》:“及洛京荒亂,盜竊縱橫,人饑相食。虞素清貧,遂以餒卒。”*《晉書》卷五一《摯虞傳》,第1426-1427頁。陸侃如定于本年,依據是《世說新語·文學》劉孝標注引王隱《晉書》所說的“永嘉五年,洛中大饑,遂餓而死”。*《中古文學系年》,第829頁。
摯虞去世的地點應在栢谷,《魏書·常景傳》:“友人刁整每謂曰:‘卿清德自居,不事家業,雖儉約可尚,將何以自濟也?吾恐摯太常方餒于栢谷耳。’”*《魏書》卷八二《常景傳》,第1805頁。
(作者單位: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