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在歲月里流淌（組章）

夏寒

鄉村，悸動的早春

鄉村的早春，一吐積郁了一冬的土地的秘密。

話語，透過絲絲遲疑的冷風，發出顫音。

黎明即起，我用骨瘦如柴的詞語，撕裂昨夜山盟的誓言。

時間深處，一張白紙上留下涂抹疼痛的痕跡。

夜色輕柔而寧靜，卻裹住了遠天的星月，還有遠天奔跑的風。

鄉音嵌進一棵古樹的根須，原上的野草枯藤纏繞著希冀在攀爬。

土墻根兒下，一只蟋蟀正在等待驅趕季節的憂傷。

一個個晃動的身影走出土屋，穿過刻骨銘心的冷清。

日子踏過悸慟的小路，又回到尋常的平淡。

人心劃開一條通往世界的河道，歲月卻在疲憊的城堡中打轉。

被折斷的筆，沿著一片廢墟和荊棘涂鴉。

蜿蜒的河流，從日月里流出起伏不定的長歌。

老哈河的晨曦

是誰，在天籟之外，錯把月牙當弓，勾彎了故鄉的老哈河？

是誰，蒼茫了原野，讓父親的馬鞭在曠野中回蕩？

是誰，蕩起了雙槳，在河心趕路，尋找著失落的詩行？

黎明前的輕紗籠罩著遠方。河水清亮而寧靜，緊倚著河床流淌。

深沉的流淌，使那如葉的輕舟也難以激起浪花的漣漪。

星空，水草，綠樹，守望著生我養我的僻遠的故鄉。

晨曦映紅天邊的云朵，卻朦朧了遠古的文明，也淹沒城市的喧囂。

裊裊炊煙繾綣于心之岸，安撫著父親的疲憊。

我曾沉郁在我的冥想里，翻來覆去的思緒化作了水草的舞動。

傍晚的來臨，是一天匆匆過后不容錯失的驛站。

枕著草地的長夜，故鄉在企盼又一個黎明。

父親的腳步踏著平凡日子的韻律，卻勾起游子無盡情思……

懷想晨起的父親。揮鞭劃出閃電的脆響傳至耳畔。

我又看到那如大山一樣堅實的脊梁，穩成了一座雕像。

父親的時光就是土地的時光，將晨曦縮短，又把落日拉長。

依傍故鄉春日之斷想

一個乍暖還寒的季節，我回到故鄉。

記憶，伸出打撈歲月的手，重拾遠逝的童年和童年的童話。

干涸的河床上，不知流走了多少青蔥的歲月和時光。

但依然有小草的足跡，搖搖晃晃把春天播撒，播撒遍地春夢。

春之聲漫過花香幽境，漫過冬季殘留的遍野衰草的黎明。

那是聲聲鳥鳴，落在故鄉的楊柳樹上，震顫得柳絮楊花凌空飛揚。

含笑的露水已然生成。露珠在晨光里眨著媚眼，想盯住草芽的意向。

無言的故鄉為春天的鳥鳴采集著清麗的晨曲，一吐此時的心聲。

屋脊之上，飄渺的紅塵高過少年時的夢想。

風鈴，曾搖撼過我的思念，驚動了深秋蟋蟀的低吟。

撿起一片落葉，一如我的哀愁尚未走遠。炊煙縷縷，伴著我的嘆息。

但我也聽到了親人們的血脈在融融春色中漾起笑靨，開始蘇醒。

一不留神，路邊的一道風景竟生生地刺痛了我的心境。

那是一些殘垣斷壁，蜿蜒河道中的瓦礫，還有叢叢荊杞。

有的仿佛訴說著別離的憂傷，有的卻在感嘆時光如流水。

所幸荒原的門四面洞開，生命的意識正在召喚著一陣陣春風。

故鄉的炊煙，裊裊升起。回到故鄉，總有太多的思緒。

我從裊裊炊煙中看到了母親絲絲縷縷的白發，和那白發母親的牽掛。

母親般的故鄉之春，已在我的詩行中長出黃紅紫白多彩的花蕊。

勝似夜晚的星光閃閃，若愛情的經典詩句化作我心中的永恒。

缺水的梁后坡

北方。八里罕鎮以北，八里地以外

有一條向北延伸二里長的大溝，叫大北溝。

在大北溝最北端，爬上一個一里長的大長坡，就是梁后坡。

梁后坡背靠一座大山，依著大山的蒼茫把蒼茫倚老。

再看看，偶而出現的弓著背面帶滄桑的老人，

就知道這個自然村不再年輕，也到了

風燭殘年。

梁后坡，坡上沒水。

那里的人們，用溝谷里挑來的水

挑出了八九代人的明天。

小時候的暑假，到山上去放馬，天天看見挑水的場景

那里的男人女人和老人的肩上

一條扁擔跳動，兩只水桶伴舞

一頭裝著日月，一頭裝著生存的艱難

走在，被水磨平的生命線上。

重量，步步登高。

沒水喝的梁后坡，

姑娘大了像小鳥兒一樣飛走，找水去了。

梁后坡，小鳥愿意飛去飛來，外面的姑娘卻不愿意飛來。

小伙子們，只有忍著干渴，支撐起梁后坡的長坡。

缺水的地方柴草也是干的，容易起火

男人的欲望如干柴一樣被烈火點燃

后來，小伙子們也不再支撐長坡

尋找機會，跑了。

沒水的村莊，年輕人不再守護。

已出生的孩子跟著年輕的父母遠離故土，未出生的孩子去了他鄉出生。

老人很無奈，爬不下生活了一輩子的長坡，只有和小鳥為伴。

守候著空寂，守候著那些空房子昨日留下的歡聲笑語

如今梁后坡，三五十處房子，僅有三五個煙囪

在長吁短嘆中，無精打采地冒著生命的跡象。

那些空房子的屋檐下，成雙成對的麻雀

嘰嘰喳喳地議論或猜測：主人們去了哪里？

詩歌責任編輯 劉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