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肇源：雙井村機動地糾葛

□ 《民生周刊》記者 郭鵬

黑龍江肇源：雙井村機動地糾葛

□ 《民生周刊》記者 郭鵬

看似平靜的雙井村卻涌動著農(nóng)民與土地博弈的暗流。圖／郭鵬

機動地管理看似小事，卻關乎農(nóng)民切身利益，也是加強村級財務管理的重要一環(huán)。

今年深冬，黑龍江省多地出現(xiàn)了大幅度溫差變化，幾次出現(xiàn)零度以上天氣。但是早已進入東北農(nóng)村傳統(tǒng)的冬閑期的雙井村，卻并未受此影響，家家戶戶依舊“貓”在屋里，整個村莊看上去一片寧靜。

然而，“貓”冬的村民并沒有停止關切村子里的事務。王雷（化名）在心里盤算著來年的土地承包價格要低于多少錢，種水稻才會有賺頭。除了算經(jīng)濟賬，王雷等村民最為關心的是村里近千畝的機動地何時才能公平地分配給全屯村民，“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由村集體承包給個人，承包款又不透明，全村村民卻見不到任何利益。”

位于大慶市肇州縣興城鎮(zhèn)的雙井村，曾因鹽堿地改良成水稻田而聞名當?shù)亍５缃瘢p井村卻不得不面臨諸如機動地糧食直補被指冒領、機動地不按國家政策分配等村務未得到及時解決而產(chǎn)生的村民民心渙散、抱怨聲四起等現(xiàn)實問題。

其實關于農(nóng)村機動地的管理，早在2002年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農(nóng)村土地承包法》中對于機動地的預留面積、分配原則等細節(jié)都做出過明確具體的要求。可是為何雙井村的機動地問題在沉寂了多年之后又突然顯露出來？

“農(nóng)村的土地這些年被廣泛關注，我們已經(jīng)是后知后覺了。要不是村里一大塊兒機動地的承包權發(fā)生變更，我們或許仍不知道村里尚有如此多的機動地存在。這么多年機動地的糧食直補的流向也是未知。”近日，在與《民生周刊》記者談及村里的機動地亂象時，雙井村村民王雷將粗糙的左手握成拳頭狠狠地比劃起來。

十余年開發(fā)“被迫”終止

地處肇州與肇東交界處的雙井村約有26000畝耕地，其中有15000多畝屬于重度鹽堿地。作為雙井村六個自然屯之一的西雙井屯，由于地勢因素，該屯的耕地幾乎全部為鹽堿地。

就在雙井村（時為前勝村，后撤并為雙井村）結束第二輪土地承包之后，外鄉(xiāng)人劉剛以水稻開發(fā)的名義承包了位于西雙井屯的近300畝機動地。2006年2月，雙井村委會將該土地繼續(xù)承包給劉剛，用途仍為開發(fā)水稻，承包價格為每畝20元，承包期限10年。

由于受到鹽堿地的限制，劉剛不停地在土地改良上做著努力。至今已經(jīng)種了29年地的劉剛自認為頗具種植經(jīng)驗，“在很多地方我都是種地好手，帶動了農(nóng)民種植水稻的積極性，發(fā)明過先進的經(jīng)驗技術，雙井村的水稻是我最先引進過來的。”

盡管與村委會簽訂的承包合同上并未注明糧食直補等政策性優(yōu)惠的歸屬權利，但是劉剛說其從未領取過任何補貼。“在雙井村種地快20年了，一分錢沒領過。”至于數(shù)百畝所種土地的農(nóng)業(yè)補貼究竟被誰領取？劉剛說并不知情。

經(jīng)過改良，如今劉剛所承包的土地每畝地已經(jīng)可以年產(chǎn)800多斤水稻。據(jù)了解，雙井村經(jīng)過多年的發(fā)展，水稻種植面積已發(fā)展到現(xiàn)在的1.1萬畝。隨著鹽堿地改良的不斷深入，水稻畝產(chǎn)也由最初的四五百斤，增加到現(xiàn)在的1000斤左右。“雙井村鹽堿灘變?yōu)榱司蹖毰琛钡膱蟮酪搽S即多了起來。

鑒于承包成本低廉，劉剛并沒有向雙井村委會索要過領取農(nóng)業(yè)補貼的權利。然而在2014年，劉剛還是被告知雙井村的耕地不會再向其承包。“村里通知我不再將地包給我了，就沒提承包費，根本不是錢的事。”

2014年底，劉剛將僅剩的一年土地承包權流轉出去，他正式結束了在雙井村近20年的水稻種植。

在雙井村，改良好的鹽堿地催生出很多尚未解決的矛盾。圖／郭鵬

村民“擋”春耕

劉剛離開的消息在雙井村不脛而走。

上述土地通過新一輪的流轉，西雙井屯的村民得出了兩個確鑿的結論：數(shù)百畝機動地承包年限即將到期，數(shù)百畝機動地的糧食直補并未發(fā)放到實際承包人及實際使用人手里。

到底誰領了糧食直補？西雙井屯似乎沒有人能說得清楚。

村民王雷以15萬元的價格從劉剛手里承接了上述土地的一年承包權。其中土地承包費每畝300元共計9萬元，其余6萬元是地上的水井等設施的價格。“當時本想著合同到期后，村里會將機動地平均分給村民，憑借著和村民的良好關系，再從村民手里將地承包過來繼續(xù)種水稻。”

由于水井等設備的資本投入，經(jīng)過2015年的種植，王雷未能收回15萬元的成本。

“沒承想，村干部不但沒將機動地分給村民，還把土地承包價格上調至500元一畝。”王雷合計如果以這樣的價格承包，在他們村種水稻是沒有賺頭的，“村里就是故意不想讓我承包。”

結合實際情況，經(jīng)過仔細盤算后，王雷放棄了承包的念頭。隨后西雙井屯的多名村民開始向村委會及興城鎮(zhèn)政府反映，要求將機動地按國家政策平均分配給村民，但是沒有得到任何回復。

今年3月初，西雙井屯屯長邱鋒以400元每畝的價格取得了上述土地2016年的承包權。得此消息后，“我們?nèi)?00多號村民集體來到耕地上阻止邱鋒春耕。”王雷說那天的陣勢很大，驚動了縣里的多個部門，肇州縣公安機關組織了防暴隊趕到現(xiàn)場進行阻止。

“我們不是針對邱鋒個人，也不是針對邱鋒的承包行為，我們只是想得到應分的土地。”王雷等村民想借用這樣的方式讓肇州縣及興城鎮(zhèn)引起重視，“事情鬧大了，或許就可以滿足西雙井屯村民的訴求。”

最終，這次阻擋春耕的事件以“邱鋒已合法取得土地承包權，村民無權干預其經(jīng)營”的結果沉寂了下來。

到今年年底，邱鋒的一年承包權也將到期。王雷說屆時這些機動地將不會再受到承包合同的限制，他們會繼續(xù)要求村里將地分給村民。

曾被忽視的機動地

在西雙井屯，據(jù)村民不完全統(tǒng)計，全屯約有千畝機動地，目前都以承包的形式被耕種著。

翻看我國農(nóng)村土地的歷史，機動地是指農(nóng)村土地承包經(jīng)營時，有些農(nóng)村集體經(jīng)濟組織為以后可能進行的調整而預先留出的土地。其中最重要的調整應該是讓后來出生的人口有地可種。

2003年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農(nóng)村土地承包法》規(guī)定，法律實施前未留機動地的地方，實施后不得再留機動地。目前已留有機動地的地方，必須將機動地嚴格控制在耕地總面積5%的限額之內(nèi)，并嚴格用于解決人地矛盾，超過的部分應按公平合理的原則分包到戶。不足5%的，不得再增加機動地。

按照西雙井屯部分村民的計算，目前該屯的機動地面積甚至已經(jīng)占到總面積的五分之一還要多。當初分地時為何預留出如此大面積的機動地，相應政策出臺后又為何不調整？這一系列問題如今正困擾著西雙井屯140余戶村民。

李安國（化名）曾在多年前擔任過雙井村的農(nóng)業(yè)技術骨干，他對該村當時進行土地二輪承包時預留機動地的情況記憶深刻。“二輪承包時，西雙井屯的村民原本可以人均分到7至8畝地，但是時任村支書李孝（音）決定每人僅分5畝地，余下土地用于外包以增加村民收入。”“說是增加農(nóng)民收入，還不是自己說了算。承包給誰，收多少錢都是村支書自己說了算。”

李安國認為正是當初的分配方案為現(xiàn)在雙井村的機動地亂象埋下了伏筆。

如今已搬至哈爾濱市生活的李孝對于那段歷史的記憶則稍顯模糊，很多具體的數(shù)據(jù)他都記不清了。“當初村里預留機動地有個公式，整個肇州都是那樣處理。”

由于那時的土地價值并不像如今這般被重視，地分得多點少點都無所謂。“但要保證一個前提就是公平分配。”李安國說在當時很多村民都知道村里留了大面積的機動地，但是因為意識不上去，沒人站出來反對。

糧食直補被指冒領

按照李孝的說法，1998年前后，也就是土地二輪承包的那個年代，由于雙井村特殊的鹽堿地地質以及當時仍需要繳納農(nóng)業(yè)稅，導致當?shù)卮迕駥ν恋夭⒉荒敲纯释！昂芏帑}堿地都沒人要，村里只好留作機動地了。”

后來，隨著糧食直補政策落地以及國家取消了農(nóng)業(yè)稅，“種不種地的人都回來要地，加上給新生村民分地，村里留出的機動地后來進行了很大調整。”李孝說雙井村的機動地已沒剩多少。具體剩了多少？他表示事情太過久遠，沒印象了。

然而據(jù)王雷等村民講述，該村自二輪承包之后并未進行過機動地調整，1998年之后出生的孩子幾乎都沒有分到耕地，“全屯村民都可以證實。”

這么多年下來，西雙井屯的農(nóng)民對土地價值的認識也達到了新的高度。“地值錢了，種地還有補貼。”這都是王雷等村民不惜以阻擋別人春耕的方式來試圖尋求土地的根本原因。

在興城鎮(zhèn)財政所，出納員宮東升告訴《民生周刊》記者，今年的糧食直補每畝地70余元，直補款都是直接劃到村民的賬號里。至于劉剛和王雷所種土地的直補款劃到了誰的名下？宮東升表示需要領導授權才可以查詢該信息。

“大概從2003年開始發(fā)放的直補都被誰領了？又是如何使用的？”王雷說村民對于村務最需要的是一個透明的環(huán)境和真誠的態(tài)度，“但是這些在雙井村都是感受不到的。機動地收入管理不嚴，已成了一筆糊涂賬。”

有專家觀點認為，預留機動地以解決土地承包期間因人口增減而導致的土地矛盾是十分必要的。機動地管理看似小事，卻事關農(nóng)民切身利益，也是加強村級財務管理的重要一環(huán)。應將機動地的收入列入村務、組務公開范疇，以便群眾監(jiān)督，鄉(xiāng)鎮(zhèn)政府要加強對機動地的留取及收入的核查與監(jiān)管。

對于上述問題，不少村民認為現(xiàn)任村支書孫宜東應該最具“發(fā)言權”。面對《民生周刊》記者的采訪，雙井村到底有多少畝機動地及直補款的領取和使用情況，孫宜東說他記不清了，但是他明確向記者表示了兩個觀點：雙井村的機動地沒有超過總面積的5%；機動地直補款不存在冒領，可以讓紀委來調查。

編輯：崔靖芳 美編：陳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