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遼寧·朱敬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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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高地傳奇釣事
文/圖 遼寧·朱敬釗


用錨釣到重200斤的魚,這是無法復制的傳奇
2014年春節前,ZHAO決定把多年釣魚用的零七八碎收拾一下,有些東西已經存放多年,時常遭到家人抗議。要處理的東西很多——一大捆竿子、一大堆釣魚服裝,還有一個大紙箱子,里面有各種線、鉤子、擬餌、配件、大小充電器;有些是新的還沒用過,當時腦子灌水了,不知為什么就買了。ZHAO念舊,舍不得扔,就賣個人情,準備把這些東西送給徒弟。

在服裝堆里,ZHAO發現一件紅色釣魚馬甲,這件馬甲有些歷程,曾上過報紙,也上過電視。他拿過來看了看,上邊口袋有些鼓,里面有煙還是有錢?一拽拉鏈,里面是個塑料袋包,打開一看,里面包著一張紙。ZHAO把紙拿到眼前一看:“啊,怎么是這個東西?”
“無名高地,經度xxx緯度xxx。”
ZHAO連忙找出海圖,用三角尺畫出交匯點,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這個點不近呀!他不再理會地上的一堆東西,點燃一支煙,反復給大腦刷新,慢慢地,一個人浮現出來。
十年前,大連的兩艘鋼殼船開創了當地的遠海釣魚時代,所謂“遠海”其實也不過是圓島和遇巖礁而已。在船上,有一個老人引起了ZHAO的注意,他山東口音,70多歲,是全船歲數最大的釣魚人,看起來左胳膊不太利索,他釣魚不用竿子,只用一盤手線。
那時ZHAO在船上管點事,看他歲數大,上下船時就幫他拿點東西,沒凳子就幫他找個馬扎坐,上魚時用抄網(那時沒有刨鉤)幫他拿魚。
同是當過兵的人,他倆很談得來,在往返的航程中,他講了許多釣魚往事,令ZHAO驚奇。
ZHAO終于記起。有一次,老人間隔很長時間又來釣魚了,不過,這是他最后一次在這條船上釣魚。下船的時候,他把一個卷在一起的塑料袋放在ZHAO的手上說:“這個以后你興許能用上。”

波瀾不驚的另一面便是驚濤駭浪
釣魚人都知道,上下船時亂事最多,ZHAO當時穿的就是這件紅色的釣魚馬甲,忙亂之中便隨手把這個塑料袋放在口袋里。

過去沒有刨鉤時,釣友們只能用抄網抄鱈魚
那是個釣魚釣得晝夜不分的年代,ZHAO一年能去圓島四十多次,常常連船都不下,連去好幾次。這張字條也就被遺忘了。
ZHAO終于想起來老人給他講過的一個故事,腦海中隨即浮現出故事的場景……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站在黃海的一個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島上。島上的許多路都是當年他和他的戰友們用鋼釬鑿出來的,而今時過境遷,他環顧四周,多少有些茫然。
如今,和他同樣喜歡釣魚的巖子——他的孫子帶他回到這里,他要在此追尋一段漸行漸遠的記憶……
朝鮮戰爭時期,某次戰役,一個連堅守無名高地,與敵軍反復爭奪,最后只有幾名戰士活了下來,其中一人就是他,后來,他被任命為連長。戰爭結束后,連長轉到某海島,守衛祖國海疆,繼續著他的軍旅生涯。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在物資匱乏的時代,海邊人很自然地把目光轉移到海上。連長祖籍山東蓬萊,家里世代以打魚為生;他自幼跟父親闖蕩大海,但不喜捕魚,唯對“釣”情有獨鐘,為此常挨父親責罵。

駐守海島,連長的本事總算有了點用武之地,他時常出海釣些魚,改善一下連隊生活,對人對己都是一件樂事。有一次,部隊首長下來視察,他看庫房沒什么好吃的,就帶了一個新兵蛋子出海想弄點魚回來。

海邊釣魚人,他們渴望融入大海,與更大的魚相會
時逢初春,乍暖還寒,倆人半天也沒釣到幾條魚,連長決定到一個以往魚多的釣點去看看。到了地方,連長讓新兵下鉤,他感覺老傷隱隱作痛,就蜷縮在船的角落曬太陽,不知不覺就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連長被新兵的驚叫聲吵醒,睜眼一看,新兵站在船頭,手指著一根繩子,說不出話來。連長站了起來,繩子正把船拽得直晃,這繩有小手指粗,正在水中不停地抽動,像是有人在拖拽。連長試著去拉,很重,而且在動。

“他娘的,敢和我較勁!”連長發怒了。
憑著多年的海上經驗,他知道發生什么了——掛著大魚了,魚很強勁,不斷地要線。
這繩子看起來雖粗,但那是一根飽經風雨的破敗麻繩,中間還有結頭。他不敢較勁,時收時松,不久發現船上已沒有多少余下的繩子了。此時如果繼續和魚叫勁,結果肯定是繩斷魚跑。連長心想:我絕對不能讓它跑了。他靈機一動,抓過一個長條木板凳,熟練地打了一個水手扣,將抓繩的手一松,嘩啦一下,長條凳滾到海里不見了。

連長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摸出煙袋吧嗒吧嗒抽起來。新兵只顧著眨巴眼睛發愣,不知發生了什么。
不遠處,在魚的拖拉下,板凳時隱時現,連長也不著急,時不時用篙竿拉起繩子(海上用的篙竿前端有鐵鉤),用手拖拉,拉了幾米后又扔掉繩子,板凳又被拖到海里不見了。如此反復多次,板凳終于不再沉到水下。這時,連長開始柔和地拉起繩子。慢慢地,一個巨大的黑影向船靠來,是一條魚,一條巨大的魚!
就在魚靠近船邊時,連長把繩子交給新兵,拿起篙竿準備鉤魚。魚好像知道大難臨頭,猛地一個甩頭,新兵措手不及,用力過大,老朽的繩子一下子斷了。連長不愧是連長,當年在戰場上,敵人投來的手雷在眼前冒煙,生死關頭,他一把撿起手雷立即投出,化險為夷,稍慢一秒鐘,他或許就壯烈犧牲了。此時的連長,噌地一下探出大半個身子,右手摳住魚鰓,左手抓住船舷,魚在拼命掙扎,連長的右手開始流血。戰爭時期,連長的左肩負過傷,此時,肩膀里遺留的炮彈皮讓他感到撕心裂肺地痛,豆粒大的汗珠從額頭蹦出來,順著鼻尖往下淌。還好新兵這時用篙竿掛住了魚,二人合力,終于把魚拖上船。

過去之所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是因為網不曬干,悶在船上,幾天就爛了,所以要勤曬
魚在船上撲騰,連長躺在船上大口喘粗氣。過了一會兒,新兵摸出連長的煙袋,點著,將他扶起,把煙袋遞給他,連長吸了幾口,盯著魚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兒,這條魚差不多有200斤,像是黑魚,但和常見的黑魚有些不同。
他用木棍撬魚的嘴,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如他所料,掏出的是一個錨鉤。
這個錨鉤和繩子是連在一起的,船在靠岸或靠礁時,水手把錨甩出去,掛住巖石后再拉繩子,船就可以靠岸和靠礁了。
不過讓他驚奇的是,和錨鉤一起從魚嘴里拉出來的還有部隊發的一只白布襪,而且是一只破襪子,腳趾處有個洞,正好掛在錨齒上。他環顧一下甲板,發現另一只襪子正在陽光下不緊不慢地散著臭氣。他明白了,之前那只襪子正搭在錨鉤上曬著,不想錨鉤鬼使神差地鉆進了破襪洞里,可能是船晃,襪子連同錨鉤一起滑到海里,于是奇跡就發生了。

連長的漁具充滿血性且獨一無二——他將美軍降落傘繩改制成魚線,將炮彈片鍛造成十幾把巨型魚鉤,再打磨得鋒利無比。對照今日先進的釣具,讓人不禁感嘆逝者如斯
這魚到底是什么魚,不太清楚,他只是聽他父親說過,在日偽時期出勞工時,跟日本船去日本打魚時曾見過這種魚。
深知釣魚之道的連長明白,釣大魚,線不好是要跑魚的。那時沒有PE線和尼龍線,都是棉線,海水泡過后容易爛,土辦法倒是有——用豬血浸泡,據說能抗爛防腐,不過拉力和現在的線仍沒法比。至于網,在吃窩頭的年代,沒那么多豬,哪來那么多豬血,過去有句話叫“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網不曬干,悶在船上,幾天就爛了,所以要勤曬。哈爾濱就是從小漁村發展起來的城市,哈爾濱是滿語,即曬網場的意思。可見,曬網是漁民打魚的重要環節。

在大連,鱈魚被稱作大頭,很受釣友喜愛

再大的黑魚也無法換回連長當年的那份激情
后來,連長把從戰友那兒搜集的一些戰爭時期繳獲的美軍降落傘繩在燈光下精心搓捻,改制成魚線,又用當地漁民家用的風箱,弄個炭爐,將炮彈片鍛造成十幾把巨型魚鉤,用磨石把鉤尖打磨得鋒利無比。
萬事俱備,只待擇日,去和大物再做一番拼搏。
然而,計劃總是沒有變化快,不久他接到通知去軍分區醫院體驗,在左肩傷疤處拍X光片,手術取出大小三塊炮彈皮。
后來,他被通知轉業。
再后來,他有了兒子。
再再后來,他有了孫子,就是前面提到的巖子。
他的兒孫沒有“轉基因”,和他一樣也喜歡釣魚。尤其是巖子,掙點錢都花在了釣魚上,還買了一艘艇。他每釣幾條大一點的魚,總是喜歡向父親、爺爺顯擺一下。有一次,他父親忍不住說:“你釣的魚,你爺爺當餌料都嫌小。”巖子似信非信,內心總有些不服氣。
終于有一天,巖子決定帶著爺爺,去尋找老人當年釣大魚的地方,費了好大的周折,總算找到了釣點。這次爺爺沒動手,是巖子下的鉤,只釣了幾條七八斤重的黃魚和一條24斤重的黑魚,大頭倒是連連不斷。
連長很失望,一揮手說:“回家!”
……
煙缸里已經有十幾個煙頭,ZHAO收起思緒,又看了看海圖。
一個釣魚的老人、一個遙遠的釣點、一條大魚……
“無名高地,經度xxx緯度xxx。”
當年連長和戰友們用血肉之軀守住無名高地,這么多年發生了什么?似乎無人知道。這個釣點還在嗎?還會有大魚嗎?
ZHAO將打好包的漁具重新收了起來,他覺得他有必要去無名高地釣點走一遭,那里令他向往,令他渴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