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十五六歲的男孩是被母親送進醫院的。深夜,他咆哮著和母親說話,惹得我和一群病人入內觀望。聽了一會兒,我才知道他的眼睛是在不久前的畢業晚會上弄傷的。原來是他的母親自作主張給當晚有節目的他買了一雙新鞋。新鞋的防滑效果并不好,所以在舞蹈的過程中他失足從臺上重重地摔了下來,眼眶恰巧碰到了桌角上。
男孩的聲音逐漸弱了下來,帶著哭腔。此時,他的母親一言不發地站在角落里,淚流滿面地聽著他說話。
“你好,我是這里的醫生,對于眼科,我已經有了十幾年的經驗,我有把握能把你的眼睛治好?!蔽抑荒軙簳r這么安撫情緒激動的他。
“真的嗎?醫生,你一定要把我的眼睛治好,我不想成瞎子。”他情緒顯然非常激動。
“是的,但是你要保持良好的心態,我需要你的配合,這個手術才有可能順利地進行。知道嗎?”后來,我成了唯一能說服這個倔強男孩的醫生。如我所愿,手術非常順利,可盡管如此,他還是難以原諒他的母親。手術后我給他纏上了紗布,并且囑咐他,不要在強光下逗留太久。
當夜,為了慶祝他的手術成功,班上所有的同學都捧著一只蠟燭來病房看他。他們相約,在各自的蠟燭上用小刀刻出自己的名字,誰走了,就吹滅一只蠟燭,然后把這些載有光明的殘體留下,送給這位男孩。
猛然,其中的一支蠟燭滅了,慢慢地,大半的蠟燭開始相繼熄滅。最后,獨留那么一支在黑暗中散發著光亮。男孩一邊不斷地猜測著這捧蠟燭的朋友是誰,一邊埋怨著自己的母親。
“凱麗,是你嗎?我知道是你。想當初,我還悄悄暗戀過你呢?!闭f道這兒,男孩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羞澀。
那一夜,燭光和男孩的傾訴一夜未斷。一直到清晨,男孩疲倦地沉沉睡去,可沒多久就醒了過來,吵著要我幫他解開紗布。然后急忙搜尋滿地長短不一的蠟燭,一一數出。
忽然,他頓住了,因為凱麗的蠟燭是最長的,這說明她是第一個走掉的。那么,最后一根多出的蠟燭是誰捧的呢?
隔壁的病床上,安然躺著的是男孩的母親,手中握著一支沒有名字的粗壯的蠟燭。手背上,幾道鮮紅的印記,儼然是被蠟滴燙出來的。
男孩將被子挪到熟睡的母親身上,獨自走到了窗外。我想,此時的他和我一樣,都忽然明白了——能在茫茫黑暗中執意堅守,并不顧一切曲解,為我們捧起最后一根蠟燭的人,只會是母親。
摘自《意林》(少年版)2008年11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