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二年丞相御史書》再商榷

孫樹山

摘 要： 居延漢簡中的《甘露二年丞相御史書》敘述了漢宣帝時期追查奴婢麗戎之事。這篇簡文并非是宣帝為深入平反其祖父戾太子冤案的舉措，而應是宣帝時期借此震懾“巫蠱”事件并進而鞏固政權的措施。

關鍵詞： 丞相御史書 宣帝 麗戎 巫蠱

1973年出土的《甘露二年丞相御史書》是一份相當珍貴的文獻資料，歷來也有不少學者對這篇簡文從內容、考釋等方面進行研究。在這些研究這篇簡文的文章中，我們有幸拜讀了張小鋒先生的《〈甘露二年丞相御史書〉探微》一文，并對張先生的學識深為欽佩，但是我們認為對于這篇簡文是宣帝深入昭雪其祖父的舉措的這一觀點還是需要商榷的。現將我們的觀點陳述如下，如有疏略之處，祈望大家指正。

一、《〈甘露二年丞相御史書〉探微》基本框架

這篇《〈甘露二年丞相御史書〉探微》一文其嚴謹的邏輯結構大致是這樣。首先，從《漢書·昭帝紀》中有關昭帝下詔赦免謀反的燕王、蓋主等人子孫黨羽之事的記載，判斷出昭帝并未大力懲治燕王等人謀反一事。再從簡文中的“大逆無道故廣陵王胥御者惠同產弟故長公主弟卿大婢外人”等文字得出了這段簡文并不是說明麗戎受廣陵王胥謀反之事的牽連，而僅是表明麗戎與廣陵王、長公主之間的關系。通過以上兩小點表明追查麗戎是別有用意的。其次，再從武帝晚年“巫蠱”冤案中的戾太子在武帝去世之前并未徹底昭雪和《漢書·魏相丙吉傳》中，宣帝對有供養之功的奴婢的賞賜來推理出麗戎是戾太子冤案昭雪的詔求對象。最后，又依據《漢書·外戚傳》中對宣帝尋求其外祖母王嫗一事的敘述，進一步證明了麗戎也是宣帝詔求的對象。綜合上述三點從而得出了這篇簡文是宣帝為其祖父徹底昭雪的舉措。

二、略陳拙見

《甘露二年丞相御史書》是宣帝為其祖父戾太子徹底平反的措施，對于這一觀點我們認為有以下這幾點值得我們進一步討論。

（一）宣帝時劉胥謀反

《漢書·武五子傳》載：“宣帝卽位，胥曰‘太子孫何以反得立？復令女須祝詛如前。……卽以綬自絞死。”①此段文字可以看出宣帝時期廣陵王劉胥因謀反失敗而自殺，并且謀反的手段又是利用“巫蠱”之事。這對于幼時差點因其祖父的“巫蠱之禍”而喪命的宣帝來說，又是心靈上的一次重創。而且《漢書·元帝紀》說：“嘗侍燕從容言：‘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宣帝作色曰：‘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實，不知所守，何足委任！”②可以得知，宣帝時期尤其注重法治。所以，宣帝時期徹底追查昭、宣兩朝的兩大謀反集團的關鍵人物“麗戎”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二）簡文中的“大逆無道……外人”等文字

這篇簡文中有“大逆無道故廣陵王胥御者惠同產弟故長公主弟卿大婢外人”一段話，那麼對于“大逆無道”是指“外人”還是指廣陵王、惠或長公主中的一人呢？弄清“大逆無道”這四個字的修飾限定成分是十分有必要的。我們認為這個“大逆無道”應專指“外人”為是。因為這篇《甘露二年丞相御史書》很明顯是一部司法文書。許青松先生說：“一件追查逃犯的司法文書所指控的任何罪名，其對象都應是確定的，不論是幾個人。可以肯定當時的各級官吏都清楚這個人‘大逆無道指的是誰，而決不會是捉摸不定的。”③再者，“大逆無道故廣陵王胥御者惠同產弟故長公主弟卿大婢外人”是一個多層定語結構，“故長公主弟卿大婢”修飾“外人”；“惠同產弟”修飾“故長公主弟卿大婢外人”；依次類推，則“大逆無道”當修飾核心名詞“外人”。而“大逆無道”后的一段定語只是為了說明這個“外人”為什麼會被以“大逆”之罪而追查，這也與下文中“大逆同產當坐”相呼應了。所以，這段文字就是給追捕“麗戎”的罪名進行定性，并不僅僅是說明麗戎與廣陵王、長公主之間的關系。

（三）武帝已平反戾太子冤案

漢武帝時期的“巫蠱之禍”是歷史上公認的冤案，而在這一事件中武帝的太子也就是宣帝的祖父蒙冤身亡。事后，據《漢書·武五子傳》載：“上憐太子無辜，乃作思子宮，為歸來望思之臺于湖。天下聞而悲之。”④這件事情之后，作為當時最高統治者的漢武帝為冤死的戾太子修建了“思子宮”和“歸來望思之臺”，并且將陷害太子的江充也滿門抄斬。這一點已經表明了太子劉據已由當時的最高統治者為其平反昭雪了。其次，漢宣帝于地節二年親政至甘露二年已有十多年。宣帝既然為其祖父戾太子案平反焉得時間跨度有十多年？更何況，我們并未發現有正史記載宣帝為其祖父徹底平反昭雪這一重大事件。

（四）詔求麗戎以封賞

宣帝繼位后封賞了一些供養過他的奴婢，無論是有功還是有過的都有些獎賞。《漢書·魏相丙吉傳》記載：“吉識，謂則曰：‘汝嘗坐養皇曾孫不謹督笞，汝安得有功？獨渭城胡組、淮陽郭征卿有恩耳。分別奏組等共養勞苦狀。詔吉求組、征卿，已死，有子孫，皆受厚賞。詔免則為庶人，賜錢十萬。”⑤雖然這段文字表明了宣帝對曾經供養過他的宮婢有所嘉賞，但麗戎并未對宣帝有過供養之功，即使麗戎作為戾太子守觀者嬰齊之妻，可這也沒必要由宣帝主動讓丞相和御史的屬吏去發文書尋找一個宮婢報恩吧！再者，即使宣帝詔求其外祖母一事過程與尋找麗戎相似，可也不能發一個類似于我們今天的“通緝令”的司法文書去尋找自己的“恩人”啊！況且，文書中還出現了“大逆無道”、“當坐”等恐怖字詞，這樣一封司法文書豈不會使得找到麗戎的難度加大？

三、結論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本篇簡文并不是宣帝徹底昭雪其祖父的舉措，而應該就是宣帝時期追捕“麗戎”的法律文書。漢宣帝之所以會追查一個逃亡二十多年的奴婢主要是出于這兩點原因：一是當時的麗戎確實有罪。其中一罪便是這因“惠同產弟”而獲得的“大逆無道”之罪。另一個便是“主死，絕戶，奴婢沒入詣宮，麗戎、游倶亡”，也即是脫籍之罪。中國古代，國家賦役的重要來源便是對居民戶籍的管理。整個秦漢時期，政府對于邊境地區及特殊身份的奴婢或庶民逃亡可能伴隨有叛國、投降等更為嚴重的政治犯罪。政府對這些逃亡者的懲罰，根據“數罪罰其重”的原則，主要是對政治犯罪的懲罰，而并非逃亡犯罪的懲罰。⑥再加上，麗戎原是皇室的奴婢且宣帝特別重視法治，所以由丞相和御史的屬吏去聯合追捕也就不足為奇了。二是武帝時期的“巫蠱之禍”使宣帝險些遇害，而宣帝時期又發生類似事件，且這次廣陵王謀反事件與武帝時期“巫蠱之禍”、昭帝時期燕王等人謀反都有些許關聯。所以，宣帝想借追查一個逃亡二十多年的奴婢來向世人昭示自己打擊類似“巫蠱”等謀反之事的決心，并進而鞏固自己的統治地位，這一切也都是順理成章的。

注釋：

①②④⑤（漢）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6月第1版第二七六一頁.第二七七頁.第二七四七頁.第三一四四頁.

③許青松.“甘露二年逐驗外人簡”考釋中的一些問題[J].中國歷史博物館館刊，1986年第00期第21頁.

⑥文霞.簡牘資料所見秦漢奴婢的逃亡犯罪[J].石家莊學院學報，2014年9月第16卷第5期第23頁.

參考文獻：

[1][漢]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6，第1版.

[2]許青松.“甘露二年逐驗外人簡”考釋中的一些問題[J].中國歷史博物館館刊，1986（00）.

[3]文霞.簡牘資料所見秦漢奴婢的逃亡犯罪[J].石家莊學院學報，20149，第16卷（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