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村長看磚場

李德霞

村長磚場里的磚賣不出去，堆積如山，看著就讓人頭大。無奈之下，村長關了磚場。

村長找到我說：“拐子，給我看磚場吧。我不會白用你，每月給你開五百，咋樣？”

我小時候得小兒麻痹拐了腿，走路不穩當，今年我都三十了，不能跟村里其他男人一樣進城去打工，村長給我個差事干，我求之不得。況且，村長平時待我不薄，逢年過節，不是給我掂袋面，就是給我拎桶油……我拍著胸脯對村長說：“村長你放心，只要有我拐子在，少不了你半塊磚頭！”

村長的磚場在村南，離村五里地。當天下午，村長就開車把我送了過去。村長交給我兩把鑰匙，一把是磚場大門上的，一把是大門旁邊那間小門房的。我就住在那間小門房里。

給村長看磚場，是件很輕松的事。村長的磚場雖說很大，有三畝多，但四周圍著一人多高的圍墻，想偷塊磚也難。我只要守好大門，也就看好了磚場，省心又省力。

我在磚場的日子是這樣的，除了睡，就是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個月過去，我便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的。

一天，我正在燒飯，外面響起吵鬧聲。我拎著鍋鏟跑出去，就見大門口圍了一伙人，罵罵咧咧的。看樣子，這伙人是來鬧事的。我說：“你們干什么？”

一個胖子把手里的大錘往門上一砸：“我們在磚場干了兩年，一分錢沒撈著，你說我們干什么？”

“要錢是吧？找村長啊！村長又不在這里……”

領頭的絡腮胡沖胖子說：“跟他廢什么話？砸！”

胖子“嗨”一聲，手起錘落，門上的鎖掉下來。大門被打開，這伙人呼啦一下子沖進了磚場。

“你們要干啥？不許胡來！”

誰也不搭理我。這伙人掄錘的掄錘，舞鎬的舞鎬，逮啥砸啥，磚場霎時變得烏煙瘴氣的。

咋辦？我慌了神，我可是給村長拍過胸脯的啊！

我瞅準機會，頭一低，公牛抵角似的沖著絡腮胡撞過去。我想，我這一頭撞過去，肯定能把絡腮胡撞趴下。然而，我想錯了，絡腮胡似乎早有防備，輕輕一閃身，就讓過了我。咚，我一頭撞在磚墻上……

等我醒過來時，我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頭上纏滿了紗布。我娘抹著眼淚說：“拐子你傻呀，咋撞墻呢？這要是一頭撞過去了，可咋整？”

村長說：“你一個拐子，逞什么能？斗什么狠？人家七八個，會怕你？真是個死心眼兒！”

我說：“那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砸下去。”

“你那叫有勁沒處使。”村長笑了，“不就是堆破磚爛鐵嗎？砸，愛咋砸咋砸，你讓他們可著勁兒去砸。”

我知道，村長除了心疼我，還心疼他給我墊付的那三千塊醫藥費。我說：“村長，這錢你從我工錢里扣吧。”

村長說：“那你半年不白干啦？”

從醫院回來，我得了頭疼病，有時疼起來，真想以頭撞墻。

日子水一般流過。轉眼，已是深秋。

這天，我正在門口曬太陽，一輛三輪車“突突突”由遠而來。車剛停穩，就從車上跳下四五個人，每人手里還拎著家伙。不用問，是來砸磚場的。

我的頭突然疼起來，而且頭痛欲裂。

想起上一次砸磚場的事，也想起村長說過的話，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扭身進了門房，并且把門牢牢地插上。

很快，那伙人叫罵著進了磚場，噼噼啪啪那個砸呀，嚇得我眼睛都沒敢去瞅一下。

等那伙人坐著三輪車離開后，我才想起該給村長打個電話，告訴他一聲。

村長很快就開著車來了。看著一片狼藉的磚場，村長的臉都歪了。

“我要你干啥？拐子我要你干啥？”

“看磚場啊……”

“你看了嗎，啊？這就是你看的磚場？”村長抖動的手指朝四周一劃拉，“這就是你看的磚場！”

“上一次……上一次你不是……”

村長顯然沒有想起上次說的話。村長向前一步，恨不能一口吞了我，指著我的鼻尖說：“拐子你成心坑我是不是？鎮長昨天打來電話，說要考察我的磚場……今天磚場就成了這個樣子，還考察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