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敏
單位要選舉出一位節目總監,所有候選人必須上臺演講,像西方國家競選總統那樣,對上任后的目標、計劃,對節目的構想以及個人的競聘優勢進行闡述,群眾代表對每一位參加競選的領導打分,得分最高的競聘者將被選中,擔任頻率總監。
我很幸運地被推薦為群眾代表之一,和很多其他部門的群眾代表一起,為參加中層領導選舉打分。
我是編輯,平日工作內容相對簡單,就是錄制和剪輯節目,電話很少,每天最多只是給播出部門打電話詢問節目的送播情況,有時幾天也接不到一個電話。
可這幾天,我的電話卻突然變得繁忙起來。
先是我們部門新聞副主任打來的,副主任說,這次選舉要靠你了,雖然你的一票起不了決定性作用,但是打分是有技巧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我嘴上說明白,心里其實并不明白。以前沒當過群眾代表,還不知道選舉的具體情況。不過,我已經想好了,新聞部副主任是第一個給我打招呼的人,我一定要推舉他。
副主任平時說話大咧咧,沒有什么官架子,有時還利用工作時間和我們一起打牌,自然能和我們打成一片,而且深受大家喜愛。他的工作能力也是一流的,一旦認真起來,工作效率頗高,也獲得了不少省級甚至國家級的獎勵,而且我們頻率的收聽率也穩居前茅,這些都是他的成就和業績。單憑這些業績,競爭一個總監位置也是很有實力的。
不一會兒,我的電話又響了。
這次是部門副主任。
部門副主任只簡單地寒暄了幾句,讓我莫名其妙,中午才見過面,在一起吃的米粉,這會兒寒暄問候實在顯得多余。不過,他的寒暄讓我明白了,他也在這次競爭的行列。
部門副主任姓江,做過一段時間的駐外地記者站的站長,我每次見他都會親切地喊一句江老師。江老師和藹可親,讓我印象深刻的是那一段不算長的師徒情分。那時我剛剛應聘來到廣播電臺,臺里讓我們去記者站鍛煉,我就被分配到了江老師的站上。那里生活艱苦,但是經常有重大新聞發生。是他手把手地教我如何用錄音筆、采訪機和剪輯機。每到過節,江老師還親手給我們包餃子吃。我肯定會雙手贊同江老師當選總監。
我還接到了一些其他人的電話。他們根本不參與選舉,也紛紛打來電話,有的讓我支持這個誰,給這個誰打100分,給那個誰只打1分,有的讓我支持那個誰,給那個誰打100分,給這個誰只打1分。這讓我不解,干嗎只打一分,打0分不就得了?;卮鸬慕Y果卻都一樣:我都打聽過了,誰打0分就意味著棄權,千萬不能打0分。
這兩個人,于情于理我都應該打100分,然而他們倆又偏偏競選同一個職位,這讓我很為難。這一票我究竟應該投給誰呢?
選舉前的那幾天,我仿佛受到了領導般的待遇,上下班有人車接車送,甚至吃飯都不用我掏錢,因為總是有人提前預約著請我吃飯,所以我也只好來者不拒,免得得罪人。
選舉的日子終于到了。那天一大早,我早早沐浴更衣,刮掉胡須,身著正裝,坐在大禮堂的群眾代表席上。兩個應聘中層領導的人站在臺下邊,大聲地向我們演講,陳述著他們的理念,向我們拉選票。
投票的時間到了,大家排著不算長的隊,將手里選票投進一個大大的投票箱里。而我卻在兩位候選人中卡住了。究竟要給誰打100分,給誰打1分呢?
我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中。
臺長恰好走到了我跟前,微笑著對我說,小同志不要為難,這張打分單是不記名的,但是一定要把你認為最有實力的人選出來。
論資歷,江老師有可能在這次競聘中勝出,而我們部門副主任平時大咧咧的工作狀態,一直被一些高級領導所詬病,萬一我這一票要是不投給他,他失利了,知道我沒投他,怎么辦?
大禮堂里沒有幾個人了,如果我還不投票,很可能就要作廢了。在最后的糾結之后,我迅速地給兩個人都打上了100分,然后,最后一個把選票投了進去。由于太著急,選票的右下角都被我撕掉了一角。
我對自己說,你們倆都是我心目中的好人,萬一誰沒有被選中,也怪不到我頭上喲。
一周后,選舉結果揭曉。我們部門的主任高票當選,江老師的分數則低得可憐。
當晚我們部門副主任舉行宴會慶祝。宴會上他對我說,我雖然高票當選,但還是多謝你的那一票。聽得我陣陣冒汗,強裝笑顏。
轉眼一年過去,選舉的事早已塵埃落定,大家各司其職忙得不亦樂乎。一天上午,頻率總監叫我去幫個忙,他說我們頻率要搞一個給貧困山區孩子的捐獻活動,讓我聯系一下看管庫房的人,去地下室把一個捐款箱拿出來。
地下室里堆放著各種雜物,而那個最大的捐款箱,我再熟悉不過了,那不就是我們選舉領導時用的投票箱嗎?箱子正面寫著投票箱,背面寫著捐款箱。
我試圖搬動投票箱時,發現它沉甸甸的。打開一看,我愕然了,原來我們以前的那些投票,居然原封不動地躺在里面。我清晰地看到我當時投的那一票,它就在最上頭,右下角被撕掉了一塊。
這里面的東西怎么辦?我問倉庫的庫管,庫管突然有所醒悟似的,連忙說:這些東西交給我,我來處理,你不要管了。又擰過頭叮了一句:千萬不要說出去,否則你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