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雨

邪與正相對,正邪不兩立;邪與諧諧音,邪諧可相融。鄧超成功地詮釋了什么叫一個不會唱歌的演員不是一個好導演,以及一個不會主持的老板不是一個好逗比的道理……
控球后衛
籃球愛好者鄧超正在迎來自己人生當中的一個小高潮。在籃球比賽中,這意味著一個人或者幾個人順風順水、連續得手,怎么打怎么有。
這時的進攻球員不知疲倦,肌肉的疼痛和乳酸的堆砌都暫時讓位于勝利的喜悅。鄧超的2015年就是這樣的時刻。
“你不覺得累嗎?”
這兩年的事業特別好,鄧超的睡眠時間也變得很短,他的日程非常密集。
現在鄧超的忙碌和作為演員時的忙碌截然不同。除去演員身份,他還是導演、綜藝節目主持人、工作室主人、話劇出品人、劇場所有者。他的身份越多,背負的責任就越重。
隨著身份的增多,鄧超日漸忙碌,但他享受其中,覺得自己“越來越快樂”。
即使是采訪過程中,鄧超的手機也一刻不得消停。信息來自電影劇組、《跑男》團隊,還有工作室的同事。內容則跨越三界,電影海報上的字體和顏色合不合適、《跑男》的預告微博配哪張圖更好……每一件都需要他來處理。錄制《跑男》他也比其他人更先一步飛抵拍攝地,作為核心主持人,他會參與策劃新一期節目的拍攝內容。
“演員的世界很簡單。拍一個電影,我只接觸一個人的世界,我在那里跟自己、跟角色打交道就可以。”鄧超說,“但導演是一個發散性的、感性和理性交織的職業,演員可以一直感性,但導演會像八爪魚一樣進入到很多很多部門。”
“我去跑男也是,突然就感覺工作的重心不一樣了,我不是在場上做一個球星,我反倒是要做一個控球后衛,要把球精準地傳到隊友的手上,讓整個隊獲得勝利。”
鄧超有一支業余球隊,自己也打后衛。他開始越來越多地理解控衛的角色——戰術上的指揮者,而不是沖鋒在前的肌肉猛男。
“這方面,他是讓我們想不通的一個人。”演員欒元暉和鄧超同一年進入中央戲劇學院,兩人從上學時起便成為好友。欒元暉對鄧超的努力和斗志欽佩不已。“我們每次都會問他,你都吃了些什么東西,怎么有這么強大的精神和精力。”
鄧超苦惱的是時間被諸多頭緒切成碎片,這加劇了他的疲勞。
“但都是你想做的,就要全身心投入。”沙發上的鄧超直起身子,調整成了前傾的坐姿,努力收拾著疲憊的神色。“我覺得做任何事情是快樂的,是有愉悅感的……不然你一直堅持這個干嗎呢?”
不會正常了
“鄧超瘋了嗎?”鄧超的朋友、編劇俞白眉說自己最近經常被問到這個問題。
這位老演員、新導演的尺度越來越大,越來越放得開。很多人都說,鄧超越來越好玩兒。
這種轉變是從2014年夏天開始的。那時鄧超的導演處女作《分手大師》進入宣傳階段,他帶著一支為電影量身打造的“逗B廣場舞”開始到各大城市進行快閃路演。與此同時,一直沒有微博的他在6月21日發出了第一條微博:“其實我生活里一點都不賤,誰能幫我證明一下?”
這時的微博已經不再是過去那般火爆的宣推工具。不過人們對這位來晚了的段子手還是認可頗多,鄧超開始了看上去自戀而神經質的大V之路。
35歲那年,他猛然轉身,把人生變成了段子的集合。而和現在這種歡脫、夸張、搞笑的個人形象不同,在此之前,鄧超幾乎只出現在影視劇作品中,他和人群有意無意地保持著距離。
“我說沒瘋。”俞白眉一邊笑一邊說,“你要是認為瘋了,那他其實一直都瘋。”
俞白眉和鄧超認識15年了,兩人既是最好的朋友,也是工作上的親密伙伴。現在回想起和老搭檔的相識,俞白眉覺得只有一個詞最合適——一見如故。
2001年,俞白眉和寧財神等人編劇的《網蟲日記》被導演英達搬上了電視屏幕,正面臨畢業的鄧超和同班同學偶然間得到劇本,于是便一起將其改編成了畢業劇目《翠花,上酸菜》(以下簡稱《翠花》)。
俞白眉后來看到了《翠花》,就像電流通過,燈泡“啪”地被點亮一樣,“我發自內心覺得這是我寫的本意”。
從那時開始,兩人徹底結成了死黨,成天泡在一起。“他本來就是一個很陽光的、愛開玩笑的家伙,他真的讓所有人開心。”
“他身上那種氣質不是嘩眾取寵,而是特別真誠、特別發自內心的。這東西他可能自己也控制不了。”中戲98級表演班班主任田有良當年看上的正是鄧超的這種特質。
俞白眉、欒元暉、田有良都篤定地說,現在的鄧超和十幾年前相比,“幾乎沒有變化”。
“我說鄧超真的是很寶貴的一個人。”欒元暉非常理解他的這種感性。“他外表看上去像個大男孩,活潑愛鬧,實際上心思特別細膩。”欒元暉說,“我覺得他內心還有一個世界。其實是因為他內心的那個世界,才展現出公眾(面前)的這一面,所有這一切都基于他內心那種特別大的愛,他是一個特別有愛的人。”
“很多人問我說,他什么時候還會正常?我說如果你們想要那種裝的比較正常,他就不會正常了。不光是我和他,我們整個團隊就會以這么一個心態玩兒下去。”俞白眉非常肯定。
我要笑聲
還在拍《烈日灼心》時,鄧超已經開始為自己的導演處女作《分手大師》做打算。到《分手大師》的籌備階段,鄧超甚至從導演曹保平那里直接要走了不少工作人員。
《分手大師》上海首映時,以犯罪類型片見長的曹保平去看了片,他覺得“挺好玩的,那是完全不一樣的鄧超”,這樣的電影他的經驗和感受拍不出來。鄧超在他的鏡頭下不是面對愛人不能相認的毒販,就是犯下命案后隱忍偷生的不法之徒,都和在《分手大師》中用盡十八般武藝助人分手的梅遠貴截然不同。
《分手大師》和《變形金剛4》同天上映,依然收獲了近7億的票房,讓鄧超有些意外,畢竟得知兩部片子撞檔期時,業界大佬、同行都在勸他們“趕緊跑”。
鄧超更在意的是電影院里的笑聲。和被俞白眉稱為“無頭蒼蠅撞出來的”《分手大師》不同,《惡棍天使》找到了頂級的攝影和美術團隊——亞洲最好的斯坦尼康攝像機操作員,拍過《瘋狂麥克斯》的攝影師,以及拿過金馬獎最佳造型設計的郝藝。
但對這兩部電影的評論還是遭遇了嚴重的兩極分化。喜歡的人說好笑,不喜歡的人稱它是鬧劇,惡俗、浮夸、不可理喻。
鄧超和俞白眉對這些聲音都不陌生。
2001年年底,話劇《翠花,上酸菜》在北京青年藝術劇院小劇場上演,開了賀歲商業話劇的先河,原本只是畢業戲的《翠花》在第一輪商演便突破百萬票房,后又加演近200場。
“2001年一個話劇賣了100萬,比2015年很多電影票房都高。雖然是話劇,但只要演,就爆滿,你想想這個反差。”俞白眉記得當時《翠花》也沒少受批評,低俗、惡搞,“整個學院派對它的否定很厲害”。
“只要是喜劇一定會這樣(被否定),這(批評)不光屬于我們,也屬于陳佩斯時代的喜劇,也屬于趙本山的喜劇,也屬于《大話西游》。喜劇歷史上面臨的局面都是一樣的,是什么?都是觀眾很喜歡,但它不傳口碑,總有負面評論,負面評論和觀眾喜歡程度經常成正比。”俞白眉說。
很多人問過鄧超,你到底想表達什么,你覺得最重要的是什么。“我說第一要笑聲。”鄧超一臉真誠,“我這兩年最想做的就是傳遞快樂。”
也有不喜歡鄧超的人,或者批評鄧超的話,現在鄧超會專門把它們挑出來看,一邊看一邊問自己:“超,你好好和自己對話一下,你這是不是不足,不足就是不足。”
這是以前團隊不敢直面的。現在對批評戰戰兢兢的時代已經過去,現在鄧超和俞白眉經常聊起“屬己感”,這是他們自造的詞,意思是對自己、自己的話語和感覺的真誠程度。
“我們這個民族在發表言論的時候,觀望得很厲害。本來你自己的感受太重要了,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但我們的顧慮太多,說一句話前怕狼后怕虎,(還要考慮)是不是太冒失了,根本放松不下來。”邁入導演的領域后,鄧超一直在以新人的姿態不斷請教和學習,他寧愿多聽一些殘酷、直率的忠言。
“我和鄧超都不相信世界上有所謂的傳口碑,我覺得那種東西通常都有某種包裝過度。”俞白眉說,“總會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那怎么辦?你要理解這是生命的常態、藝術的常態,正確地面對它就好了,我們做藝術的宗旨肯定是和喜歡自己的人在一起,對吧?”
初心
曹保平第一次見鄧超是在為《李米》選角的時候,那時鄧超剛剛26歲,留著長頭發,“毛茸茸的樣子”,看著很陽光。
“方文會很壓抑,往心里走的,內斂的,在外漂泊多年,臉上、心里都會有滄桑的那種東西,跟他的區別挺大。”曹保平有點拿不準。
那時鄧超已經憑借《少年天子》等一系列電視劇走紅,但在電影領域還是一片空白。兩人談了會兒對于這部電影的想法,曹保平漸漸感覺這個年輕人應該可以用。打動他的有兩點,一是感受力,鄧超對方文這個人物的理解力曹保平覺得是有的,二是態度,他感覺到鄧超對電影有種敬畏。
“我們這個教育體制把表演,或者塑造角色當成一個藝術行為在進行,本身會有一些敬畏,會崇高,會把它當個事來看,不會僅僅把它當個職業,當個活兒,當個生計。”曹保平說。這種態度上的端正,鄧超的老師田有良也一再提及。
鄧超在《李米》中的表現最終沒有辜負曹保平的信任,他所期待的滄桑和閱歷感都出來了。
“通過那個戲,你會覺得他有作為一個演員的能力和潛力。那個時候,我就知道這個孩子將來能行。因為他不斷地這樣演那樣演,區別還挺大的,你就可以看出這個演員的外延有多寬。”籌拍《烈日灼心》時,曹保平再次想到了鄧超。
為了辛小豐這個角色,鄧超徹底變了一個人。在廈門三個月的拍攝過程中,他為這個背負著沉重過往的活死人受盡了折磨。拍攝過程中,因為演員的表現出色,曹保平甚至直接把標準從“正常”提升到了“要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光彩”。
最終,這個角色讓鄧超在第18屆上海國際電影節拿到了入行以來的第一座影帝獎杯,鄧超把它看作“額外的驚喜”。“我在這上面的勝負欲沒那么強,也沒有那么功利——我要拿個什么獎,或是為了得到什么而選擇一個什么樣的題材。我覺得No,那個太不享受了。光彩照人的紅地毯,都會過去的。”
名利會過去,獎杯也會,那永恒的是什么?
舞臺是鄧超的起點,他在那上面找到了表演的樂趣,對藝術的熱忱,以及17年后依然令他感到興奮和滿足的事業。
鄧超還能回想起第一次站在屬于自己的劇場中的情景,他覺得美妙極了,一個人在劇場里四處走,“一會兒在這兒發發呆,一會兒在那兒發發呆”。
“當時在想什么?”
“當時就在想,你怎么會和這個行業走到了這一步。”
舞臺燈光的映照中,鄧超的眼睛亮亮的。
(江夢涵薦自《博客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