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0年華的熊宇,正處于創作的黃金時期,也身負著更多的教學和藝術傳承責任。在創作上,他還有很多孩子一般的熱忱和沖動,這種個人風格與特質淋漓盡致地展現在他的作品中,夢幻、感性,對世界有著無窮的探索和思考。最新的個展“空白之影”包含了他對創作與藝術環境的雙重思考。
BM:眼睛碩大、皮膚蒼白、看上去有些憂郁和冷漠的人物形象是你作品的一大特征,在很多作品系列中我們都看到了它的存在,這些形象表現和表達了什么?
X:繪畫本身是一種圖像的視覺傳遞,有著非常情緒化的一面,而這種情緒的產生源于人眼對于外界的微妙閱讀。作品中的大眼睛,或者說憂傷的人物形象的來源,那是我最原始的受到外界觸動的體現。人類生產的文化與物質反過來對人類自身也會產生相當的影響,我受到的觸動就來源于此。今天的藝術家面對的就是這樣的“新世界”,這個世界正是人類創造的不同于自然的世界,也是使得我們深陷其中的另外一種真實的世界。形象承載了我個體的經驗,同時也承載了社會的經驗,是這種經驗總和下一種圖像式的外化的表現。
BM:看到你的作品中有較多對藍色的運用,藍色對你有怎樣的特殊含義?
X:當我們看到外界的色彩時,往往會有兩種關于色彩的感受,一種是純粹生理上的愉悅或抑郁,這種感受非常直接,屬于視覺感官上的刺激,但這種刺激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被忘懷。第二種色彩感受是心理上的,會引起精神上的感覺,會喚醒人的記憶中某些潛意識的聯想,這種聯想不僅對視覺是起作用的,甚至對其他的器官也會起作用。這種色彩不是對外界客觀世界的單純再現和模仿,而是藝術家自身內在的某種記憶,或者說是內心中情感上的強烈要求。藍色對于我來講是種特殊的記憶,在我整個童年和青年的記憶里都有,比較朦朧。在我看來,藍色屬于一種思考的顏色,很安靜,很靜謐。
BM:在最近的一次個展“空白之影”中,我們看到了你創作上的一些變化,能跟我們講講這次展出的作品中新的嘗試嗎?
X:我不會直接去再現客觀的現實世界,但是會通過一些不同的技術處理使得其中某些元素在畫面上留下痕跡,比如直接地描繪,或者間接地使用媒介物轉化產生,再或者使用特定器物使痕跡不確定地產生,這次展覽的作品正是新媒介創作的嘗試。今天我們面對一個圖像生產極為豐富的時代,也可以說是在自然世界之外人類又創造了一個自身的文明世界,這兩個世界平行存在。影像復制時代的到來,通過光學復制的技術手段把某些圖像從當時特定的環境背景下抽離出來,將某種形式的特定元素進行復制,并進行擴展,進而產生出新的文化含義和新的圖像。這是今天人類的思維反復影響并相互作用的一種方式,這次展覽中作品的創作方式正是通過這樣一種形式,也算是一種新的嘗試。
BM:看到你的作品《閱讀課》《鋼琴師》都有油畫版與絲網版,為什么挑這兩幅畫來進行不同的呈現?以后會做更多的類似嘗試嗎?
X:接下來會做更多的嘗試。今天我們會看到大量的人類生產的圖像,這些眾多的看似完美卻又模糊的影像對于我來說是不完美的,而藝術家的工作正是在這些不完美中找到并呈現出某種以前未能被意識到的事物。這是我工作的起點。《閱讀課》正是這種嘗試的表現——將圖像痕跡以無法預測的方式在畫布上生成。通過不同的繪畫手段描繪出的圖像會讓我們意識到某些東西的存在,這是藝術的一項功能,也是藝術存在的一種意義。
BM:在你過去的創作歷程中,有沒有一些變化比較大的時期?每一時期的代表作分別有怎樣的突出特點?
X:過去的創作中有很多變化的時刻, 比如“塔羅”以及之后的“影子城堡”,都是在創作中進行嘗試的展覽。早期的創作突出的特點是藍色,就是平時大家討論我作品時經常提到的顏色;之后的作品背景變得比較純粹,莫名的舞臺、黑色的背景使得人物被抽離。“塔羅”時期的作品顏色變得比較灰,黑色背景大量出現。再之后作品中開始出現很多關于翅膀、馬這樣的視覺元素。人物身份轉向現實,之后的“影子城堡”,我嘗試讓畫面的圖像彌漫到整個空間,使得觀者彷佛置身于作品之中。新的創作則關心與自然世界相平行的人造世界對于我們的影響,因此開始使用現實的一些影像、圖像、元素作為創作的起點。說起來,我喜歡未來感,也喜歡機械時代原始的科技感。
BM:你在談到“藍樹林”個展時曾說過“我的作品更多反映的不是現實空間,而是虛幻空間,以及人物在其中的感受和情緒”。為何特別關注虛幻空間?你的繪畫風格看上去比較卡通,這與你和虛擬世界的連結有怎樣的關系?
X:我其實一直很關心虛幻的空間,我覺得虛擬的世界和現實的世界都是客觀存在的,是兩個平行的世界。今天當我們面對自然環境和人類社會的時候,對于人類世界的關心遠遠勝過對于客觀自然世界的關心。一個正常的普通人,他的生命和精力都是很有限的,他沒有辦法去親身經歷很多事情。但是,很有意思的是,今天的人可以通過很多方式來產生虛擬的生活體驗,比如在游戲里面扮演一個角色,或者在移動社交網絡建立自己虛擬的網絡形象,從本質上講這一切也都是生命經歷的體驗,和讀書、看電影是同樣的概念。這是一種虛擬的文化,也是全球化背景下今天的人都會面對的一種現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繪畫會帶給人類似的體驗,繪畫的時候,生命是開放的,你自己的生命體驗和在社會生活中的感受都會在繪畫中呈現。對我來說對虛擬社會的關注和對現實生活的關注只是關注點不同,本質上都是藝術家對自身所處社會語境的一種觀察、理解和體驗。
BM:如果有機會,你更喜歡在虛擬世界中體驗不同的角色,還是出去旅行,看看不同的地方和人?虛擬和現實體驗分別對你的創作有哪些影響?
X:虛擬世界和現實世界體驗是不同的。虛擬世界讓你用有限的時間體驗更多的生活,而現實的旅行卻是客觀的生活體驗。應該說,虛擬世界更容易進入,但如果有時間和機會我會選擇現實的旅行。虛幻存在于創作者的想象當中,也存在于我們日常生活當中,我們看的電視劇、電影都是這樣的作品。
BM:你去過很多地方舉辦藝術展,比較喜歡哪個地方的藝術氛圍?
X:我比較喜歡紐約的藝術氛圍,很多元,有最當代的,也有最傳統、最經典的,還有大量的各種各樣的實驗藝術。我覺得對藝術來說,多元最為重要,藝術本身就是一個個體理解差異很大的事。每個人對藝術這個概念的理解都各不相同,藝術也正是因為有這些差異才變得有意思。
BM:你被稱為“學者型”“自覺的學院派”藝術家,你認可這些標簽嗎?
X:我覺得我自己這些年越來越學者了,什么事都想把來龍去脈搞清楚(笑)。以前會覺得新的藝術實驗都是很好的事,現在覺得完成自己感興趣領域的研究與建設是自己更該做的事。其實我們今天需要去研究和探索的東西很多,很多時候一些想法只是點子,而要把這個點子變成一個系統完成的作品并且呈現出來,卻需要很多工作,要花很長時間。要兼顧兩者需要有創造力,還要足夠勤奮。我覺得對于藝術家來說,勤奮比天賦更重要。
BM:如果看到別人評論你的創作中有些一成不變、沒有新意的地方,你會在意和想去突破嗎?
X:創新是一直在做的事,只是我不喜歡單單形式外表上的簡單變化,我希望是藝術家的工作以及體驗自然而然地促使其創作發生變化。而且每個人對藝術的理解都不一樣,藝術家的藝術生命也是如此,總會有人希望看到每年都發生變化的實驗藝術。但我現在卻覺得對于藝術家個體而言,完成自身的體系建設才是最重要的事。
BM:除了藝術家這個身份,你還是四川大學藝術學院的教授、導師、四川大學美術館的館長,其他這些職務對你的藝術創作有什么樣的啟發與影響?
X:藝術家首先是個體的人,藝術對我來說也是一個綜合的事業。藝術中的探索和發展沒有固定的道路,也沒有明確的指示,很多時候我們需要的是整個人生的經驗,周圍世界帶給我們的刺激,時代的烙印,文明的進步,各種因素的碰撞刺激,進而共同促進藝術的發展。從這一點上來講,不同的身份正是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所必需的集合,就像一個男人他既有兒子的身份,也會是一個父親,同時也是一個公司職員一樣,這些都是作為人本身所客觀面對的現實。對于我來講,社會中的種種身份正是創作的源動力。也會有忙不過來的時候,但想做好事情就得花精力。
BM:身上肩負這些行政與教學職務,讓你覺得對社會有著怎樣的責任?
X:我覺得藝術是一個個人的、自由的、不應該受到限制的事業,但正因為這樣,藝術家在客觀的社會生活中才會覺得有各種事物在影響自己、限制自己,商業也好,政治也好,體制也好,都是這樣。對于我來講,我個人會持續地完成自身的研究和探索;對于我自身的社會身份來講,我會盡力給別的藝術家們一個“空白”的平臺,給藝術一個良性的發展土壤。
BM:接下來有什么創作計劃和展出計劃?
X:接下來這一年,我會接著去年“空白之影”那個展覽的研究繼續做一系列的探索,年底的時候應該有完整的作品可以呈現。之前也在和幾個亞洲其他國家和地區的學院美術館做學術上的交流,今年會在他們那里實施幾個學術交流的項目。其實還是挺忙的 (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