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_浮琪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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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時間賽跑的基金會
撰文_浮琪琪

不忍英雄流血再流淚,北京志遠功臣關愛基金會站了出來
一幟紅旗,45度向下流動,剛好半攬一顆紅色五角星。看得出來是精心設計過的,難得地既飄逸又不失莊重。
這是北京志遠功臣關愛基金會的標識。鮮明、飽滿的正紅色,指向他們推動的功臣關愛事業,也似乎和主要發起人的身份不謀而合。
2010年,中華社會救助基金會下設“功臣關愛”專項基金。2012年,專項基金轉為獨立基金會—北京志遠功臣關愛基金會。兩年間奔走在前的,正是年近七十的理事長耿志遠,原國務院副總理、中央軍委秘書長耿飚之子。
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國家之子”是他們共同的稱謂。與生俱來的使命感和責任感,他們更習慣將自己和國家緊密相連。這一點,耿志遠亦不例外。“我永遠是人民的戰士”,老父親耿飚的話猶在耳畔。
“按說他這個身份,找別人做點工作也很方便,但是他凡事堅決靠自己。”志遠功臣關愛基金會秘書長蘭紹君說,耿志遠更了解父輩那代人是怎么艱苦奮斗的,他希望當年的抗戰功臣和為新中國建設做出貢獻的人士在晚年過得更好,于是發起成立這個關愛功臣的基金會。
人如其名,耿直狷介,志愿高遠。“他很低調,幾乎不接受采訪,只悶聲干事。”蘭紹君說。耿志遠從不認為自己是慈善家,但他的低調卻吸引了一批志趣相投的追隨者,有如姬巧玲和吳冬娜一樣的功勛子女,也有從事公益十余年的蘭紹君及一大批熱心公益的志愿者。
“耿先生很直,你怎么樣都好,但誰要是有一點不愛國的意思,他立馬跟你翻臉。”踏踏實實做事,是這個群體的初心。“我們要關愛那些為國家和民族浴血奮戰、為社會主義建設做出重大貢獻的功臣模范和家屬。”在蘭紹君看來,他們都是最可愛的人。
“他們抗日殺敵,是民族英雄啊,為什么不能做?”2013年,耿志遠表示,基金會要開展關愛遠征軍的項目。
1941年末,為保衛西南大后方,遠征軍千里奔襲,入緬抗戰,打通西南國際交通線,重創緬北、滇西日軍,助力太平洋戰場實現大反攻。
硝煙已散,炮聲不聞。脫下軍裝的遠征軍老兵依舊殘存,散落在川滇大地。由于歷史原因,“長期得不到承認,生活沒有著落,過得非常艱苦”。
這令耿志遠不忍,他認為自己有義務幫助老兵。蘭紹君記得,“那是2013年,關愛國民黨老兵,還是走在社會前面的。”
借助統戰部和民間組織尋訪老兵,基金會是較早開展關愛國民黨抗戰老兵的民間組織之一。“老兵多是在鄉農民,基金會為他們每年每人發放關愛金8000元。”蘭紹君解釋,為了讓老人們晚年無憂,基金會承諾終身關愛他們。
再不做,人就沒了。在蘭紹君眼里,關愛老兵是一個搶救性工程,而敵人只有一個—時間。“基金會在這個項目投入了較多的資金和精力,因為時不我待,不能等他們沒了,再去懷念。”平均年齡90歲,遠征老兵最需要什么?“其實,他們最想得到的就是國家和人民的認可。”蘭紹君見過很多隱藏身份的老兵,“說話都含著,隱姓埋名,不敢多說,鄉里鄉親都不知道他以前當過兵,就是怕人家歧視。”
基金會每次入戶慰問,都帶上自制的勛章和錦旗,“告訴老人們我們從北京來,代表耿飚之子耿志遠理事長來看望他們,老人們大多感動得老淚縱橫。幾十年了,他們太需要關愛了。”
關愛老兵更是解開心結。“作為國民黨老兵,受委屈的也有抱怨的,不要我們的錢。”對于存有心結的老兵,基金會將門之后的勸解就很有效。功臣關愛基金會副秘書長吳冬娜勸導他們說:“遼沈戰役中,我父親是共產黨師級干部,衛立煌是國民黨總指揮,他們在戰場上兵戎相見,都曾傷害過各自的戰友。但今天我們在習大大的領導下,我卻能和衛立煌的孫女衛修寧并肩攜手做慈善,關愛老兵。所以我們一定要不計前嫌,要向前看……”如此,心結慢慢被化解,“關愛國民黨抗戰老兵,不僅是送錢送榮譽,我們更希望能給予他們精神上的撫慰。”
有個叫曾輝的百歲老人,基金會開始關愛他時聽到的大多是不滿和抱怨,但通過不懈努力,去年當項目小組第三次前去看望他時,他說出了讓每個人都感動不已的話語:“你們愛國家就是愛我。”蘭紹君感懷,真誠所至金石為開。“有人問,你們能行嗎?我們改變一個,他這一個人就可能改變他的朋友,可能會改變十個,然后依此類推,我相信會的。”蘭紹君語氣堅定。截至目前,基金會共關愛老兵1200余人。
但蘭紹君總是心情很沉重。相比充滿希望的兒童公益、青年公益,做老兵公益似乎看不到希望。“做老兵公益總是讓我想哭,每年去世幾十個老人很常見。”前年,蘭紹君熟識的兩個老兵接連去世,“真的很傷感,但是這總得有人來做,雖然心痛,但想到老兵是帶著愛和尊嚴走的,我就覺得值了。”

1.耿志遠(右)聽99歲的曾輝老人講當年的故事。

2.基金會每次入戶慰問,都帶上自制的勛章和錦旗。
由于關愛老兵項目做得風生水起,輿論多認為功臣關愛基金會只做老兵項目,為此蘭紹君不得不經常解釋,“關愛老兵只是基金會的一個項目,我們還關愛新疆生產建設兵團、革命老區和公安干警等其他功臣群體及英雄個體。”
“你們現在可以把戰斗的武器保存起來,拿起生產建設的武器。當祖國有事需要召喚你們的時候,我將命令你們重新拿起戰斗的武器,捍衛祖國。”1954年,中央的一紙宣言開啟了駐疆人民解放軍屯墾戍邊的新事業。
一手拿鎬,一手拿槍,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就地轉業,脫離國防部隊序列,一頭扎進了西北荒原。團場大多位于荒漠戈壁邊緣,人稱“三到頭”—水到頭、路到頭、電到頭。“三峰駱駝一口鍋,三根木棍搭地窩,三把炒面一口雪”,從第一代開始,兵團人迎著罡風黃沙,建設邊境、抗災搶險、反恐平暴,永不換防、永不轉業、世代接續。
“作為將門之后,耿先生對兵團人有很深的情結,因知曉其意義重大,關愛新疆建設兵團由此也成為基金會的重點項目之一。耿先生多次親自帶隊進疆,我也帶隊去過。”蘭紹君說。2015年7月,蘭紹君帶隊入疆,深入基層慰問了兵團九師、十師。其中,有西北邊境第一團之稱的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第十師185團讓她記憶深刻。那里被稱作“世界四大蚊區之一”,以至不得不出動飛機滅蚊。慰問恰逢蚊子和小咬雙重肆虐的季節,蘭紹君一行人被咬得渾身是紅包,“蚊子箍得一頭一身,趕也趕不走,看家狗和家禽活活被咬死也是常有的事。兵團人長期堅守,真是太辛苦了。”
一路向西,沿著2011年耿志遠第一次進疆的足跡,蘭紹君一行人看望了大漠世代守水人李青春夫婦、守衛桑德克哨所26年的軍墾人馬軍武夫婦、紀念伊塔事件的烈士孫龍珍,走訪地窩子、抗洪紀念碑、小白楊哨所等彰顯兵團人豐功偉績的地方。“兵團人特別樸實,從不認為自己是功臣,我們每到一處,就給他們送去關愛金、錦旗、勛章,向他們致以最高敬意!”蘭紹君說。
扶犁把劍,四代接續,鑄成了大漠邊境的不倒界碑。自解放后老一代兵團人算起,至今已有四代。他們一輩子守護著祖國的西北大門,即便去世,墓碑也不是朝向家鄉,而是朝向西北。
兵團人有一個共同的夢,“守了一輩子,從沒去過首都,沒看過天安門,我們想圓了這個夢。”2011年,功臣關愛專項基金發起“圓夢北京”項目,領著老人走出去,讓他們看看他們世代所守護的首都—北京。一批、兩批……八批,五年來,“圓夢北京”的兵團人持續增加。
2015年11月,基金會迎來第八批赴京的兵團老戰士。“兵團一共14個師,我們從中挑選那些退休的老功臣們,”基金會項目組成員帶領著老人們走過天安門廣場,瞻仰毛主席遺容,登上天安門城樓,游覽故宮、天壇、八達嶺長城、奧林匹克公園、鳥巢等地。“有的老人體力不行,我們就用輪椅推著他們,和志愿者一起抬著他們上臺階,不管怎么樣都盡量滿足每個老人家走走看看的心愿,基金會由此也獲得了他們滿滿的贊譽。”

3.北京志遠功臣關愛基金會秘書長蘭紹君
5年關愛,基金會在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已小有名氣。從理事長到秘書長再到每個員工,樸實做事是一貫作風。“每到一個地方,當地人對我們評價不錯,其實沒別的,就是別擺譜兒,別搭架子,踏實干實事,”蘭紹君很是自豪。
一段時間里,網絡上盛行一股否定共產黨英雄、質疑共產黨抗日的潮流,這種歪曲歷史的做法讓耿志遠很痛心,“他心里很不舒服。”蘭紹君介紹,自2015年,基金會開始加大對共產黨抗日老兵的關愛。
基金會走訪了甘肅慶陽、山東臨沂等共產黨革命老區。在關愛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和遠征老兵的同時,基金會還關愛了抗美援朝老英雄、紅軍老戰士、沂蒙支前模范、東北抗聯老功臣等。“像《英雄兒女》電影原型蔣慶泉老人、上甘嶺戰役一等功臣孫景坤老人,我們一直在關愛他們,六年了,他們從體弱多病到精神矍鑠,有的老人就要出書了,我們也支持。”
昭示歷史、倡導弘揚是耿志遠對“功臣關愛”的最高期待。早在2014年,基金會協力促成中印緬戰場“國家記憶”影像展在京舉辦;2015年3月,基金會協助起草關愛抗戰老兵提案,提交全國政協審議。同年12月,基金會聯合其他公益組織共同發起“中國抗戰公益聯盟共同倡議書”,號召整合抗戰公益力量。
“老兵是越做越少,最后放在你面前的都是一盒盒骨灰,”有人感嘆老兵公益的不可延續。“這是我們早預料到的,正是因為老兵越來越少,才必須要緊急搶救性地做,其他功臣模范以后還會有。”蘭紹君說。
做完老兵做什么?提及未來發展規劃,蘭紹君思路明確。“因為老兵有時間限制的特殊性,現在我們大部分力量集中在這兒,等老兵越來越少的時候,我們會騰出精力做其他。”發掘更多可延續性的新群體,是基金會一直在計劃的。“我們現在每年二十多個項目,已經夠做,但之后會開拓更多新群體,比如‘兩彈一星’功臣、幾十年扎根鄉村教育的模范教師等。”
5年來,從深山老林到戈壁沙漠,面對被遺忘的群體,透過被昭示的歷史,蘭紹君自覺使命在肩,任重道遠。“功臣有時候不代表轟轟烈烈,有時候就是一些在平凡的工作中默默奉獻的人們,他們就是功臣,就值得被關愛。”蘭紹君篤定關愛功臣是可以一直做下去的,因為愛是無邊界的,更是有生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