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寶成
我和媽媽坐在前廊的涼陰里,用折疊的報紙扇風,設法攪起一絲涼氣。我們盼著有微風吹來,可往往希望落空。七月的阿拉巴馬州南部地區,正是酷暑難耐的時節。
我們正處在大蕭條時期,幾年后發生了第二次世界大戰。
半睡半醒之間,我發現土路上駛來一輛小型卡車,停在房子前面。一位中年人下了車。他走進院子,頭戴帽子站在臺階前。
“下午好,夫人。”他開口說,“不知道能否占用您一點兒時間?”
“噢,我不知道。”媽媽回答,“你是誰,想干什么?”
“我叫約翰。”那個人說著,走近一些。“我是美泰克的人。”
“你是什么人?”
“我是美泰克公司的人。我們公司制造了當今最優秀的洗衣機。您坐在門廊扇風的時候,洗衣機就把衣服給您洗干凈了。”
“嗨,你是浪費時間。”媽媽面無表情地說,“40年來我一直使用洗衣盆和搓板,那種機器是給一輩子連一雙襪子都沒洗過的人發明的,我可不想買。”
“不過,夫人,我不是來這里推銷什么機器。”約翰趕緊聲明。
“你來干什么?”媽媽不解地問。
“不干什么,我就是想問問,您是否愿意周末讓我先把這臺機器放在您的后門廊。您瞧,周一我要把機器送到顧客家,可在這之前我家里沒地方放,也不能一直放在卡車上。要是不能先找個地方放,我只能送到伯明翰,來回要兩個小時,到了周一我還要去取。您要是允許放在您這里,我保證到了周一立刻就來取走這臺機器。”
“我覺得可以考慮,”媽媽不情愿地說,“你要保證周一早晨立刻取走。”
約翰一邊表示感謝,一邊和助手把機器從卡車上卸下來,放在后門廊。約翰說:“我給您放好,您若是愿意,可以試一試。我給您留一小盒皂粉。”
可是媽媽謝絕了,懷疑這臺奇妙的設備能否把衣服洗得如同使用搓板一樣干凈。
約翰開車走了,我不由自主地想知道,為何他沒有留下另一臺機器,因為卡車上還有一臺洗衣機。
我追出去看,只見他把車停在湯普森夫人家的門前,他跟她談了幾分鐘,然后便和助手把洗衣機送到屋子的后面。
那天晚上媽媽做晚飯時,我注意到她時不時地走到后門查看洗衣機。吃飯的時候,她似乎是在沉思。
后來,洗完盤子,我走出去,發現她把洗衣機的蓋子掀開,認真地查看內部。
發覺我在看她,媽媽砰地把蓋子合上。接著,她嘴里念叨著這是什么糊弄人的新發明,回到了屋子里。
爸爸問她為何不順便試一試,她說天氣又涼下來了,真見鬼。然后,她走到院子里侍弄她的花兒。
可是她次日起了個大早,一做完早飯,她便收集了所有的床單,拿到洗衣機那里去洗,還用了約翰提供的皂粉。做完這些,她把床單掛在晾衣繩上晾干,接著走過馬路,去拜訪鄰居。
周一早晨,約翰和他的助手來了,他們發現媽媽端著一杯咖啡坐在臺階上。她說:“早晨好,約翰。我按照你說的試了試洗衣機,斷定它或許是個好東西。”
“我很高興您能喜歡它。”約翰回答,“我們馬上給您騰出地方來,您能讓我把它放在這里我表示感謝,真的非常感謝。”
“我看你還沒弄明白。”媽媽說著,語氣中加重了暗示的意味。“我是想告訴你,我喜歡它,我想買它。”
“這可有點讓我為難,”約翰沉思著說,“您瞧,我已經跟住在城那邊的瑪丁太太說好,她讓我今天早晨把洗衣機送過去,她想要。”
“我不管誰想要,”媽媽說著,抬高了聲調,“洗衣機現在就在我手里,最好現在給我寫一張發票,我就給你錢。”
我猜,約翰別無選擇,只能接過錢,寫了發票。
他們回到卡車前,我看到約翰沖著助手擠了擠眼,說:“看到了吧,鮑勃?洗衣機就是這樣賣出去的。”然后,他開車上路,我看到他在湯普森太太家門前停下車,走進她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