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英雄

采訪西爾維斯特·史泰龍可不是尋常的經歷。我們在相約在洛基·巴爾博亞（電影《洛基》中的主人公）的家鄉費城市中心的麗思卡爾頓酒店會面。在費城與史泰龍相關的東西隨處可見，從酒店到機場，體恤上印著史泰龍戴著費城老鷹（NFL球隊）的棒球或穿著費城76人（NBA球隊）的形象。

本杰明·富蘭克林公園大道高處的觀景臺上，每個人都會來一張緊握雙拳，臂膀微抬，神情痛苦的自拍。一大早我們就在臺階下的右側排起了長隊，只為了在高達3米的純銅打造的洛基雕像下拍照。1982年史泰龍將這座銅像送給了費城藝術博物館，后來在市政府的建議下被搬到這里。無疑，游客們忽略了費城藝術博物館中那些令人贊嘆的世界級大師的作品：埃德加·德加、梵高、畢加索、愛德華·馬奈、保羅·塞尚……

麗思卡爾頓酒店的六樓奢華套房里，我們與史泰龍見面，他想聊聊他的《洛基》系列電影的第七部《奎迪》。他脫了外套，雖然脖子上的皺紋清晰可見，但襯衫之下隱約露出強健的肌肉。69歲的史泰龍用詞謹慎，又不失幽默。

Q：為何選擇拍攝新一集的《洛基》？

A：我的經紀人代表《奎迪》的導演萊恩·庫格勒向我介紹了這部電影。這些年來，他倆一直有一個拍《洛基》第7集的雄心勃勃的計劃。但我一直對此不以為然，在我看來《洛基》已經結束了，我拒絕了他們所有的提議。但后來我轉念一想，與其機械地拍一部續集，還不如做點特別的、不同的、略微冒險的事情。在新電影里，我不再是英雄，扮演洛基讓我經歷了不可思議的四十年，現在是時候把火炬傳給其他人了。把主角設定成阿波羅·奎迪的兒子是個天才的想法。這是個大家族中的一員，正因如此，劇本才行得通。最終我接受了拍《奎迪》的邀請，進展非常順利。

Q：這是你第一次在電影中沒有打斗……

A：沒鍺，感謝上帝（笑）。但我一直在斗爭，只是以另外一種方式。

Q：洛基還是老了、累了、病丁。你為何會接受一個如此受歡迎的英雄變老？

A：因為在拳臺之外我們才更應該斗爭。我總是說沒什么東西比生活更艱難，更暴力。洛基離開了拳臺，他需要接受生活留給他的命運：失去所愛的人、身體力量，過著形單影只的生活，看著同輩人逐漸死去，新一代的人來勢洶洶……這是不同的斗爭。

Q：你是否幫助你的搭檔打造他的形象？你教他拳擊技術了嗎？

A：沒有。謙虛地說，他是自己應付的。他有自己的拳擊教練，我沒什么可以指點的，就連他在拳擊臺上的動作我都沒參與設計。在他本人、導演、他的教練看來，一切都是新鮮自然的。我的角色其實很有麥基（洛基的老教練，在洛基3中去世）的神韻，沒有強行施加影響。我想對電影有更多的影響，但他們做他們想做的，并且順利地做到了。

Q：以你的經驗，你是否能成為出色的職業拳擊教練？

A：完全可以。我很喜歡去拳擊館，當年米格爾·科托（中量級拳手）準備與墨西哥人卡內洛·阿爾瓦雷斯的比賽前，我全程觀摩了他的備戰，“移動腳步”，“更多出拳”我真喜歡當教練的感覺。

Q：自1970-1980年的黃金時代以來，拳擊商業每況愈下，這是否讓你這樣的拳迷有些傷感？

A：當然了。當一項運動的推廣被一兩個經紀人壟斷時，就會出現這種情況。和他們簽約的拳手可以為所欲為。沒有他們，拳手就寸步難行。在他們選擇的拳手圈子之外沒有任何比賽。如今是海蒙（傳奇拳手弗洛伊德·梅威瑟的經紀人）只手遮天，在他之前是唐金和鮑勃·阿魯姆。上世紀七十年代有十多名水平很高的拳手，如今我們只有一個梅威瑟。我并不喜歡他，我喜歡傳統的拳手，那些可以在拳臺上拼命的家伙。如果拳擊想變得不那么讓人討厭，就需要歐洲出現很多有實力的拳手。上世紀70年代就是這種情況。東歐有很多兇惡的拳手。

Q：在他們之中，你是否想到了與《洛基》4中的俄羅斯拳手伊萬·德拉戈極為相似的烏克蘭人弗拉迪米爾·克里琴科？

A：是的，他給拳擊比賽帶來了很多秀，拳擊需要這樣的人。但他并沒有得到應得的榮譽（克里琴科職業生涯64勝4負，去年11月28日點數不敵英國拳手泰森·福里）。可以說，如果他是美國人，他將成為世界體育里最閃耀的明星。

Q：你如何看待去年五月曼尼·帕奎奧與弗洛伊德·梅威瑟的世紀大戰？

A：我沒去現場，而是通過電視觀看的。但在賽前我觀看了曼尼·帕奎奧的訓練。他太不可思議了，靈活、迅捷。我喜歡他的風格以及對各種情況的適應能力。但在賽前，他的手臂受傷了，這影響了他的出拳。為什么他倆等了五年才交鋒？類固醇不類固醇的，我們不在乎！我不想批評梅威瑟，但他確實不急于與帕奎奧交鋒。而帕奎奧的經紀人想要太多的錢，最終當他們過招時，都已經不是最好的彼此了。

Q：你看一場拳擊比賽時，會在意哪些方面？

A：腳步的移動。我會觀察拳手的滑步是否能讓他保持與對手的距離。拳擊比賽通常是移動更好的拳手獲勝。正因如此，梅威瑟才會這么厲害。沒有了腳步移動，你的頭就失去了保護。我還喜歡那些主動攻擊的拳手。90%的時間里，都是多出拳的人獲勝，除非對手是個天才的防御者，比如梅威瑟那樣的。但這種拳手實在鳳毛麟角。所以步伐移動真的很重要。另外上身的移動也很關鍵，但這種打法很危險，因為這樣會城門大開。默罕默德·阿里就是靠上身的移動躲避對手的重拳。

Q：為何拳擊是一項成為很多優秀電影拍攝主題的運動？

A：嗯……像足球這樣的團隊運動，我還是有所了解，以前我拍過關于這個主題的電影，里面有太多的人物了，我甚至不知道故事該從何開始。而拳擊，發生在小范圍內，便于設計場面和劇情。拳臺上以動作為主，輔以演員在臺下的對話，你能感受到拳手的感受，聽到場邊的吶喊。除了這些外，所有人在生活中都面臨著一場斗爭，盡管這場斗爭并非是身體的。你為了離婚斗爭，為了納稅斗爭，為了得到認可斗爭，和你的老板斗爭。生活中我們會做兩件事：奔跑和博斗。我們和時間賽跑，為趕飛機而跑，為了各種大事小情而跑。搏斗并不止發生在拳臺上，街上你也會看到有人打斗，一片混戰。

Q：這次跟你合作的是年輕演員和年輕導演，電影和體育一樣，一代接一代地傳承傳統和文化，這在你看來很重要嗎？

A：我無法理解那些有本事卻不去施展本事的人。世間美好的事情是把知識和感受傳遞給年輕人，然后讓他們決定接受與否。我在40年的電影生涯中學到了很多，我跟一個年輕演員說過：“拜托，不要和我犯同樣的錯誤。若你有天賦，但若不全力以赴的話，未來五十年你只能坐在電視機前看別人表演?！睘槭裁床慌ψ叩酶h呢？很多演員都不夠努力，我也是在拍過一些爛電影后才意識到這一點的。一部電影的情節可能很糟糕，但如果演員的演技出眾，你會愿意一直保留著它。

Q：是誰帶給你對體育的激情？

A：這源于我自己，我后來雖然成為田徑運動員，但我一直喜歡拳擊，會對著鏡子移動。我只是個平庸的拳手，但我對這項運動有著巨大的熱情。我靠自學，打拳風格其實和洛基并不像，我喜歡移動，一些美式橄欖球運動員給我靈感。我從來沒有過真正的教練，其實我希望能有人給我指點。

Q：你兒時心目中的英雄是誰？

A：我覺得你應該不認識（笑）。我最喜歡的運動員是美式橄欖球運動員蒂米·布朗，他當時在費城老鷹效力，身穿22號球衣，具有成為電影明星的一切素質。

Q：當你回到費城時，這座城里昔日的體育明星比如籃球名將朱麗葉斯·歐文或者棒球明星麥克·施密特是否會讓你懷念？

A：不，我更喜歡喬·弗雷澤爾，從來沒有哪項運動像拳擊這樣吸引我，此外我對美式橄欖球也比較喜歡，我欣賞楚克·貝德納里克以及伊齊·朗，他們都是些很硬朗的家伙，可能你聽不到媒體談論他們，但他們真的不可思議。

Q：還有哪些運動員最讓你贊嘆？

A：拳擊是項貧窮的運動，是那些沒有出路的人走出困境的選擇。他們中的不少人選擇棒球、橄欖球或者籃球，你不能想象那些身高兩米，有著驚人的協調性的籃球運動員如果改打拳擊會有多厲害！像勒布朗·詹姆斯……我的上帝！比如邁克爾·奧洛沃坎迪（1998年被洛杉磯快船選中的狀元中鋒）在我的拳館練過，他有著寬闊的肩膀，120公斤的體重，他隨便打我一下，我都怕骨折。這些家伙都是肌肉，完全可以與羅伯托·杜蘭或者喬·弗雷澤相媲美。有一次聚會，丹尼斯·羅德曼（NBA著名大前鋒）喝多了，他和我掰腕子，我當時覺得他快把我手腕擰斷了，我向你保證，一點不夸張。這個七奪NBA籃板王的家伙很輕易就把我贏了，坦率講，他能殺了我。

Q：一個偉大的運動員，最讓你著迷的是什么？精神力量，技術天賦還是耐力？

A：（思考）精神力是最重要的東西，如果你擁有了它就能提高競技表現。很多人認為必須有點瘋狂冒險的精神才能超越現實，創造一個適合你的空間。比如，做演員的，有98%的人都失業了，太瘋狂了！你會想：“我要成為演員！”但你有98%的失業機會。如果你能有點瘋狂和天才的想法，這會讓你有信心成為那2%中的一員，這就是區別所在。史蒂夫·喬布斯和其他發明家的不同之處就在于此。想想阿爾伯特·愛因斯坦有多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