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雙雙
摘 要:“躲貓貓”、“打醬油”、“70碼”、“人肉搜索”……這類事件如今已成為熱門甚至是流行詞匯。在這些詞匯的背后,積蓄著巨大的公眾情緒的力量。公眾情緒古已有之,只要有群體存在,就會有這樣的情緒力量在民間不停流淌。這里的“群體”一詞不只是指聚集在一起的個人,而是心理學上的定義——即在某些既定條件下,并且也只有在這些條件下的一群人。這樣積聚成群的人們,自覺的個性消失了,感情與思想轉向一個不同的方向,形成了群體心理。對于公眾——這個龐大的群體,則形成了集體式的公眾情緒。制度和政府對一個民族的生活來講,只起到很小一部分作用,起主導作用的是種族的秉性。
關鍵詞:烏合之眾 群體心理 傳播心理學
德國電影《浪潮》根據真實事件改編。劇中,高中教師賴納主持以“獨裁政府”為主題的活動周課程,第一節課上,學生對“獨裁政治在德國有沒有可能重演”產生疑問,賴納倡議進行關于獨裁政治的實驗,將統一的稱謂、著裝、行為舉止、共同目標、紀律性等獨裁政治的元素貫徹到班級成員中去,并擔任他們的“領袖”,仿照納粹做法,自稱“文格爾先生”,整個集體則叫“浪潮”。“浪潮”中的學生們由于家庭、階層、外表、性格等原因,各自心中都有對生活和社會的不滿和絕望,在為期6天的活動周期間,在“文格爾先生”的帶領下,相互之間逐漸更加信任,集體性越來越強,在外在行為方面,組織聚會,幫助弱者,離間異己,最后逐漸發展到為了“浪潮”的榮譽而噴涂標志到政府大樓的犯罪程度,在水球比賽中成員情緒失控,幾乎溺死對手,觀眾也大打出手。“文格爾先生”意識到局勢逐漸走向極端,唆使學生按照專制政府懲治內部“叛徒”,想叫醒這群迷失的“烏合之眾”,雖然大多數“浪潮”成員因此懸崖勒馬,但是唯有“文格爾先生”最忠誠的信徒蒂姆走火入魔,不能接受“浪潮”窮途末路的現實,用槍打死了一名學生并飲彈自盡,“文格爾先生”被拘捕。
德國電影沒有法國電影的風情浪漫,也不及美國電影的多產和類型化;與細膩委婉的東方電影相比,直率、利落的情節展現則是《浪潮》的一大特色。 德國影視作品在中國的傳播并不是很普遍, 筆者也很少欣賞到德國電影。當我第一次看完《浪潮》后,在視覺層面上,感覺影片剪輯干凈利落,沒有過多的長鏡頭、特寫等修飾化的表達方式,加上以白色和藍色為主的色調傾向,整體的觀感就像在夏日喝下一瓶冰凍的可樂,刺激、爽快、震撼,細細品味則有醍醐灌頂的快感。在心理層面上,第一感覺是似乎故事發展得太快,在只有6天的活動周期間中,里面的學生在“文格爾先生”的一步步“改造”下,“團結”起來,失去個性直到喪失理智,這么多數量的學生、這樣大的性格轉變讓我始料未及。在其他電影中,人物的性格始終是矛盾緣起、化解的根源,如果人物性格發生巨大轉變,在電影中的跨度至少是幾個月。這種快速的情節遞進也許才是導演想要給觀眾的當頭棒喝:電影就像一場夢一樣迅速地結束了,人的理性在群體中就是這樣不堪一擊。
《浪潮》距離我們的生活并不遙遠。中國自古以來的主流價值觀就是“舍己利人”,家庭和國家總是在價值判斷中的首要考量;外在行為上,每個個體都是被受制于某個或大或小的集體中——家庭、親族、階級、國家,做選擇之前都要遵從大多數人的利益。譬如對于學生群體,老師就像對待士兵一樣,漠視一切個性,第一堂往往要灌輸的是:服從絕對權威——師長,固定坐姿,統一著裝,強化集體意識——比賽、樹立外部競爭對手等。這從小印記到腦海的情節在《浪潮》中一一展現。若不是有這樣的帶有強烈反思與諷刺意味的文化產品的熏陶,我很難樹立起對于批判思維的追求,以及對于“人云亦云”的鄙夷。
筆者對電影的分析,主要以群體心理學的理論解構“浪潮”組織為何形成,在典型人物上,使用潛意識理論分析他們的行為動機。談到群體心理,不得不說法國人勒龐所著《烏合之眾——大眾心理研究》。“自覺的個性的消失,以及感情和思想轉向一個不同的方向,就是要變成組織化群體的人所表現出的首要特征”?!独顺薄分?,賴納老師想讓學生們仿造納粹行為,試驗下極端主義是否在今日德國還能出現,他首先做的就是利用心理學知識——《青少年心理》、《學校紀律手冊》、《制服》等,然后命令學生穿統一的衣服:白上衣和牛仔褲。制服這個外在的東西就是抹殺他們個性的開始。后來,反對穿白襯衣的卡羅成了眾矢之的,在一群白衣中間格外突兀,她本人也倍感焦慮。隨著故事的推進,“浪潮”成員漸漸變得不可思議,群體的特性展露無遺。“群體表現出來的感情不管是好是壞,其突出的特點就是極為簡單而夸張……群體感情的狂暴……又會因責任感的徹底消失而強化,人多勢眾中產生的力量感,會使群體表現出一些孤立的個人不可能有的情緒和行動”,這就是在法不責眾這個信條暗示下群體的力量來源。在有了統一的著裝、稱號,再加上共同的敵人——所有質疑“文格爾先生”和“浪潮”的人,成員都變得單純粗暴,任由自己的“本我”恣意妄為。影片中,僅僅是為了“找點樂子”,“浪潮”就將整個城市搞得天翻地覆——在路燈上、玻璃櫥窗上、酒店里,甚至是耶穌圣像和警車上也噴涂“浪潮”的標志,最終噴涂到市政大樓上,經過媒體報道, “文格爾先生”才意識到事態早已出乎意料。他們在集體中忘乎所以,一群人穿過車水馬龍的街道毀壞公物,這肯定是孤身一人不敢做的?!氨疚沂侨烁裰凶钤?,也是最原始的部分,它不顧一切地要尋求滿足和快感,本我由各種生物本能的能量所構成,完全處于無意識水平中?!比绻f“本我”是他們犯罪的發動機,那么“在群體中”這個狀態就是汽油,二者的合力貫穿人類的歷史中——每一次的革命、起義,今天社交媒體的狂歡都是二者碰撞的結果。
在《烏合之眾》中,勒龐著重講述群體的特征和操縱他們的方法,沒有總結群體心理產生的原因。我想,既然人是群體動物,在進化過程中,那些喜好單打獨斗的人由于欠缺與人的合作,逐漸在競爭中處于劣勢,在原始社會尤其如此,所以只有合群的、害怕孤獨的人才能延續他們的基因。人類的歷史有20萬年,文明史只有區區一萬年;而“‘理性”是什么,人類可不可以獲得?”這個命題還沒有答案。我認為人還是主要靠那些最原始的“洞穴方式”思考問題,人在群體中就像一群野蠻人追逐一只獵物,集體無意識其實是人人都有的潛意識——進化過程中共通的、最為單純的心理趨向——(1)動物殘暴的本性;(2)群居動物的特性——與多數保持一致。信息社會的一個問題是,人為互聯網上虛幻的交往而沾沾自喜,但是內心卻越來越渴望與人面對面的交流,所以人樂于在群體中這個欲望被抑制了,若得到機會,這種釋放是不是會更猛烈和非理性?比如肆無忌憚的演唱會現場觀眾、極具后現代特性的“快閃族”行為藝術等。
在微觀層面,《浪潮》中的每個人物都很有代表性,有果必有因,“浪潮”最后以成員的鮮血收場,其源頭就是每個人的苦楚。自稱“文格爾先生”的賴納,僅有成人自考文憑,在學校受同事排擠,連“獨裁政治”這個題目也是別人不想教的。與妻子表面和睦,內心卻面對碩士畢業的她而深深自卑?!拔母駹栂壬弊钪覍嵉膿碥O蒂姆,在家不受關愛,在學校和社會被叫做“軟腳蝦”而飽受欺凌和漠視,甚至只能用免費毒品討好同學們。賴納本想給同學們證實在一定條件下獨裁政治還會抬頭,卻漸漸沉醉于“浪潮”領袖給他異乎尋常的成就感,不能自拔,選錯了時機和方法終止“浪潮”。而蒂姆看到了“文格爾先生”的出現,喚醒了內心中對受保護的欲求。埃里克森人格發展階段論表明人在兒童時期有對于“全能”的渴望和偶像的盲目崇拜,而父親這個力量、權威的代表正是最佳的情感投射目標,我猜測,蒂姆在兒時肯定遭遇了父愛的缺失,而變得很軟弱,也渴望一個父親的到來。這兩個角色放置在一起就注定了悲劇的結局。一個渴望尊重,一個渴望力量,似乎看起來合拍,但這種關系一開始就是畸形的。賴納早就想要收尾,而蒂姆入戲太深。一個是理性的代表,一個是感性的代表,但是人畢竟是動物,在感性的一端永遠有更重的砝碼。每一部電影只有深入到人性才不算是淺嘗輒止,蒂姆這個男二號是整個電影的點睛之筆。
即使是誕生過無數哲學大師的以嚴謹和理性著稱的日耳曼民族也不可避免走向法西斯道路,在以集體思想為核心的東方,紅衛兵的嘶叫歷歷在耳,亦步亦趨的人群更值得國人警惕。現在,互聯網賦予我們表達自身的自由的空間,我們沉浸其中,似乎認為每個個體都能保全自己的個性。但就是在這樣的洪流之中,實際上每個人更多的陷到媒體中不能自拔,一條消息可以觸動引起全民的喜怒哀樂,議程設置理論從沒有現在這樣有效過。人群的迷茫不是因為《浪潮》中個體的痛苦,而是面對信息無處躲藏的絕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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