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妃(安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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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念 頭(組章)
王妃(安徽)
今日立冬。
立冬就意味著有些冷你是繞不過去的。
“一切,都只是一個無情的閃動。”
有些冷是徹骨的寒。有些冷是刺,有點殘忍地、讓你隱隱地痛,不斷地痛,一直痛下去……
繞不過去的冷,你就必須迎上去。
在迎上去之前,一定要努力讓自己暖起來。只有自己暖了,才能抵御所有繞不過去的冷。并且,你在風中遞出去的手,才會是暖的。
一片鵝掌楸的葉子無聲無息地飄落,蜷著的樣子,像老人虬筋密布的手。
因為鐘擺的行為過于單調,我有意忽略了時間的走失。
在濃濃的秋意里,哀傷顯得單薄無力,我決定向自己低頭,這樣才看得清自己。
高山仰止,萬壑松聲。愛如清泉,滋心怡神。
把秋的抒情留給詩人,把秋的寫意留給畫家。
在秋里,我只想看山水相逢,讓叢林盡染山水之間的蒼白。
猝不及防地,在路的拐彎處,我和你的憂傷迎面相撞。
你我呆立而對。
我掉進你眼神中那口憂傷的深塘里。我的思想在掙扎上浮,我的憂傷在下墜、沉沒。
當一種憂傷與另一種憂傷相遇,誰被誰理解?誰被誰同情?
你身材矮小,皮毛純白干凈,你應是誰家吃喝不愁的寵兒。那么,你的憂傷從何而來?你望向我的樣子是那么絕望、無助,孤獨的影子被陽光拉得很長很長。你橫著身子,扭著頭瞥向我,你是不是正徘徊在人生的路口,等我給你明示下一個行走的方向?
我還無法判斷你的性別、年齡。
我不知道,在與我相遇之前,你是否和我一樣擁有這些:親情、友情、愛情,事業、家庭、子女……我不知道,你現在是不是和我一樣的疲累,只想找個安靜的角落,讓自己從憂傷里脫殼而出,還原那個本真的自己……
當我的憂傷與你的憂傷相遇,塵世依然如故,而我不再感到孤獨。
夢的入口是幻想,充滿神秘和未知,夢的出口是逃離,帶著傷痕和記憶。從一個夢境走進另一個夢境,從幻想走進幻想,再帶著傷痛逃離。
把一個夢境放逐到另一個夢境,把記憶的文件絞成碎片,再重組成新的記憶。
美好的記憶像搖籃,疲憊時愿把自己變成嬰兒,總想躺在里面搖曳沉醉。痛苦的記憶像毒品,上癮時愿化成一灘水溶在其中,相互毒害哪怕涕淚交橫。
所有的記憶像一棵棵樹,組成人生的叢林,它們都張開著眼睛,望著我走出去又走回來,葉子是它們的睫毛,合著我的腳步張開又垂下,垂下又張開。
雨落后的泥地,有記憶的芳香,淺表是笑和繁華鋪天蓋地的綠,埋在地底的,卻是淚和寂寞交媾凝結的黑。綠,是記憶的光華,在陽光下光鮮媚人;黑,是記憶的傷疤,在月夜里撕裂顫栗。綠,終歸要萎縮成黑,黑再孳生新的綠,周而復始的日子構成了人生。
我把笑留下,把歡樂留下,把一切的美好留下,留在你的眼里,留在你的夢里,留在你的文字里,獨獨不要留在你的記憶里,我不喜歡在那里擠占,那樣我會痛,亦會讓你痛。
一
是哪吒?還是紅孩兒?在天庭引燃了那根季節的引線。一道強光閃現,人間傳出沉悶的炸響。
是母親炒米花爆出細微密致的碎響?還是大珠小珠落入香山居士的玉盤?北國的云試圖涉過錢江潮水抵達江南的岸,窄巷深處、蘇堤兩畔,油紙傘開出了七彩的花。
二
一粒草籽提裙跨出那道堅冰疊壘的門檻,是什么裹挾著雙腿?它腳步趔趄。
可這又有何妨呢?毛茸茸的睫毛上綴滿昨夜凝結的清霜,但遮蔽不了渴盼和向往,草籽的目光早已搭上季節的輕軌快速向前。
穿過隧洞,躲在暗處的最后一片雪花張開了翅膀。
駛過橋梁,河面的冰凌被鴨子的扁嘴嘬得越來越薄,鴨蹼踩踏出無數個同心圓,春情蕩漾……
向前,向前,向前。
山麓、叢林、原野、灘涂……這些大地的個性名片,在飛馳的氣旋中起伏、跳動。一閃而過的,不是窗外,而是窗內那張依然睡意朦朧的臉。當季節的輕軌駛過,窗內與窗外,誰成為誰欣賞的風景?
也或許,互為風景。
三
一張紙上可以行走千年的時光。
我在紙上傾聽——
山頂洞人用骨墜、石珠、獸牙敲擊文明的脆響,殷墟的“龍骨”刻出了中華民族的象形。
還有南昌城里號角刺破蒼穹。天安門城樓上響應著香港、澳門的足音。
而日月潭邊的檳榔葉子,在向誰靠近?
四
當然,亙古至今,春天都不過是季節的行走中分秒難計的一瞬。
就如一支筆可以抒寫十首歌詞演繹百種旋律,終不過歸入橫豎撇捺折五筆的敲擊和1234567七個音節的組合。
所以,錯過一瞬,也許就錯過了一生。
就如這春天,這文明,我們總是窮盡光陰去無限靠近,卻又無限遠離,匆匆錯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