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本的婚禮

文/莫曉紅

書本的婚禮

文/莫曉紅

中考結束后，為了放松一下一直緊繃著的神經，也為了好好地享受進入高中前的最后一個美好的假期，我決定到鄉下叔叔的山中小屋暫住一段時間。

撿了幾件衣服，順手把還沒有看完的書一起裝進了箱子里。天亮的時候我提著箱子乘坐巴士出發，傍晚時分我就到達了叔叔位于山中的小屋。

初到小屋的那幾天還好。小屋里有高大的書架，擺滿了書。我白天寫寫日記，晚上看書，日子過得很舒服，睡眠也充足。雖然山中夏天的雨水還是一樣多，但在屋里聽風聲雨響，別有一番滋味。可是好睡眠沒有持續幾天，我就開始夜夜失眠了。在半夢半醒之間，耳邊總是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攪得我沒法好好入睡，只好徹夜地亮著燈等待天明。

這些窸窸窣窣的聲音日復一日地響著。它們似乎就是從床底下發出來的，但又好像是從書架上發出來的，如果靜下來仔細聽，還像是透過窗戶鉆進來的一樣。有時候我會懊惱地翻來覆去或是捶著床板。嘿，這到底是什么聲音啊，真叫人厭煩！是夏蟬嗎？我懊惱極了。

本來夜間的睡眠不足，就已經夠讓人煩躁的了，可偏偏又發生了那樣的一件離奇的事。

一天，郵遞員送來了信件，里邊除了幾封朋友的問候信以外，竟然還有一封沒有封口的信。信是用藍墨水寫的，娟秀的字，沒有寄信人的名字。

我拿到信的時候，大吃一驚。我大吃一驚的當然不是收到了信本身，而是因為信的內容。

信上端端正正地寫著：“我們誠摯地邀請您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您務必要來啊！”

信的末尾沒有落款，也沒有約定婚禮的時間和地點，而且我在當地也不認識什么人，誰會邀請我去參加婚禮呢？我想起了小的時候，聽奶奶說的山魈的婚禮的故事。但是，我已經長得足夠大而不會去相信這是什么山魈的婚禮了。這一定是一出惡作劇，就像那些窸窸窣窣的聲音每天晚上打擾我一樣，我猜想一定是有人不歡迎我來這里住而鬧出來的。

哦，對了，就是那些聲音?？赡切┞曇羰菑哪睦锇l出來的呢？

我忽然恨恨地想起來了。前段時間，隔壁陳叔家的小女兒養的兩只兔子生了一窩小兔子，每到深夜兔子們還在吃草。兔子吃草的那些窸窸窣窣惱人的聲音攪得我睡不著覺，我生氣地跟她理論過一番。一定是她惱恨我而故意給我寫信嚇唬我吧。

我心里生氣，一抬手就把信隨意擱在書架上，再不理會了。

接下來的好幾天，窸窸窣窣的聲音依舊，我也一樣地夜夜輾轉反側。不多久，黑黑的眼圈就出來了，乍一看還真像一只大熊貓。

白天的煩惱也依舊。邀請我參加婚禮的奇異的信收到一封又一封，回回字跡都不同。有時候是小楷，有時候是行書，有時候是稚嫩的筆跡，更神奇的是有一回還是用英文書寫的信件呢。不過，信的內容卻是一樣的，也一樣的沒有落款，并且都透著一股油墨的味道。這明明是藍墨水書寫的信，怎么會有油墨的味道呢？真是奇怪。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课蚁?，隔壁的小女孩是一定寫不出這么多形式各異的字體來的?？沙怂酝?，我想不出來，是什么人非要來跟我開這樣的玩笑。

這又是一個難眠的夜晚。淅淅瀝瀝的雨停了，世界顯得格外安靜。我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翻著我從城里帶來的，一直放在身邊的那本書。忽然，我感覺手指上“哧——”好像忽然被針刺了一下似的生疼，我還沒有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就發現我周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我“嗖”地就來到了另一個奇怪的世界里。

我的耳邊傳來一陣一陣吹吹打打的鼓樂聲，人來人往的歡歌笑語聲；我還聞到一陣一陣的花香，看到眼前有很多很多紅紅的帳幔。

這正是婚禮的場景啊，難道真的有人要結婚嗎？哎呀！我忽然想起那些信來了，我嚇了一跳，難道我真的來到了傳說中的山魈的婚禮了？

我正胡思亂想著，忽然一個嗡聲嗡氣的聲音響了起來：“歡迎您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我回頭一看，原來那是一個穿著燕尾服、長得四四方方的人！

天哪，我嚇得倒退了兩步！“你，你——”我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噢，鈴子，不要害怕。我是你的書啊！”那個四四方方的人說。

“書？”我大吃一驚。

“是啊，我是你的書。你瞧，這兒還有你的簽字呢！”書說完就把它的身體打開了一頁。我仔細一看，可不是嘛，它的身體右下角端端正正地寫著我的名字，金鈴子！

這一定是在做夢！我使勁地掐著自己的臉蛋。“別掐了，你不是在做夢，我的主人。”書說，“我是請你來參加我的婚禮的。我們已經悄悄地準備了好多天了，你每天晚上聽到的聲音，就是我們在準備婚禮呢。大家都快出來吧！”說完，它拍拍手，一時間整個會場都熱鬧了起來。天呀，我發現屋子里的書，哦，不是，是屋子里一個一個四方的人，正從書架上、床底下、箱子里、床角上，浩浩蕩蕩地走了過來。大家嘴里都喊著：“歡迎你，我們的鈴子！”

我幾乎要暈倒了。我真沒想到，原來這些書竟然都是有生命的，我還以為它們只是靜靜地躺在書架和床角里沒有呼吸的物體而已。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會對那些信件不理不睬的。而更讓我害怕的是，我竟然進了我每天都翻閱的書的世界里！

“天哪！”我大聲驚呼了起來，“書竟然還有著另一個世界！”

“那當然了?！蹦潜疚覐某抢飵淼?，我最喜歡的書說，“除了人類以外，每一株花，每一棵草，甚至是不會說話的石頭和書本，都是有生命的。有生命的地方就會有屬于那類生命的世界?！?/p>

“啊，太棒了！”我高興地嚷著。因為我覺得我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怎么不讓我感覺興奮呢？而且我越來越不覺得害怕了，反而覺得這樣的夜晚很有趣，一種窺探秘密的樂趣。我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

“那么主人，你會答應我們的婚禮的，對嗎？”那本城里來的書說。

“答應你們的婚禮？”我有點詫異地左右看，“那么，你的新娘呢？”

“新娘子在這里！”書本們哄笑著從它們的中央推出一本粉紅色封面的書來。它打扮得真漂亮！粉紅的臉上扎著綢繩做的蝴蝶結，嘴巴涂得紅紅的，穿著一身白色的紗裙，腳上是一雙銀白的高跟鞋。這是一本平日里放在書架上我還沒來得及看的美食書。

“唔，這就是你選的新娘子嗎？”我滿意地圍著新娘子轉了一圈。

“是的，主人。我跟著你來到山中小屋的第一天就深深地被她吸引了。她不但漂亮而且很賢惠，你瞧她能做一手好菜，我想你也一定需要她。讓她做我的新娘子吧，和您一起回到城里去，我們一定會過得很幸福的！”那本我從城里帶來的書深情地說。

“可是……”我有點兒猶豫。書也能結婚嗎？我想書如果結婚，是不是會生出很多書來？它們會給我生出什么書來呢？我這樣想著，高興得快要跳起來了，書的世界還真是和人類的一樣啊！

我馬上就答應了?！疤兄x你了，主人！”那本城里的書高興得跳了起來。四周圍的書也跟著歡樂起來，它們跳著舞，唱著歌，喝著一種綠色漿液的飲料。我嘗了嘗，真甜!它們說那是窗外梧桐樹送給它們的新婚賀禮呢。

“可是，我什么也沒有準備啊。”我覺得很不好意思，我應該給我的書帶點禮物的。

“我的主人，只要你愿意做我們的證婚人，就是最好的禮物啦。”城里的書喝著酒有點兒微醉。

“好吧。”我站在高高的床上，回想在電視劇里看過的神父主持婚禮的語句。

“現在，請新郎、新娘站到前面來?！蔽遗ψ屪约嚎雌饋砗車烂C。城里的書和鄉下的粉紅書從書本堆里走到了我的面前?！澳阍敢庾鏊恼煞颍瑹o論貧窮，富貴，生病或者健康嗎？”城里的書很激動地說：“我愿意！”我又問了粉紅書同樣的問題，得到了粉紅書肯定的答復。最后我宣布：“你們從現在開始是夫妻啦?！?/p>

會場里一片歡呼，它們一直鬧到了很晚。至于多晚，我忘了，因為我喝了那些綠色漿液的酒就昏沉沉地睡著了。只是依稀記得城里的書叮囑我，明天讓它們曬曬太陽，給它們一個陽光下溫暖的新婚回憶。

我好像從來沒有睡過這么香甜的覺啊。第二天早上，一覺醒來，太陽已經爬得老高了。迷迷糊糊中，我依稀記得我好像進入了書的世界里，還當了一回證婚人呢。

我快快活活地起床，推開屋門，把書架上、床底下、屋角里的書全都搬到太陽底下去了。晚上把書本收回來的時候，總能聞到陽光溫暖的味道。

此后的每一天夜里，我再也沒有聽到那些窸窸窣窣的聲音，也再沒有收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信，我的睡眠也日漸好了起來。

朋友從城里來到山中小屋做客，喝著山泉泡的茶水，我告訴了她這個長長，長長的關于書的世界的故事。

怎么會有書本寫信這樣的蠢事呢？朋友嘲笑我。她說，那肯定是鄰居什么人的惡作??！

“是嗎……”我堅信這一定是真的，因為參加婚禮后的第二天，我就發現那本城里的書和粉紅色的書緊緊地挨在一起，安靜地躺在書架上呢。而且，我的床頭邊還放著一杯我頭一天晚上喝過的綠色漿液。

可是從此以后，無論我怎么期盼，城里書和它的朋友們再也沒有出現過，好像這件事從沒有發生過一樣。所以，我也沒有辦法向朋友證明這樣一件看似荒唐的事。

不過，我卻對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熱心了起來。我會常常到隔壁鄰居家去看那一窩窸窸窣窣吃草的小兔子，還會到山頂的人家里做客喝油茶，這一切再沒有讓我感覺厭煩，反而覺得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