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松花走向家旁邊的小菜地,把黑狗藏在小菜地旁的肥
料堆后面。萬一被奶奶知道了黑狗的存在可就麻煩了,奶奶會說它不吉利的。
松花小心翼翼地繞著籬笆來到屋子后面。醬缸臺旁供奉土地爺的地方,廚房里,都沒有奶奶的身影。
醬缸蓋兒上晾著的指甲花有點蔫兒了,奶奶想在指甲花凋謝前最后染一次指甲。
松花朝著水井走去,舀了一瓢井水,咕嘟咕嘟灌了幾口,然后用剩下的水洗臉,洗完后抖了抖劉海上的水珠,坐在地上。停立在門栓上的蜻蜓撲簌簌地飛到擱板上。
“奶奶這么早就走了嗎?”
松花朝神堂走去。神堂的門虛掩著,從門縫里可以看到奶奶嘴里噙著一張白紙在疊巫女服。奶奶嘴里含著白紙的時候要小心,以免染上晦氣。
遠處傳來了拖拉機“突——突——突”的聲音,是富石爸爸來接奶奶了。富石媽媽曾經因為把三歲的富石弄丟而發瘋了,奶奶治好了她的病,從那以后,富石媽媽就成了奶奶的神女(繼承老巫女事業的年輕巫女)。
從去年開始,奶奶就把作法時擺放祭祀桌的任務交給了富石媽媽。富石媽媽的手藝很精細,手腳也相當利落,所以奶奶很滿意。
富石爸爸從神堂里把奶奶的行李拿了出來。
從神堂里出來的時候,奶奶對著松花說:“今天奶奶要去超度亡魂,可能會很晚回來,你敢自己睡嗎?”
松花點了點頭。
“十二歲已經是該嫁人的年齡了,奶奶也是在你這個年齡嫁過來的。日月星辰神、財神、七元星君、灶王爺等各路神靈都會保佑你的,所以你不用害怕。”
奶奶輕拍著松花的肩膀。
富石爸爸把奶奶的行李搬到拖拉機上。
奶奶在院子里一圈圈地踱著步子驅趕晦氣。
迎凈加望到不凈加望,
請求你們示威。
不論是,
坐著看到的晦氣,站著聽到的晦氣,
眼里看到的晦氣,耳里聽到的晦氣,
手上摸到的晦氣,嘴里嘗到的晦氣,
還是,
殺了四腳畜生所沾染上的晦氣,
因為人多而產生的晦氣,
從地板上傳過來的晦氣,
因災害而沾染上的晦氣。
都請求你們將它們一一清除。
穿著白色赤古里(韓服的上衣)的奶奶在家里灑草木灰水——奶奶每次去祭神之前都會這么小心翼翼:因為怕沾染上晦氣,所以奶奶都會先用冷水洗浴并且仔細梳理頭發,將赤古里的長帶系得整整齊齊,甚至會故意少說話。松花每次看到奶奶微駝的后背和纏著紫色發帶的發髻,心里就會蕩起微微的漣漪。
松花摘了一朵紫茉莉咬在嘴里,籬笆上的喇叭花已經有些蔫兒了。奶奶在傍晚紫茉莉即將開花的時候出了門。
奶奶示意讓松花進屋,然后坐上了拖拉機。
看著奶奶乘坐的拖拉機走遠了以后,松花急忙跑到藏著黑狗的地方。
黑狗趴在地上,眼睛半閉著。松花靠近查看它的傷口,透過沾染了淤血的皮膚可以隱隱看到白森森的骨頭。
“小黑,稍微忍一下,我給你上藥。”
松花從針線盒里找了塊麻布,揪了一把艾葉搗碎,并和了一點大醬制成了藥膏,但卻因為要將藥纏在小黑的腿上而展開了一場艱難的拉鋸戰。
“小黑,忍著,不管多疼都得忍著。好嗎?”
小黑不斷地掙扎著,用盡各種辦法想把纏在腿上的麻布弄掉。
“之前我腿上起了個膿包,就是用這樣的方法,然后很快就好了。你看,現在一點事兒都沒有了。所以,你也會很快好起來的。太主奶奶、七元星君,保佑我的小黑快點好起來。”
松花不自覺地學起了奶奶的樣子,意識到以后慌忙用手捂住了嘴。
“我絕對不當巫女……”
松花堅定地搖著頭。外面,夜幕正一點一點降臨。
松花去廚房準備飯菜。她從鐵鍋里拿出了飯碗,又準備了幾樣小菜。
“小黑,我們吃飯吧,就算是病了也得吃飯。”
松花往嘴里塞了滿滿一口飯,仔細地咀嚼著,然后把嚼碎的飯吐在手心上放在小黑面前。小黑一口氣全吃完了,看樣子是餓壞了。
“慢點兒吃。吃這么快會難受的。”
雖然松花手上已經什么都沒有了,但小黑還是繼續舔著,然后眼巴巴地看著飯桌。
“不行,突然一下子吃很多會把肚子吃壞的!”
松花把飯桌上的飯推到一邊,然后一頭倒在地板上。白天為了把小黑帶回家,松花有點中暑,所以一點胃口都沒有。
(《月亮知道》【韓】金響二/著 李 洋/譯 九州出版社)
李洋導讀:
在巫女奶奶小時候生活的年代,十二歲就已經是嫁人的年齡了,巫女奶奶不僅早早嫁了人,還吃了很多我們難以想象的苦,這在這本書后面的章節中會有詳述。十二歲,還是一個含苞待放的年紀,有無數種可能。巫女奶奶嫁了人;松花作了人生中一個重要的決定——絕對不當巫女;回想我的十二歲,叛逆又膽怯,卻也在心中種下了小小的理想。正處在或將要到這個年齡的你們,會怎樣度過十二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