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把家里的一臺電視機拆得七零八落。滿滿一地的零配件,連插腳的地方都沒有,看上去很過癮。面對這份沉甸甸的“手工作品”,我躊躇滿志,覺得科學家的日常大概就是如此。但是兩天后,看不了電視的父親急了,他跑到鎮上請來修電器的師傅,花了半天時間終于復原了這臺電視機。
你是不是想問,為什么我自己不把它裝回去?情況是這樣的,我裝了兩天,已完全蒙不準那些接線、孔口和什么極管之間的關系。從躊躇滿志到懵逼,感覺棒棒的。
人生沒有體驗哪來進步。
后來我懂得了光靠一把起子拆天下的精神是不夠的,還需要有電烙鐵、松香、老花鏡、還有名堂復雜的工具箱。那一年,我十四歲,對“匠人”這個概念十分模糊,非常羨慕那只裝滿各類起子的工具箱。
時光飛逝,那個從前的少年一個前滾翻,便將“十四”翻成了“四十”。如今的我依然躊躇滿志,拆過的東西越來越多,遙控器、水龍頭、油煙機、馬桶蓋等等高端日用品,只要犯病就會被我拆成八大塊。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特別牛逼,壞了的遙控器,拆完再裝好后還是壞的。
如果你立志要成為匠人,從拆東西開始吧。
有人將100多棟面臨廢棄的老房子,拆成幾十萬件碎片,然后在異地一一復原,并做了全新的設計和打造。這就是我們本期“特別策劃”欄目里推出的安徽秀里莊園。這件事讓我對“匠人”的概念有了更廣的認識。
比如,一線的手工大師是匠人,他們一輩子可能就專注于一件事,并做到極致。比如,有情懷和設想,并實施于行動,堅持完美過程的指揮者也是匠人。
我們通常呼喚工匠精神的回歸,這其實是一種自我渴求的欲念反射。尋常人身上缺少的韌性,在匠人身上得到了實現。尋常人難以做到的,匠人做到了,而且做到了極致。
很多人不遠千里帶回我們鄰國生產的馬桶蓋、電飯煲、陶瓷刀等等生活日常用品,這真不是心理原因,同樣的東西他們生產的往往比我們的好用,耐用。擺在一起,不服不行。對生產工藝的追求嚴謹,苛刻,是工匠精神最基本的體現。
跟我國一樣,這個鄰國的民間,也有許多白發老人一輩子只從事一件事,其制作過程的講究程度令人發指。做白米飯的,做壽司的,做鐵器的,修書的,做竹藝的,做藍染的等等,個個身懷絕技。
作為匠人最典型的氣質,是對自己的手藝,擁有一種近似于自負的自尊心。這份自負與自尊,令匠人對于自己的手藝要求苛刻,并為此不厭其煩、不惜代價,但求做到精益求精,完美再完美。
今時提倡的工匠精神,更多的是指專注于專業的事,并能一直堅持下去。這就意味著并不一定非得遵循于舊時傳統,而是敢于顛覆傳統,重新塑造適應時代的新工匠精神。
我們老家有一種“草爐餅”,是百年老字號,制作過程十分傳統,說實話,現在啃這種餅完全是對過往的懷念,如果不是就著老鴨湯一起吃,于我而言是難以下咽的。我想,這也是后繼無人的重要原因。不改良,不包裝,不適應新時代的發展,任何傳統都難逃沒落的命運。
術業有專攻的工匠精神如今多數出現在創業者的身上,唯有堅持和執著才能成就事業所成,這并不是心靈雞湯。而且,你會發現,事業做得越大的人,對人越謙和。這大概是傳統“匠人”精神里最重要的傳承。
一切手工技藝,皆由口傳心授。“匠人精神”的傳承體現了舊時代師徒制度與家族傳承的歷史價值。舊式工作方式所具有的人情味,人與技藝日日相依,相互扶持走過的年代,令人心生敬意。
那個修電器的老師傅在鎮上非常有名,電筒、收音機、電風扇、電爐、電視機、錄音機、唱片機……只要是帶電的,他都能搗鼓好。盡管沒什么文化,但他待人接物卻永遠一副斯斯文文的樣子。
鎮上還有個王皮匠,專門在街頭擺攤修鞋、修雨傘,我們經常跟這個老頭開玩笑,他也喜歡跟我們講一些笑話。記得他在修鞋的攤位邊上順便賣些彩色的涼茶(色素+糖精+白開水的混合物),來往的路人感覺渴了,就丟下2分錢喝上一杯。想說的是,這么多年過去了,聽說他還在小鎮上修鞋,還是那身行頭。
另外,還有個女裁縫,為人特別和藹,溫文爾雅。到她家量體裁衣,她會跟你噓長問短,語調輕柔,面目慈祥,整個人會跟著她謙和起來。我們叫她方師娘。
你的生命中一定也有這些鞋匠、裁縫、修電器的師傅們。你也曾經拆過小電器,也曾經為某人打過毛衣,織過圍巾。或者手捧攻略圍著烤箱,等待親手烘焙的糕點出爐。如果你的年齡太小,這些都沒干過,那你一定玩過拼圖,屁股撅得高高的,一個人在地板上拼出五花八門的色彩來。
生活里的工匠精神,并不是要我們去吃苦,而是以這種專注的精神給生活帶來更多的情趣,讓你的性格變得堅韌,遭遇挫折時能堅持下去。
我那年的情趣是專門拆家里的電器,覺得科學家的日常大概如此。后來,我的情趣發生了變化,有一階段我喜歡跑到咖啡廳去寫稿子,覺得特別有情趣。有一次,我大聲問服務員:“小姐,能換首有品位的歌么?什么小蘋果的歌都太聒噪了,我想安安靜靜地寫稿子。”于是服務員走過來,幫我把耳機拿了下來。
這么長的文字,既然你堅持看到了這里,你已經具備了匠人氣質,一定要讓你感動一下才對。所以,很顯然,上面這條是段子。
嚴肅點講,當你完成“十字繡”最后一針的時候,你一定為自己的執著和堅持,真心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