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得到一本牛津大學中國抗戰研究學者撰寫的《中國,被遺忘的盟友》的書。尚未看內文,封面的一張圖片先引起了我的注意。畫面是當時國民政府修建,于1947年“雙十節”在重慶落成的“抗戰勝利紀功碑”。兩年后,新的政權后將碑更名為“人民解放紀念碑”。而這本書在使用這張照片時,美術編輯在調成暗藍調的照片的碑體上,以醒目的黃色,復原了原始的碑文。
中國,似乎被盟友遺忘,而我們自己,在同室操戈之后也曾經相互把彼此在抗戰中的功績有選擇的遺忘,甚至詆毀。但有趣的是,彼此卻將一位共同認可的盟友銘記的似乎很深,至少,認可了這位盟友在中國著意留下的紀念印記。
這位盟友便是蘇聯。蘇軍在1945年8月9日進入中國,向東北的日軍發起全面進攻。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后,東北戰役不久便結束,而已經控制了東北全境的蘇軍,如同他們幾個月前反攻德國后在取得勝利的一些歐洲城市一樣,迅速地在東北50余個城鎮開始修建體量大小不一的紀念碑,以及陣亡將士墓。
這些紀念碑的修建地址,大多選擇在城市或城鎮人流相對密集的地方,如車站或城區的主要軸線道路上。在哈爾濱、綏芬河、沈陽、安達、昂昂溪、赤峰等地,蘇軍的紀念碑和烈士墓都是建在火車站廣場上。在長春、滿洲里、海拉爾、佳木斯等地,則是建筑在當時最主要道路的環島或街心綠地中。
紀念碑的尺度不同,小型的3至5米,大型的20多米。其樣式主要為方條狀,也有瓜棱柱狀、梯形裝等等。塔身的裝飾圖案內容大致為蘇維埃共和國國徽、五角星和紀念詞語,或是紀念碑下安葬的軍人姓名。由于俄語也是采用字母拼寫,而字母不適合豎向排列,所以碑文都鑿刻或澆鑄以銅牌,置于碑座上,碑的主體非常簡潔。目前,有些地方的蘇軍紀念碑的碑芯上縱向標有碩大漢字碑文的,基本是1949年以后由中方承擔設計和建造的。
一些紀念碑裝飾結合了圓雕和浮雕。以銅鑄造的士兵形象、武器,以及表現戰斗場景的浮雕,安置在碑體之上或基座的里面上。在哈爾濱、長春和沈陽三處的紀念碑上,分別放置有輪舵、飛機和坦克,直白地表述了蘇維埃完備的軍種體系。在哈爾濱另一處以及東北其它幾處的紀念碑頂端,則是持搶或摯旗的士兵銅像。
早在1918年初,列寧提出了“紀念碑宣傳計劃”。這個計劃所指的“紀念碑”,不僅是指紀念碑建筑,還包括了繪畫、雕塑、音樂、電影、戲劇、文學等一切藝術形式。這個計劃為藝術家規范了創作方向:突出蘇維埃的偉大性、紀念性以及宣傳性。
由于紀念碑和雕塑本身固有的呈現形式的公共特性和材質穩固的長久性,以及巨大體量的可行性,在列寧的計劃發布后,成果還是最先體現在紀念碑和雕塑上。到1922年底,全蘇的雕塑家和建筑師,就完成了183件紀念碑和大型雕塑的建設和設計定稿。運行高效的慣性也持續到了1945年,并波及到中國,日軍投降后在“清繳敵產”的同時,在一些主要城市的紀念碑的建設工程隨之展開,并快速竣工,效率極高。滿洲里與海拉爾兩地相距約190公里,兩地的蘇軍紀念碑碑體形狀不同,但是基座鑲嵌的四塊銅浮雕畫面完全一致,由此可見,浮雕如同預制件一樣,蘇軍有備而來。
由于當時的民國政府,以及后來的新中國政府,都將蘇聯視為盟友甚至是“大哥”,所以蘇聯所建的這一批紀念碑,絕大多數得以完好地保存到今天,并成為中國自19世紀中葉始現,到1949年之前所建的現代形式的紀念碑和城市雕塑之中,遺存到今日數量最多的同一主題的紀念性建筑物。
成文軍
中國新聞攝影學會會員
中國雕塑學會會員
天津工藝美術學院畢業
先后從業于新聞攝影、城市雕塑創作以及近代中國城市雕塑歷史研究。
1997年起關注國內大型室外毛澤東塑像的前身今世。行跡中國所有省份以影像記錄了200余尊毛澤東塑像的形態及所處的狀況,尋訪了逾百位當年參與塑像創作和建造的親歷者。
撰寫出版有《圖說毛澤東雕像》一書等。
現于上海籌建中國近代城市雕塑歷史文獻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