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狗卡拉

文

魔法狗卡拉

文/任昌珉

1

午夜的公車，叮叮當當地從一盞盞路燈的昏黃的光暈下開過。在漆黑的夜里，像是一輛駛往過去的時光車。

櫻草終于還是被晃動的車身搖醒了，她抬起耷拉的腦袋，睜開惺忪的眼睛，呆呆地注視著窗外的黑夜。下一秒，她哭了。天已經黑了，終點站也已經到了，她卻不知道該往哪里去。

因為成績不好，櫻草經常被同學嘲笑；因為長了一臉雀斑，下課后她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因為爸爸媽媽吵架，她只能坐環城的公車一圈又一圈地繞。

以往難過的時候，她還可以抱著卡拉訴說，而卡拉也會溫順地伸出舌頭舔她的臉頰。但現在，卡拉丟了。

昨天晚上，爸爸媽媽又在飯桌上吵起來，爸爸起身走出家門，卡拉也跟了出去，后半夜爸爸回來的時候，卡拉卻沒有回來。

“給。”循著聲音望去，櫻草這才發現整輛公車除了司機，只剩下她和一個剪著波波頭的小男孩。他大概七八歲的模樣，穿著一身黑白相間的小禮服，眨巴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仿佛要溢出水來，胖嘟嘟的臉蛋，抬頭盯著櫻草，然后舔了舔手里的波板糖，可愛極了。

櫻草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他遞來的紙巾。下車的時候，小男孩也跟著她下了車。小男孩追上櫻草，舉起大大的波板糖，忽然咧嘴笑起來：“姐姐，給你吃。”

櫻草皺了皺眉，心想：這孩子怎么這么奇怪？猛地，她心里一緊，難道是遇見壞人了？她想起以前看過的一部恐怖電影，也是主人公在公車里碰見小男孩，然后被小男孩跟蹤，最后……

想到這里，櫻草連連退了兩步，一摸額頭，竟然瞬間泌出了冷汗。

小男孩緊跟著湊上來，再次將五彩的波板糖舉到她面前，固執地看著她說：“姐姐，給你吃。”說完想了想，似乎覺得她會再次拒絕，于是想到了一個更具有吸引力的理由：“姐姐，吃了就不難過了。”

“哦？”櫻草本能地應了一聲。“我的波板糖很神奇的，你可不要小看它哦，它叫快樂波板糖，吃了就會開心起來。”小男孩說得很真誠，尤其是那一雙毫無防備的眼睛，讓櫻草完全失去了應答的能力。她現在腦海里飛快地想著，這詭異的小孩子到底想干嗎？到底是誰家的孩子？這大人也太不負責了吧？大半夜不看好孩子，出來嚇人！

“姐姐……”

“啊！”面對小男孩進一步湊過來的舉動，正在專心打著小九九的櫻草嚇了一大跳，本能地揮手打掉了他手里的波板糖。波板糖在路燈的光暈里，碎了一地。

櫻草和小男孩呆呆地盯著地上四分五裂的五彩波板糖。三秒后，櫻草驚呼一聲，轉身就跑，邊跑還邊大喊：“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

2

“櫻草同學！你知不知道，這次要不是你，我們二班就可以超過一班！”老師站在講臺上嚴肅地盯著她，揮舞著手臂，櫻草的卷子被她揮舞得幾乎撕裂開來。而我們的櫻草，只是低低地將下巴藏在胸口，聽著周圍的竊竊私語。

櫻草覺得窘迫極了。雖然每次考完試都會遇到這樣的場景，但請原諒她還是無法坦然地面對在全班同學面前被批評。她不是壞孩子，不會無所謂地甩甩頭，照樣調皮搗蛋。相反，櫻草很用功，每次都認真記筆記，每次都最后一個離開教室，笨鳥先飛的道理她懂，可是每次成績都不盡如人意。

“姐姐，要不要吃我的波板糖？”

“啊？！”櫻草嚇了一跳，一抬頭就看見站在身邊的小男孩。跟昨晚一樣，還是那個波波頭，還是那個五彩的大波板糖。

“櫻草！你有沒有專心聽我說話！”老師嚴厲的聲音悶頭砸過來，櫻草急忙低下頭去，不再看小男孩。老師繼續批評，同學們繼續若無其事地小聲議論著……等等！

——怎么回事？櫻草忽然覺得不對勁，偷偷轉過臉，正好看見小男孩肥嘟嘟的臉頰，雖然很詭異，但是不得不承認，還是可愛極了。櫻草再抬頭看看講臺上的老師和周圍的同學，奇怪了，他們好像完全沒有覺得這樣一個小男孩的出現很突兀。

難道……想到這里，櫻草緊張得心臟幾乎都要跳出胸膛了，但是她又不能表現出來，只好使勁掐著手心，強行讓自己不去想。

“姐姐，吃一口吧，吃一口就會快樂的。”

“你是誰？”櫻草強壓著害怕問，“為什么一定要讓我吃你的波板糖？”

“很好吃的，難道你不想吃嗎？”小男孩用一種無辜的天真表情看著她。這樣的表情讓櫻草放松了不少，覺得這男孩也沒有惡意，“對了，是不是只有我能看見你？”

“嘿嘿，姐姐，吃一口，就可以回到考試那天哦。”小男孩故作神秘地說。

櫻草不敢相信地盯著他，這時候，講臺上的老師正拿著試卷朝她走過來，邊走邊嘀咕：“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講話！你知不知道這么簡單的題連幼兒園的孩子都會做……”

櫻草忽然覺得老師似乎比小男孩恐怖多了，她顧不上多想，奪過波板糖，放在了嘴里。然后，天旋地轉……

九十分鐘后，櫻草重新做完了試卷，當她抬起頭的時候，空曠的教室里只有她和吃著波板糖、呆呆地看著她笑的小男孩。櫻草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穿越時空回到了考試的那天。

3

櫻草不敢相信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很疼，是真的，不是夢……

不等她多想，便再次天旋地轉，當她再次出現在全班同學面前的時候，老師已經換了一副和藹的笑容站在講臺上說：“這次櫻草同學考得很好。”頓了頓，她故意拉長聲音繼續說：“滿——分，櫻草，要繼續努力啊，老師一向很看好你，你這么刻苦。同學們，你們要向櫻草學習，多用功，才能有好成績……”

這一刻，櫻草覺得神奇極了！不是因為考試這件事，而是因為當她再次問起小男孩的名字時，小男孩神秘地湊近她的耳邊說：“我叫卡拉。”

卡拉!那不是她家斑點狗的名字么？

“你真的叫卡拉？”櫻草坐在操場跑道邊，問身邊一直在吃波板糖的小男孩。

“嗯啊。”

“我家的斑點狗也叫卡拉。”櫻草開玩笑地說。

小男孩愣怔了下答：“我就是它。”

“啊？”櫻草驚呼出口，“那……那你怎么變成……”

“變成人，是嗎？”

櫻草點了點頭，眼里全是疑問。

卡拉若無其事地舔了舔波板糖，說：“其實小動物都有神奇的力量，在某些時候，他們想變成什么都成，變成你的同學、老師，甚至是你的爸爸媽媽。”

“我怎么從沒聽說過，也沒見過其他人的寵物變成人啊？你是怎么變的？”

“這是一個秘密。”卡拉故作神秘地說。

“好吧，那么卡拉，你多大了？”

“八歲。”

櫻草在心里算了下，卡拉狗來到她家那一年，她才七歲，算起來，它今年剛好八歲。

晚上回家的時候，爸爸和媽媽陰沉著臉，似乎又在為某件小事而拌嘴。櫻草嘆了口氣，低著頭往自己的房間走。

當被爸爸問到考了多少分，櫻草乖乖地拿出試卷，爸爸盯著上面的一百分看了半天，忽然將卷子甩在地上：“不學好！考不好是一回事，亂涂改分數算什么！你都學會撒謊了！”

“我沒有……”櫻草低頭喃喃地說。

緊接著，卷子被撕得粉碎，火急火燎的步伐越過櫻草的身邊，幾秒后，櫻草的房間里傳來撕碎的聲響，櫻草嚇壞了，緊張地跑回房間。

貼在墻上的明星海報被撕得粉碎，皺巴巴地散了一地。

櫻草呆呆地看著地上的碎片，蹲下身一片一片撿起來，強忍著眼淚，固執地拼湊著。客廳里又傳來爸爸媽媽的爭吵聲。

夜里，櫻草躲在被窩里小聲地抽泣。敲擊玻璃的聲音讓她停止了哭泣，鉆出來看到卡拉正笑著躲在窗戶外，手里握著五彩的波板糖。

“卡拉！”櫻草雀躍著跑過去打開窗戶。

4

“爸爸媽媽天天吵架。”櫻草難過地說。

“他們嗎？”卡拉指著客廳的方向。櫻草點了點頭，忽然問：“卡拉，你有沒有見過你的爸爸媽媽？”

卡拉怔了怔，舔了舔波板糖，喃喃地說：“沒有。我很小的時候就被抱來這里，然后就一直跟你在一起。”說著，他不吃波板糖了，深深地低下頭去。

櫻草有點心疼他，伸手拍了拍他的額頭，撫摸他柔軟的頭發：“可憐的卡拉。”

“沒有啊。”小男孩仰起頭，滿意地笑了，“卡拉還有櫻草嘛。櫻草一直對卡拉很好，所以卡拉才不肯離開，又回來幫助櫻草呢。”

“你本來是要走了嗎？”櫻草問。

“嗯啊，我本來是打算去尋找爸爸媽媽的，但是忽然想到櫻草一個人會很難過，所以我就又回來了。”他出神地看著窗外的星空。櫻草感到一陣溫暖流入胸膛，她緩緩地伸出手臂，將卡拉抱在懷里，緊緊地，嘴里喃喃低語：“卡拉，櫻草會是你永遠的好朋友。謝謝你，卡拉！”

5

如果你的爸爸和媽媽要分開了，你會選擇跟誰在一起？你一定無法選擇吧，櫻草也是。爸爸和媽媽離婚的消息傳到學校的時候，他們同時出現在櫻草身邊。爸爸說：“櫻草，跟爸爸走，爸爸給你買新的海報，還有專輯。”

媽媽說：“櫻草，跟媽媽走，媽媽給你做好多好吃的，媽媽還給你買漂亮的裙子。”

櫻草看著他們，搖搖頭，轉身就跑，任憑他們在身后喊她的名字，都不肯回頭。因為櫻草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哭了，那樣的話，他們也會很難過。既然不能選擇，那就不選。既然他們不愿意一起陪她走下去，那么她選擇一個人走。

“姐姐。”卡拉不知什么時候忽然擋住她的路，五彩的波板糖再次舉在她眼前。卡拉可憐巴巴地眨巴著大眼睛說：“給你波板糖，吃了就不會難過了。”

櫻草別過臉去。

“還記得上次嗎？這次也可以的，波板糖能帶你回到爸爸媽媽還在一起的時候。”卡拉說。

櫻草有點動心了，她伸手接過波板糖，問：“你不去找你的爸爸媽媽了嗎？”

“卡拉還小的時候，是櫻草抱著我到處玩，是櫻草陪著我一起睡，所以為了櫻草，卡拉可以做任何事。”

櫻草呆呆地看著他，猶豫了片刻，緩緩地將波板糖放進嘴里。天旋地轉……

櫻草也不確定回到了過去的什么時候，只是，當她抬起頭，正迎上媽媽的笑容，門鈴聲響起，爸爸走進來，懷里抱著一只小斑點狗。

櫻草突然明白了，她回到了七歲那年，而爸爸懷里的小斑點狗，就是卡拉。只不過，這一次，櫻草沒有沖上去說“小狗真可愛，就叫它卡拉吧”，而是輕輕地將它捧在懷里，撫摸著它的小腦袋。它似乎被弄醒了，胖乎乎的小爪子撓了撓自己的腦袋，睜開惺忪的眼睛，看見櫻草，立刻歡快地吱吱叫起來。

櫻草忽然抬頭看著爸爸，說：“爸爸，小狗好可憐，我們把它的爸爸媽媽也接回來吧。”

爸爸愣了愣，望著櫻草祈求的眼睛，終于拍了拍她的腦袋，說：“好。”

門外是無盡的夜色，櫻草的小手被爸爸緊緊牽著，而她則將卡拉抱在自己的懷里。

突然，她似乎聽到了卡拉的聲音：“謝謝你，姐姐！你之前問我，為什么我能變成人，現在可以告訴你了。只有把我們小動物當成親人的人才能看到我們變成人，你像姐姐一樣對待我，所以才會想到把我的爸爸媽媽接回來。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做，所以我一點都不著急。也正因為你像姐姐一樣對待我，所以我才變成了你的弟弟——這是個秘密，不要告訴別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