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陽光旅行

文/寒雪 圖/黑籽黑

小鼴鼠吉克家經(jīng)營著遠近聞名的“吉爾大飯店”，那是吉克的父母用大半輩子一刻不停地掘土才挖出的龐大地下建筑：豪華的迎賓大廳，先進的廚房，還有相連的十二個大包廂和十六個小包廂。每天來飯店的客人絡(luò)繹不絕，生意非常紅火。

吉克作為父母唯一的孩子，從小就跟著學(xué)習(xí)經(jīng)營飯店，毫無疑問也是所有鼴鼠羨慕的富二代接班人。

今天晚上吉克要第一次走出洞穴學(xué)習(xí)采集地面上的食材了，盡管臨行前爸爸千叮萬囑要好好跟著米莉阿姨學(xué)，可興奮不已的吉克一出洞就把這些話拋到了腦后。

“天空真大！星星真美！樹木真高！空氣真清爽！”當(dāng)米莉阿姨忙著收集各種材料的時候，吉克東張西望地看著風(fēng)景。

“多看幾眼吧，” 米莉阿姨笑笑說，“以后你會越來越看不清楚的。”

吉克太知道鼴鼠們的命運了——隨著長大，它們的視力會退化，直到和其他鼴鼠一樣只能靠嗅覺和觸覺生活。

在這個晚上之前，吉克也從沒覺得那樣的命運有什么不好，可一個女孩徹底改變了它的這個想法。

趁米莉阿姨沒注意，吉克溜到的一個陌生的地方：整齊的木頭圍起籬笆院子，暖黃色的光從半空中灑下，籠罩著獨自坐在院子里的女孩兒。

“愛上陽光旅行，草木伸展著嬌綠，河水閃爍著清瑩，沐浴著陽光漫步，感受它暖暖的撫摸……”

“陽光有那么好嗎？”吉克忍不住接茬，“媽媽說陽光是最可怕的東西。”

“誰？”女孩兒的聽力非常靈敏，只可惜她轉(zhuǎn)向吉克的臉龐上，是一雙緊閉的眼睛。

“我？嗯……一只鼴鼠。”吉克回答。

“鼴鼠？”女孩的笑容溫暖而友善，“怪不得你要躲避陽光。可這個世界是因為陽光才五彩繽紛啊，只可惜我現(xiàn)在看不到了。”女孩的笑容消失了：“我多希望還能在陽光下旅行。”

吉克的心不知為什么震顫了一下，自己的將來也會像女孩一樣嗎？它第一次感到?jīng)]有視覺是值得惋惜的事。

“對了，路邊的蒲公英開花了嗎？你路過的時候看到了嗎？”女孩問。

“我沒看到。”吉克諾諾地說。

“哦，我忘記了，那些花只有白天才開，晚上就閉合了。”女孩兒不好意思地說。

吉克覺得有些慚愧，它的眼睛現(xiàn)在還能看到呢，可它從沒見過陽光下的世界，那些蒲公英花一定很美吧。

遠處傳來米莉阿姨的喊聲，吉克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離開太久了。“我得回去了，有機會我再來。”

“什么時候？明天嗎？”女孩急忙問，可吉克沒有回答就匆匆離開了，它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時候。

回到家后，那首“陽光旅行”的小詩總是在腦袋里飄來飄去，他總會想起女孩講起陽光時的笑容，和那些白天才開的蒲公英花。

“爸爸，我能在陽光下旅行嗎？”吉克終于試探著問起。

“不行！”爸爸堅決地回答，自從那晚兒子出去，回來就變得有些異樣，“不要想那些沒用的東西，你只要好好學(xué)習(xí)經(jīng)營飯店就行了。”

吉克勉強點頭，心里卻有著新的計劃。

終于，幾天后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吉克趁著大家都在睡覺，獨自掘出了一條通往蒲公英路邊的通道。

和吉克預(yù)想的一樣，當(dāng)最后一層土被剝開，強烈的陽光讓它暈頭轉(zhuǎn)向。吉克不得不重新回到洞穴，一邊深呼吸一邊鼓勵自己：慢慢來，沒問題的。

吉克讓自己先待在距離地面較薄的土層下，感受那些透過土層的微弱光線，等適應(yīng)了再剝掉一層土，讓光線更明亮一些……就這樣幾次之后，它終于能站在陽光下了，雖然還有點搖搖晃晃。

吉克第一眼就看到了頂在蒲公英頭上的花朵，它黃得那么嬌艷，纖細整齊的花瓣簇擁著向上綻開，漂亮極了。

不僅這樣，吉克很快發(fā)現(xiàn)周圍一切的顏色都那么明亮鮮艷，和夜晚時它看到的灰蒙蒙的顏色完全不一樣：草綠得嬌嫩，樹葉綠得青翠，花兒更是多彩——粉的清純，紫的高雅，紅的燦爛……

“太美了！”吉克歡呼著，“這就是陽光下的世界啊！”他迫不及待地邁開步子，可還沒走出幾步，它就感到眩暈了。

它想起爸爸那些“鼴鼠不能在陽光下活動”的話，不禁心頭一緊：自己還沒有沐浴著陽光漫步呢，還沒有看到陽光下河水的閃爍，沒有邊走邊唱自己編的小調(diào)……

“愛上陽光旅行……河水清瑩閃爍……”吉克堅持著哼起小調(diào)，趔趔趄趄邁開步子。它像喝醉酒了一樣?xùn)|倒西歪，小腦袋卻目不暇接地張望著路過的風(fēng)景：油菜花開的山坡、迎風(fēng)舞動的白楊、潔白游蕩的羊群、炊煙裊裊的村落……

太陽越升越高，吉克也越來越感到頭暈?zāi)X漲，呼吸吃力，四條腿重得快要抬不起來。它不得不蹣跚到一塊大石頭的背陰處，然后整個身子就重重地摔在地上。它覺得又困又累，于是漸漸合上了眼睛。

“滴答——滴答——”不知過了多久，吉克被濺在身上的清涼雨水澆醒了。它微微睜開眼睛望向天空，淅淅瀝瀝的小雨在太陽下亮晶晶地閃光，像一串串從天上懸掛下來的七彩水晶鏈。吉克的嘴角掛上一絲微笑：“陽光下的雨真好看！”

“這叫太陽雨！”說話的是一只和它一起避雨的灰兔。“你這小鼴鼠，大白天不躲在地下，跑到外面來干什么？”灰兔繼續(xù)說，“不過你很幸運，這太陽雨一年也難得看到一次。”

灰兔和吉克相視一笑，為了它們同時看到的這場太陽雨。

“謝謝，能扶我起來嗎？”吉克說，它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沒有站起來的力氣。

灰兔邊攙扶吉克邊說：“鼴鼠在陽光下活動會神經(jīng)系統(tǒng)紊亂，你父母沒告訴過你嗎？”

“告訴過，可如果沒出來，又怎么能看到‘太陽雨’呢？”吉克笑著說。

灰兔佩服地點點頭：“你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一只鼴鼠。說實在的，我之前從不和鼴鼠打交道。我叫瑞兒，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我叫吉克！”吉克伸出小爪子和灰兔瑞兒握了握手，在這之前，它可從來沒聽說過鼴鼠還可以和兔子做朋友呢。

“看！”瑞兒忽然指向遠處，吉克望出去，雨已經(jīng)停了，天邊出現(xiàn)一座美麗的七色橋。

“哇！”吉克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此刻它完全忘了身上的傷痛，“真漂亮！那是什么？”

“彩虹啊！”瑞兒興奮地說，然后開始數(shù)著彩虹的顏色。

吉克就這樣一邊陶醉地望著彩虹，一邊聽瑞兒講它見過的許多許多美景。直到彩虹消失不見，吉克已經(jīng)全身發(fā)抖地趴在瑞兒的背上，被瑞兒馱進了兔洞。

“要不是你幫我，我可能永遠都回不到地下了。”吉克躺在兔洞里感激地說，“等我好了，就挖一條從我家通往你家的地道好嗎？那樣我就可以去找你了。”

“當(dāng)然可以！我還知道很多美麗的地方，我可以給你當(dāng)導(dǎo)游。”瑞兒說。

幾天后，吉克終于能重新站起來，它告別瑞兒回到了家。這些天可把吉克的父母急壞了，它們不準(zhǔn)吉克再獨自外出，吉克又恢復(fù)了原來經(jīng)營飯店的生活。

當(dāng)然這只是表面上的。吉克的“陽光旅行”計劃從未停止，只是它不會再魯莽地亂闖，它會先讓瑞兒告訴它景點的位置，然后規(guī)劃好路線挖地道過去。瑞兒會為它安排最合適的天氣和時間，然后吉克才從洞里鉆出來。

有時，瑞兒會馱著它在陽光下跑上一圈，感受風(fēng)吹過耳畔的爽快；或者用樹葉為它做一頂遮陽帽，學(xué)著農(nóng)民的樣子大搖大擺地在陽光下走上幾步，然后它們馬上返回地洞咯咯笑個不停。

就這樣，他們看過絢爛輝煌的日出、殷紅似火的晚霞、漣漪綺麗的湖水、彩蝶飛舞的山谷……雖然最后，吉克還是和所有長大的鼴鼠一樣失去了視力，但它卻和別的鼴鼠都不一樣。

因為在它的心里，已經(jīng)裝了一本美麗的風(fēng)景圖集，一頁又一頁繪滿了最燦爛的回憶。它常常在工作閑暇的時候獨自翻開它們細細品味欣賞，每一絲陽光、每一滴露水、每一片熠熠閃耀的葉子、每一朵嬌艷無比的花兒，都那么活靈活現(xiàn)，仿佛伸出手就能再次觸摸到它們。

而每當(dāng)這個時候，它的臉上總是掛著最滿足的笑。

對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吉克差點忘記了。它再次來到整齊的籬笆旁，對那個曾經(jīng)告訴它陽光很美的女孩說：“我看到那些黃色的蒲公英花了，很美。”

“是嗎？”女孩聽到是熟悉的鼴鼠聲音，笑了，“你還看到了什么？給我講講吧！”

于是，吉克再次翻開心中那本風(fēng)景圖集，繪聲繪色地講給女孩聽。

女孩側(cè)耳傾心，一會兒露出驚訝的神情，一會兒又露出燦爛的笑容，仿佛她也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