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毒蜂（五）

文/水泓 圖/星月

前情提要：

列賓跟隨一個神秘的探險組織來到“地獄島”。剛剛上島，植物學家就遭到了黑色毒蜂的攻擊，丟掉了性命。

植物學家的死，讓探險隊陷入恐慌壓抑的氛圍中。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并未料到這次行程會如此危險、詭異、并充滿無盡的恐怖未知。可誰又知道，這僅僅是死亡之旅的開始呢。

由于無法弄清碑文上的植物，找不到安全通道，庫里只得憑感覺選定方向，帶領大家在密林中辟路前行。四周依舊是無邊無際、無休無止的黑暗，仿佛這才是世界原本的模樣，而太陽月亮只不過是童話里的傳說。縱然每個人的防護服頭盔上都配有高亮度射燈，在厚重而深沉的墨色背景中，這燈光仍舊如螢火蟲般微弱，只能點亮近在咫尺的幽藍色樹葉、幽藍色草叢、幽藍色藤蔓，以及，紅得刺眼的血滴。

不，那不是血滴，而是負責開路的高個子特種兵豪夫用刀砍斷一根阻路的粗大藤條時，從藤條斷面上噴射出來的大量汁液。可那又是怎樣的汁液啊，不但鮮紅似血，濺落到防護服上時，還滋滋冒起了白煙！

那汁液居然具有腐蝕性，瞬間就將豪夫小臂處的防護服燒蝕出一個洞來，而且那洞還在不斷擴大、加深，眼看就要燒到皮肉上去了！

這驚悚一幕讓大家目瞪口呆，就連在戰場上經歷過槍林彈雨的豪夫，也忍不住驚呼起來。他急忙解開防護服——腐蝕肌膚還是小事，萬一那汁液有毒，后果就不堪設想了。

然而還沒等他脫下衣服，空氣中便傳來一陣極輕微的躁動，緊接著，那曾奪去植物學家生命的死亡黑霧再次從四周升起，如潮水般向豪夫涌來！

列賓大叫：“快！快穿上！”

生死的歷練，讓豪夫遠比植物學家果斷敏捷，他顧不上皮肉劇痛，兩三下就將防護服穿好，并將戴有防護手套的左手蓋在破洞上。

黑色蜂群失去了紅外熱源目標，卻并不甘心離開，仍在眾人頭頂上方邪惡地盤旋著。它們不時從射燈光柱中掠過，劇毒尾刺就會留下一道明亮的光跡，仿佛在黑色背景中割開的裂痕，讓人看后口發干，心狂跳，汗橫流。

流汗最多的還是豪夫——那汁液果然有毒！他渾身顫抖，馬上就要昏倒！

矮個子特種兵熱瓦急于上前救助，卻被油獾拉住——一旦輕舉妄動激怒蜂群，或許就會帶來更大危險！

就在大家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之際，一個奇怪聲音從身后傳來，既像野獸的喝水聲，又仿佛某種巨型昆蟲在大快朵頤、貪婪咀嚼。他們忙扭轉回頭，然而看到的又是怎樣的駭人一幕啊！

就在十幾米遠處，一棵似樹非樹的植物正佇立在那里。它渾身棕黑，主干粗壯高大，枝條卻細如柳絲，軟似靈蛇，而且明明島上無風，那些枝條卻宛如在風中般輕輕搖曳，看上去讓人不寒而栗。不過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卻是，樹干上居然長著一張臉，一張面色青紫、眼球突出、滿眼怨毒、似曾相識的人臉！他正死死地盯著大家！

怪臉居然和四名水手中的一個完全相同，一模一樣！

所有人都魂飛天外！但很快他們就意識到，那張臉并非長在樹上，而是那名水手被無數枝條纏住，生生塞進樹干上的一個裂縫中。那裂縫也并不是由堅硬的木質構成，而是猶如動物的嘴一樣可以蠕動吞咽，此刻已將水手吞下了十之八九，只剩那帶有防護頭盔的頭顱，以及被枝條死死纏住的一小段脖子。這也正是他沒有呼救的原因——他哪里還發得出聲音啊！

這居然是株食人樹！

另三名水手拔刀向前，卻被眾人拽住——那千百條觸手般的枝杈正躍躍欲試，伺機捉人呢，沖上去豈不是白白送死？

就在大家亂作一團之時，一陣突如其來的槍聲驟然爆響！鮮血，頓時從樹干上被射出的孔洞中流淌出來，仿佛一串串晶瑩的離別淚。那食人樹劇烈抖動了幾下，枝條便開始狂舞起來，宛若被激怒的黑發女妖，就差嘶吼著撲上來了！而那被困水手則失去了最后力氣，緩緩閉上了眼睛。

原來是庫里拔槍射殺了他。

滾燙的血液讓蜂群鎖定了新的目標，頃刻間它們就調轉方向，如黑云般撲向食人樹，將千萬支劇毒尾刺蜇入到樹體內。而黑發女妖則更加狂暴起來，所有枝條已化身為黑色閃電，或如鋼鞭抽擊，或似鐵線絞殺，或編織如網鋪天蓋地，或排列如墻巋然不動，毒蜂的尸體如雨點般散落。吃虧的蜂群也及時改變戰術，它們張開碩大的鋼牙，如鐵鉗般去剪斷食人樹的枝條，于是無數斷枝就在空中飛舞……一場蜂樹大戰直殺得天昏地暗，鬼哭神嚎。

然而列賓卻并不為這一幕所動。盡管他不得不承認庫里是正確的，但后者開槍時的那種毫無人性的冷酷眼神，還是讓醫生無比厭惡。

庫里走向醫生，用手槍像指點一只死狗般指了指昏倒在地的豪夫：“能活嗎？”

列賓強壓住憤怒：“能！”

領隊讓人支起一頂小帳篷，其材質和防護服是一種布料。油獾和熱瓦把豪夫抬了進去。還好，雖然那樹藤毒性很大，但接連兩針解毒劑打下去，豪夫終于緩緩蘇醒過來。令列賓奇怪的是，油獾看起來竟然比豪夫更感激他。

趁此機會，醫生向油獾詢問此次探險的目的。后者有些猶豫，但還是低聲告訴他，這次是為尋寶而來。一個偶然機會，庫里得到了一本十幾年前的尋寶筆記，上面講的就是地獄島上的寶藏，至于具體是什么，就只有庫里一個人知道了。

原來如此。只是，這樣一座鬼氣森森的島上，又能有什么寶藏呢？

盡管特種兵幸免于難，這起突發事件還是讓探險隊陷入一種深深的恐懼當中。只有巫師置身事外，始終將注意力集中在周圍那些古怪植物身上，似乎在默默計算著什么。

在接下來的六小時內，又有兩起慘案發生，一起是潛水員托米揚誤入一片林間沼澤，等大家準備救援時，卻被爛泥深處的什么東西拖了下去，轉眼不見蹤跡。另一起是一個水手在行進中被樹藤絆住，趴倒在地上，防護頭盔也掉落到一旁，還沒來得及撿起，附近一叢藍綠色真菌類生物突然噴出一股紅色煙塵，正噴進他鼻腔內，然后那水手就一陣劇烈抽搐，當場死亡。

不到半天時間里，探險隊已有一人受傷、四人送命，由十七人銳減到十三人。這其中包括領隊庫里、秘書油獾、保鏢黑刀、列賓、巫師、機關專家班奇、古文字專家奧古、爆破專家彭烈、特種兵豪夫和熱瓦、潛水員尤尼以及兩名水手。更糟糕的是，他們徹底迷路了，不但前進的道路無法確定，之前沿路留下的記號也都不見了。列賓甚至懷疑大家一直在密林里兜圈子，因為很多地方都是似曾相識。難道這地獄島和涂涂山一樣，也被施了某種邪惡魔咒嗎？

一些人開始絕望，另一些人則變得情緒失控、暴躁易怒。列賓知道，如果這種境況持續下去，整支隊伍就要崩潰了。

就在這時，巫師卻說了一句令人無比激動的話：“跟我來，我知道該怎么走，我知道特特米爾和渾古庫奇究竟是什么！”

巫師不是植物學家，他怎么能分辨出這地獄島上的神秘植物呢？難道他已默默記下一路上見過的所有植物？既然“特特米爾在左，渾古庫奇在右，死神被趕走”，那么所有發生傷亡事故的地點就一定偏離了安全路徑，要么渾古庫奇在左，要么特特米爾在右，所以他就通過不斷假設、不斷排除的方法，最終確定了這兩種植物？

盡管大家心存疑問，卻沒人反對——在這種困境中，他們寧愿選擇相信。

幸運的是，他們選對了。在接下來的一天里，探險隊不但順利走出密林，到達島中央的一座小山上，而且，他們還發現了第二塊石碑。

這塊碑位于一個山洞入口處，上面也有一些古代文字，翻譯過來就是：左二右三，鏡下有天，七星連線，吉摩若般。

顯然，石碑的位置是暗示探險隊該進洞了。但這四句話又是什么意思呢？

大家忐忑不安地走進山洞。這里儼然一個地下迷宮，不但頂高洞深，怪石嶙峋，氣象萬千，而且岔路眾多，枝枝蔓蔓，四通八達，看一看都能讓人頭大。這究竟該往哪里走啊！

“左二右三！”機關專家班奇突然說道，“左手第二個洞口！進去后直行，右數第三個洞口轉彎！然后按此規律交替前進！”

他率先進洞，眾人緊隨。在經過四五次轉向后，在一個巨大空間內，一潭湖水擋住去路。湖面平滑如鏡，湖對岸是一整面巖壁，并沒有出口。難道班奇帶錯路了？

機關專家的話打消了隊員們的疑慮：“鏡下有天！通道就在湖水下面！”

潛水員尤尼潛入湖底，果然發現一處旋轉閘門。他讓大家用長繩拽緊他，然后奮力開閘。迅速下泄的湖水形成巨大漩渦，險些將他卷下去。

終于，湖水排干，湖底露出一個兩三米寬的洞口，下面有人工開鑿的階梯。探險隊拾階而下，然后他們就來到一條地下河的面前。河水波瀾不驚，緩緩流向漆黑的遠方。剛才那湖水正是匯入到這條河中。河面上有一座橋，通向另一個山洞。

繼續前行，兩邊再沒岔路。走了近二十分鐘，前方再次出現一個巨大空間，卻不是湖面，而是七尊造型古怪的高大石像。在石像后面的洞壁上，一座對開石門赫然出現在那里！顯然，門后正是此次探險的終點！

所有人都激動起來，但這激動馬上又化為失望——石門根本推不開。

班奇阻止住爆破專家彭烈想要炸開石門的沖動，如果門后有機關，炸毀它，可能會引起可怕的連鎖反應。正確的開啟方法一定是那句“七星連線”，對應在這里，就一定是移動七座石像，使之連成直線！

果然，這石洞大廳的地面上有多條隱約可見的軌道，說明這些石像的確是可以移動的。但每尊石像都有數噸重，又該如何移動呢？

經過進一步觀察，班奇發現所有石像的基座部分也是有機關的，只要能夠正確開啟，石像就可以動起來。但這些機關古老而復雜，弄明白它們并不容易。還好，十分鐘后，第一座石像終于動了。

可就在這時，石門那里發生了變化。門側石壁上原本縱向鑲有一塊狹長的水晶石，此刻那石頭后面居然飄起了雪！不，那不是雪，而是白色細沙，這水晶石與洞壁構成的狹長管狀空間居然是個巨大沙漏，是個古代計時器！

為什么石像會觸發沙漏？難道這意味著如果在規定時間內完不成七星連線，就會發生某種可怕的事？

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屏住了呼吸，大廳內一時間靜若空谷，只有細沙落下的聲音，以不斷傳來的石像機關的轉動聲。

冷汗在大家臉上滑過——沙漏已經裝滿三分之一了，石像卻只移動了兩座！然而他們又能做些什么呢？沒人能幫得了班奇。他們只能把命運交給機關專家，在痛苦的等待中煎熬。

終于，在沙漏的最后一縷空間被填滿之前，七尊石像連成了直線，石門在吱吱呀呀的怪叫聲中，緩緩打開了，里面居然彌漫著柔和的白光。

班奇抑制不住成功的喜悅，第一個沖了過去。然后，他就在門前定住了。他雙手揮舞，身體扭動，一副十分痛苦的樣子。在他身下的巖石地面上，不斷有鮮血流淌下來。

吉摩若般！班奇居然忘記了碑文上的最后一句！他是被石門后的機關射殺的！

大家既驚恐又絕望：沒有了機關專家，誰又能破解這謎一樣的暗語呢？

又是巫師！

他走到班奇尸體后面兩三米處，低聲念誦著什么。難道他在念咒語嗎？

奇跡出現了！石門內又是一陣嘎吱吱的聲響，接著一切歸于平靜。巫師大步走了進去。

眾人尾隨進入。他們看到了什么？

一座宮殿，一座晶瑩如雪的白色石頭宮殿！在這猶如空谷般的巨大地下空間內，在四周黑褐色洞壁的包圍中，這白色宮殿愈發顯得妖艷、刺目、詭異！而更加令人窒息的是，宮殿的風格以及散落其間的種種雕像的造型，竟然比門外那七座石像更加古怪，更加匪夷所思，更加不像人類所為！許多高大石柱上都鑲嵌有冷光源，散發著幽幽的熒光，讓這里愈發呈現出一種尸體狀的慘白。

在宮殿正中，在一汪并不算很大的水潭旁邊，大家看到了第四塊石碑，碑面上只有五個古代文字：眾神的寶藏。

所有人都歡呼起來。除了列賓外，沒人聽到古文字專家奧古在拂去石碑背面一層厚厚的淡綠色苔蘚后，讀出的另外一組碑文——偷盜者，死！

醫生震驚地望著奧古，但后者仍在癡癡地凝視碑文，似乎并不打算警示大家。

難道自己聽錯了？列賓無法確定，也只好沉默不語。

另一邊，庫里已派尤尼潛入到水潭中。很快尤尼就浮出水面，說下面十分寬廣，潭底有個小型建筑，應該是個機關，卻打不開。既然班奇已死，庫里只好讓爆破專家彭烈去炸開機關。

隨著一聲悶響，潭水飛濺起來，之后不久，尤尼和彭烈就手舉一個小箱子露出水面。“眾神的寶藏”終于到手了！

這一刻，探險隊成員們心中的所有沮喪恐慌壓抑傷感全都一掃而光，每個人都格外激動：庫里的臉上放著光，油獾的嘴角掛著詭異笑容，就連一直缺少表情的巫師，眼中也有某種奇怪的東西在閃動。

然而，就在大家都以為可以凱旋而歸之際，潭水卻劇烈翻滾起來，尤尼甚至還沒來得及呼救，就被什么東西拖了下去，一股鮮紅的血水從他消失的地方翻涌上來。

彭烈嚇壞了，他拽著箱子發瘋般往岸邊游來。在他身后，一條水線越逼越近！

保鏢黑刀朝水線射擊。庫里則趴在潭邊大喊：“快！把箱子給我！”

就在庫里抓過箱子的一瞬間，一股強大力量將彭烈猛地拖入水底，庫里也險些被帶了下去。他慌忙站起，連連后退，并沒有一絲救人的想法。

是啊，這些人只是他雇傭的工具，一旦拿到寶藏，工具也就失去了意義。因此他非但不傷心，反而開心地大笑起來！

他的笑容戛然而止。伴隨著一聲槍響，他的衣服上多出一個彈孔來。

油獾的手槍冒出一縷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