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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棺之璽

2016-04-14 20:02:38顏有匪
南風 2016年31期

文/顏有匪

圖/心善則美

入棺之璽

文/顏有匪

圖/心善則美

我想,這些人,事和物,都入了棺材,深埋地里,只等著腐爛和消失了。

大人,她偷了我的鵝!”

“胡說,你有什么證據!”

“我聽見你院子里有鵝叫了!”

“那我還說你不在的時候你們家有人說話呢,難不成是你老婆偷了人!”

“你!”

“你什么你!自己家丟了鵝就血口噴人說是別人偷了,我看你遲早遭報應睡我們家的棺材!”

大堂之上,我和鄰居二狗子呈著呈著詞就變成了我單方面的不帶臟字罵了他個狗血噴頭。

這事也著實冤枉,他家昨天丟了鵝,一口咬定是我偷了,說聽見我家有鵝叫。

要不是我這棺材鋪里的都是上好的棺材,我真想送他一副請他去死一死。

“好了,都住口。”一直坐在上面的縣令沈策皺了皺眉,拍了一下桌案。

“朱……亦笑?”沈策很不確定的念著我的名字。

我咬了咬牙,忽略周圍人們壓的低低的笑聲,“回大人,民女正是。”

“你怎么證明你沒偷他的鵝?”他問我。

我被問的一愣:“怎么證明?大人,民女沒偷就是沒偷,難不成因為一只鵝還要搜民女的家不成?”

誰曾想這廝看了我兩眼,竟慢慢地點了點頭,開口道:“本官覺得,此法可行。”

二狗子聽了狠狠沖我揚了揚下巴,我則愣在哪兒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剛想再說什么,就見沈策已經在文書遞上去的搜查令上蓋了章。

“民女……愿接受搜家。”

我發誓,即使此時我和沈策離著幾丈遠,他也一定感覺到了從我牙縫里冒出來的颼颼的涼風。

沈策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了我的棺材鋪,一進屋就自覺地坐在廳里的正座上。

“搜。”

衙門里的人一聽下了令,立馬四散開去搜我這小店和后面我住的院子。

我正想著這些小地方的捕快哪里干過這樣細致的事,莫要砸了壞了我的東西才好,就聽見西廂房一陣破碎聲。

我猛的一抖,我的……古董花瓶……

然后我扭頭用我認為最狠毒最悲戚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沈策。

沈策似是看出了我的痛心疾首,抬了抬眼,一張俊臉沖著我道:“毀的東西改日你列個單子,我賠給你就是。”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旁邊的一個捕快沖院子里喊了一嗓子:“沈大人說了,毀了東西無妨!”

此話一出,一下子噼里啪啦的聲音四起,讓我這顆心碎了一次又一次。

于是我定了定神,扭頭含情脈脈地看著沈策。

“沈大人,如果哪天您被老天爺收走了,民女一定送你一副最好最結實的棺材。”

沈策聞言瞟了我一眼,笑了:“你能有這份心,甚好。”

我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等那些人搜完,沈策依舊神采奕奕地坐著,而我像個蔫了的茄子一樣在旁邊駝著背站著。

“大人,屬下們搜完了,沒有發現……鵝。”

我立馬挺直脊梁,怒瞪一同來的二狗子。

沈策卻是皺了皺眉,“花瓶里,抽屜里等那些地方都搜了?”

我簡直不能理解他,誰會把一只活鵝塞到花瓶里或者抽屜里藏著!

“回大人,每個角落我們都搜了,確實沒有。”

沈策扭頭看我,若有所思。

“大人,明日我把整理好的單子送到您府上。”我瞪回去,“您好走,民女不送了。”

見他不動,我沖我店里唯一的伙計湯貴發了話,“湯貴,還不送大人走?”

湯貴聞言苦著個臉朝沈策走過去,做了個請的姿勢,“大大大……大人,您您您……您走……”

結果那個“好”字還沒說完,沈策就起身走了,眾人忙跟上離開。

嘖嘖,我第一次覺得湯貴這結巴病還是有可愛之處的。

第二日早晨,我拿著一夜時間寫的單子準備去衙門,發現平時早該起了的湯貴還沒出屋。

算了,今日就讓他偷回懶兒,反正這店昨天被毀了七七八八,今兒也開不了張。

到了衙門,等我喝完第三壺茶的時候,沈策終于出來了。

“你找我?”

我把單子“啪”拍到桌子上,“大人,我把單子列來了。”

沈策“嗯”了一聲,把單子給了賬房先生,讓他去算算多少銀子。

見他倒是沒有一點不想認賬的意思,讓我有點意外。

“大人,我能不能問個問題?”我問他。

他抬眸看我一眼,可能是被我突然正經的神情吸引,點了點頭。

“您覺得八王爺,也就是當今圣上的八皇叔,還年輕嗎?”

沈策聞言神色一凜,眼睛里的墨色沉了沉。

良久,他開口,“自然不年輕了,只是不服老。”

我贊同地“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倒是他沉不住氣,又開口:“你為何突然問……”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就看見一道白光自房粱上射下來,連忙起身把他推到一邊。

動作還是太晚了,我剛把他推走,就感覺肩膀處一陣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鮮血湍湍地往外滲。我最見不得的就是血了……

“朱亦笑!”沈策忙扶住我,然后我就眼前一黑,軟綿綿地倒在他的懷里。

我今年定是犯小人。

我醒來的時候,沈策正坐在床邊看我。

見我醒來,他把目光挪到一邊,帶著點慌亂。

我一動,就牽扯到肩膀上的傷口,疼的我“咝”了一聲。

“躺著別動,仔細傷口再崩開。”他開口,還是一貫的命令口氣。

不過我還是覺得現在的沈策說不出的奇怪。

“大人,是誰害你?”我半靠在床邊問他。

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不是想要我的命,只是警告。”

我猛然想起來,當時我傷口流出的血不是黑色,暗鏢沒有喂毒。

“朱亦笑,”沈策突然喚我。

“嗯?”

“你為什么救我?”他很認真地看著我,眼底一片清澈。

“啊?”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大人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民女去找何人要銀子啊。”

他沒答我,而是正盯著我的額頭看。

我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我頭上的發髻早已散亂,被我特意留在額前的頭發,也已經都跑到兩邊。

“這是前兩日磕到頭留下的疤……”我連忙用手遮住額頭上露出來的那塊印記。

沈策沒說什么,眼神黯了黯,起身離開,走到門口,他又開口: “以后的日子不太平,你自己多小心些。”

我看著那個背影走遠,才將手從額頭上拿下來,出神地坐著。

我又何嘗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怕是太平不了了。

這天我出屋的時候,湯貴正在收拾屋子,可他那副樣子,又像是在找什么東西。

“湯貴,去把店門打開,今日十五了,棺材鋪不能不開店。”

他沖我木木地點一下頭,和往常一樣把門板拿下來。

我站在他身后,看著他那熟悉的樸實背影,突然有一種悲傷。

湯貴給我當了四年的伙計。

可他一扭過頭來,我就把眼里的悲傷掩了去。

“對了,我今日要去林子那邊買些木材回來,估計要等夜里才回的來,你記得給我留個門。”

“嗯,我我我……會會……會記……記記得……”

我望了一眼他結巴的樣子,兀自笑了。

一出了鎮門,我就給了馬夫銀子讓他過了晚飯點再來接我。

然后我去了老鐵匠那里,讓他一定五天之內打出來一千個鉚釘。

老鐵匠瞇著眼笑了,“小朱掌柜,一千個鉚釘?你是盼著咱們鎮上死多少人,好讓你用一千個鉚釘釘棺材?”

“老鐵匠,我這不是店里沒了,來買些備著嗎。”我說著就從袖子里拿出來一個銀疙瘩在他面前晃。

這老頭別的都好,就是有一點,愛財。

果然見他兩眼都放光,趕緊接過去,用牙咬了咬,合不上嘴的跟我說:“不就一千個鉚釘嗎,好說好說!”

我這邊剛坐下來想著喝老鐵匠一壺茶再走,就見老鐵匠的徒弟領了一個人進來。

“師傅,大人來咱這兒看看。”

大人?我一抬頭,就看見了沈策。

老鐵匠趕緊放下手里的活,一臉褶子地迎著他:“哎呦,今天刮的這是什么風,既給老頭子我刮來了財神,也刮來了官老爺您!”

沈策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就看著一直沒說話的我:“朱掌柜,也在啊。”

真巧。我撇了撇嘴。

“大人,咱們在這兒老鐵匠都干不了活了,我請您出去說。”我放下茶杯,撫著衣服上的褶子看他。

“好。”

霧燈茶樓。

“沈策,你跟蹤我。”我直喚他的名諱,再沒一點恭敬的意思。

跟蹤到鐵匠鋪不說,還那么明目張膽地走到我眼前。

“嗯。”這廝聞言一點反駁的意思也沒有,悠哉悠哉地品著茶。

“我就一個普通老百姓,還是個賣棺材的女人,旁人見了怕還覺得晦氣,您說大人您老揪著我不放干什么?”

他看都不看我,“我只是想講個故事給你聽。”

我斂了笑,他接著緩緩道來。

“十年前,先帝龔晟駕崩半月前,太子龔毅的太傅蕭椋被查出和妃子有染,安寧公主便是這二人所出。于是這二人連帶安寧都被秘密處死。半月后,先帝殯天,太子龔毅繼位,襲先帝年號一年,后改國號為承璽,勵精圖治,萬事為民,統理我國至今。”

沈策見我不為所動,繼續說著:“可是最近,不知是哪里傳出來的消息,”

他頓了頓,“說蕭椋當時沒死,逃了出來,還偷走了……玉璽。”

“你跟我說這些是什么意思?”我抬了抬眸,有種要打哈欠的意思。

沈策完全忽略我的話,“你不覺得,如果這是真的,那蕭椋和他的家人就很危險嗎。”

一國之璽丟了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誰找到了,誰就能當皇帝,統天下。

我比早上和湯貴說好的早回了一個時辰,一進院子,就看見窗戶紙上被燭光映出兩個身影。

坐著的那個身影我不認識,而那個恭敬地俯身站在一邊的卻是湯貴無疑。

我不出聲響的走到窗戶底下蹲著聽。

“王爺,屬下仔仔細細搜過了,結果和沈策一樣,沒有搜到那東西。”湯貴說。

一點也沒了平日結巴的毛病,且我這般聽著像是連音色都變了。

我聽這話頭,就已經知道了屋里坐著的正是八王爺他老人家。

“沒有?”八王爺沉吟片刻,才開口道:“既然我們和他們都沒找到,就先別著急,看看情況再說吧。”

“王爺,為何不干脆把蕭珠抓來逼問她把東西藏在了哪兒?”

不過乍一聽“蕭珠”這個名字,我竟有點不習慣。

我都快要忘記了,我爹就是今日沈策提到的逃出宮的蕭椋。

“不可。那樣定會引起沈策的懷疑,遲早查到我們的頭上。反正等他們找到了我們再搶過來也不遲。”八王爺捋了捋胡子,輕笑出聲。

“王爺英明。”

“好了,本王不能待太久,這就走了,你仔細盯著蕭珠,有什么動靜趕緊向我秉報。”

“屬下遵命。”

見八王爺從屋里出來,我忙躲到柴草堆后面,然后繞到茅房熏陶了一番后,又從茅房出來。

湯貴見我回來了,臉上明顯一松,似乎是在慶幸八王爺走的及時。

不過他還是問我:“掌掌……掌柜的的……你你啥……啥時……時候……回回……回來的?”

我拿著茶杯猛喝一口,“剛回來的,趕上鬧肚子急著上茅房,就先去了。”

見他打量我,我還故意聞了聞身上,一臉嫌棄的表情,“湯貴啊,咱這茅房最近怎么味兒這么大,你改日去買點香包熏熏吧。”

“我我……我記……記記住……住了……”他這才把眉舒下來。

我沒再說什么,轉身回了自己屋。

屋里沒有點燈,只有幾束月光照進來,在青白的地磚上聚不成一個點。

我坐在床上,出神的想了很多事情。

我是龔晟的一個妃子和我爹蕭椋生的女兒。

按理說自己乃一國之君被戴了綠帽子,龔晟一定會殺了我爹再殺了我再殺了我娘而后快,可他沒有。

當時他或許是知道自己時日也不多,大限將至,就跟我爹談了個條件。

我爹可以帶著我和我娘出宮,但是我爹一定要替他辦一件事情。

那就是把玉璽帶走。

我爹跟我說,他當時還以為不是自己聽錯了就一定是龔晟病糊涂了。

若非如此,一個皇帝怎么會把自己的玉璽主動給別人。

可事實就是如此,龔晟設計讓我們一家假死,然后偷偷放我們出宮。

半個月后,我們就在路上聽到了龔晟駕崩的消息。

我娘一個月后也撒手人寰。

我記得我娘走的那天晚上,我爹喝了一夜的酒,迷迷糊糊地只是重復那幾句話。

“龔晟啊龔晟,你果然是帝王心。”

原來我娘并非病死,而是被人下了一種毒,這毒是用人的血做引子的,血的主人若死了,中毒之人不出一月必也死去。

龔晟用他的血給我娘下毒,只給了我娘和我爹一個月相處的時間。

這事我娘是知道的,因為龔晟放她走時,就很明白的告訴她:“你若執意跟蕭椋走,朕不攔你。但你終究是背叛了朕,朕看不得你們幸福。”

我娘說:“即使只有一個月,我也要走。”

后來我和我爹開了個棺材鋪。

我爹臨去世時抱著一個木盒子,跟我說:“珠兒,龔晟終究放過了你我兩條命,那么爹答應他的事,也一定要辦好。”

我跪在地上,咬著唇不讓眼淚掉下來。

“傻丫頭,難過什么,爹很開心啊,爹馬上就要見到你娘了。”

“爹,珠兒一定會幫你完成諾言,您放心的去找娘團聚吧。”我抬頭,笑得眼淚都出來。

從那之后,我就一直守著棺材鋪,等著有一天替我們一家完成承諾。

那一天快要到了。

幾日后。

湯貴見我里里外外都是新衣還描了眉化了妝,結巴著問我:“掌……掌柜的……你這這是……是要干干……干嘛去?”

我心情頗好的沖他一笑,“我已經派人去請了沈大人今晚來吃飯,當然要漂漂亮亮的。”

“請請……他……干干干嘛?”

“還問!”我輕斥他,“對了,我給你點零錢,你晚上別回來了,就當我給你放半天假,自去玩吧。”

他接過我給他的碎銀子,臉上的歡快表情來的有點遲緩。

“掌掌……掌柜的……你你……你真好……那我我……我走了……”

我看著他走了,在桌上擺了一壺酒靜靜地在椅上坐著等著沈策。

天約摸剛黑的時候,沈策就來了。

“叫我來吃飯,怎的只有一壺酒?”他坐下后,看見那壺酒問。

我沒搭他那茬,自取來兩個酒杯,斟滿,將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

他一飲而盡,又自倒滿一杯。

“沈策,你到底為什么來這里當個縣令?”我問他。

他愣了愣,坦然笑了,“你都知道還來問我一遍做什么?”

我自然知道。

我還知道連我多年的鄰居二狗子都被他收買了來,以說我偷鵝來明目張膽地搜我的家。

“你說你費這么大勁也沒找著想找的東西,若是你直接問我,沒準我就給你了。”我把玩著手上的鐲子,說道。

他顯然沒料到我這么直接,手腕一抖,就有幾滴酒撒在了桌上。

不過很快他就冷靜下來,反倒沒接我的話,用那雙沉靜如玉的眼睛深深看著我。

“珠兒,”他見我沒反應,遂繼續道:“你可還記得你八歲生辰那年……”

“我不記得。”我生硬地打斷他。

“我不記得我與大人您有過一丁點的故事。我也不想有,也高攀不起。”

“不記得了?”沈策把酒杯放下,鳳眼一彎,帶點凄涼,“高攀?要說高攀應該是我沈策高攀我國的安寧公主。”

我不看他:“你錯了,我從來不是什么公主。我姓蕭。”

我就知道那日他的不尋常一定是因為看見了我額頭上的胎記,認出了我的身份。

他或許沒有想到,我爹已經死了,現在替蕭椋守著那寶貝的竟是我。

“我知道,你是替龔毅來找當初被我爹帶出宮的玉璽的。”我說。

他不說話,依舊是看著我。

“反正那本來就是皇家的東西,明早你來吧,我把它給你。”

“你一定要這樣嗎……我是來找玉璽的沒錯,可你有必要裝作不認識我嗎?”

我承認他那雙眼睛看得我心里有點心疼,可必須狠下心來。

“如果大人還是為民女兒時犯下的荒唐事無法釋懷,那民女只能跟您說聲抱歉了。”

我已經不記得,當年安寧公主年幼時偶見沈相幼子沈策,便求圣上賜了她與他一紙婚書,天真發誓非君不嫁。

我說著,把壺里的最后一點酒倒到他的杯里。

他瞧了我最后一眼,然后閉著眼把杯中的酒飲盡。

我默默地看著他氣憤地起身,看著他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然后我把軟成一灘的沈策交給院外等著的捕快,“你們大人醉了,帶他回去歇息吧。”

我扭頭回屋時,有意瞥了一眼墻角,看見那里有個黑影一閃而過時,慢慢勾起唇角。

第二日,沈策沒有來,倒是湯貴領了八王爺和一群打手模樣的人進了院子。

我正躺在店里的藤椅上,聽見有人進來緩緩睜開眼睛。

“八王爺,您還是那么不服老。”我伸了個懶腰說。

因為沒有看到湯貴報告回去的我會在今早把玉璽給沈策的場景,八王爺臉色很不好,冷冷地看了湯貴一眼。

“王爺,屬下沒有騙您。昨晚屬下親耳聽到蕭珠說要把玉璽給沈策。”

“呦,就是啊,王爺,你把這么個就結巴學的像的傻子放到我身邊,我自然是想讓他聽什么就聽什么。”

湯貴聽了氣極,瞪我:“我幾時露的餡?”

我噗嗤一下子樂了,“還幾時?湯貴做了我四年的伙計,從來都比我起得早。沈策搜完家當天晚上,你就殺了他然后裝成他的模樣,只是你第二天就起的晚了。”

“湯貴”似乎很不服氣,“就憑這一點你不可能看穿我。”

“是啊,就憑這一點,我也只是懷疑你而已。不過后來我又故意讓你在十五那天把鋪子開張,我就知道你是假的了。”

我頓了頓,“因為,自從這鋪子存在以來,每月的十五,都不開張。你若是真的湯貴,怎會不知?”

每月十五不開張,這是我爹定下的規矩。

因為每月十五,我要和我爹去墳上看我娘,等到夜里陪她看她最喜歡看的滿月。

“行了!沒用的東西!”八王爺怒瞪了一眼還要開口的“湯貴”,呵斥他閉嘴。

他轉而看我,“既然你都知道了,事情也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本王也沒什么可說的了。”

我等著他這句話說完。

“你若乖乖把本王要的東西交出來,本王可以饒你一命。”

我冷冷地回一句,“八王爺,我早說了你不服老。就算你拿到了玉璽搶了你親侄兒的江山,也沒有幾年命可以當皇帝了。”

“你這么一說,本王還突然想起來,你也曾經是我的親侄女。”八王爺哼了一聲,“既然你都把沈策支走了讓他救不了你,你就不要在這里廢話了。”

說起沈策,我不由得苦笑一下,他現在怕是喝了我那壺下了藥的酒還在睡著呢。

我從來沒想過讓他今日來涉險,我昨天說那些話只是想通過聽墻根的假湯貴把八王爺引出來。

“是呢,八王爺你也知道,蕭珠現在是毫無牽掛,反正死了也是賴命一條,您隨意。”

我不能把玉璽給他。

就算是給,也不是現在。

“敬酒不吃吃罰酒,非要吃點皮肉之苦才肯開口嗎?”八王爺坐在屬下搬來的椅子上,示意旁邊幾個人過來擒我。

我坐著不動,等他們到我周圍時,才突然從廳中擺著的一副棺材底下抽出一根線。

瞬間幾個巨大的棺木從頭頂倒著扣下來,把他們每個人都扣了個結實。

我說了,我的棺材都是好棺材,每個重達千斤,更何況上面都嵌好了露出一半的鉚釘,這樣從高處墜下來,早就將棺材死死地釘在了地上。

那一千個鉚釘,都用在了這里。

八王爺見狀臉色變了變,打了個手勢制止了剩下的八個打手向我靠近。

一時店里靜得出奇,只有從扣著的棺材里傳來不時的擊打聲和呼喊聲。

說不出來的詭異。

“好吧,本王可以不來硬的,”八王爺語氣有所緩和,“只要你說怎樣才肯把玉璽交出來,本王都答應你。”

呵,這個老不死的倒是聰明,感覺到自己反倒成了我的甕中鱉,來和我談起條件來了。

我知道他看見了我手里握著的另外幾根細線,也知道說不定我扯哪一根,他就會直接進了棺材。

“如果我說,我要王爺您死呢。”我笑得燦爛如花,說著就又扯掉幾根細線。

頓時他身邊企圖退后的四人便被扣在了棺材里。

這其中就包括那個假“湯貴”。

其余人更加不敢亂動。

我正要開口損一損此時可憐的八王爺,突然胸口一陣血腥之氣直涌而上。

八王爺本是皺著眉,看我狠狠地晃了晃,突然大笑出聲。

“本王還在想難道那毒沒有用,原來是等到現在才發作。”

我突然想起來,那日我隨口跟假湯貴說買些香包來熏熏茅房,他第二日就買了些回來。

還另給了我兩包不一樣的香包,說是店主贈的,用來熏臥室的。

我當時也沒多想,夜里就用了,還睡得挺安穩。

原來如此,那香包藏了毒。

“那好,八王爺,我就把玉璽給你。”

我從身后拿出木盒的時候,院子外面進來了很多官兵。

為首的,正是沈策。

“珠兒!”

“別過來!”我厲聲制止他。

別過來,我就快要替你把八王爺處理掉,也快要替我爹完成諾言。

八王爺早已不顧那群官兵把我們圍住,只激動的看著我手中的盒子。

他從我手里接過盒子的時候,臉上那種癲狂的表情讓我有一種可悲的感覺。

這就是皇家子孫日夜爭搶的東西。

當他打開盒子的時候,我就已經在旁邊笑出了眼淚。

盒子里,赫然是塊最普通的石頭。

“你!我的玉璽呢?!你把我的玉璽弄到哪里去了?!”他顯然已經瘋了一樣抓著我的衣領。

我被他抓著,也不反抗,反倒淡淡地開口:“這盒子里,從始至終,裝的都是石頭。”

不遠處的沈策似乎也被這一幕驚住了,嘴唇顫抖。

我和我爹一直就知道,那盒子里是塊石頭。

早在龔晟在位時,他就發現他的八皇弟很喜歡他的皇位。

而他又找不到可以把他連根鏟除的把柄,于是快死的時候給他的兒子龔毅留了這最后一招。

讓我爹帶著塊石頭逃出宮,再讓龔毅繼位幾年后放出玉璽早已遭竊的消息引蛇出洞。

為什么要等幾年?因為要等龔毅培養起自己的勢力,完全有能力借八王爺意圖尋找玉璽造反之名將其連根拔起。

所以玉璽失竊的消息是龔毅自己放出來的,然后他又故意派沈策來找玉璽從而讓八王爺信以為真,主動上鉤。

勒著我衣領的手突然放開,八王爺捧著那塊石頭,放聲大笑起來,顯然已經瘋了。

“我拿到玉璽了!啊哈哈!我是皇帝了!我是皇帝了!”

然后在所有人的不忍目光下,這位皇家子孫,捧著一塊石頭,七竅流血,氣絕身亡。

我無力地倒在地上。

因為從八王爺身上搜出解藥再到我服下解藥已經晚了,雖解了毒,但我的身體從此以后就變得極其虛弱。

不過還有一條命在。

沈策后來辭去了朝中的職位,他說他再也不想和皇家的人扯上關系。

我找了個石匠把那塊石頭刻成了玉璽的模樣,然后把它放在了八王爺的棺材里,入土葬了。

畢竟也是個可憐人。

湯貴的尸體我沒找著,不過我用他的衣服為他立了個衣冠冢。每年去給他燒點紙錢。

我想,這些人,事和物,都入了棺材,深埋地里,只等著腐爛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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