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勇
我與哥哥第一次厭惡李佩蘭,是在上小學時,因為她把最好吃的棗泥蛋糕給了表弟小小。她神神秘秘地告訴小小:快吃,等兩個哥哥來了,你就吃不成了。
這一幕恰被哥哥看到。那天晚飯過后,哥哥對我說:咱們走吧,去少林寺,學一身武藝,做一對俠客兄弟。
可最終的結果是,兩位少俠被李佩蘭捉回家中。她大發脾氣,沖我們兩個嚷:你們兩個不知道回來吃飯啊,我帶小小就夠不容易了,還要加
上你們兩個!
爸爸賭錢欠了大筆的債務,跑得無影無蹤,緊接著精神失常的媽媽也不見了。我們兩個就被李佩蘭領回了家,她在領養表上填的親屬身份是舅媽。
舅舅常年在外做生意,不怎么回家。她在單位里是個小領導,脾氣很暴躁,每每氣不順,就拿我們幾個孩子撒氣,我親眼看到她將小小按在板凳上一通狂揍,原因是小小在屋里玩火,差點兒把床單點著。她雖然沒有對我們動過手,但指指點點的怒罵還是有的。
夏天,我們帶小小去護城河里游泳,水很深,哥哥可以游過去,我和小小只能在岸邊撲騰。李佩蘭知道后,推了哥哥一把,氣急敗壞地訓他:你是老大,怎么就不往好路上帶弟弟們!
但李佩蘭沒想到,哥哥會離家出走。她十分著急,從學校到河邊,問老師,問同學,沒有人知道哥哥去哪里了。于是,我看到她哭了,這是她第一次在我們面前掉眼淚,我突然說了句:要不,去車站找找?
果然,李佩蘭把哥哥從車站拎了回來。那夜,她鄭重其事地讓我們三個坐在沙發上,竟然沒有想象中的責罵,她嘆了口氣說:如果你們三個中任何一個出事,我都活不下去。說著,她又哭了。我們那時,尚不知一位母親帶著3個孩子度日的艱辛,只覺得她哭得很讓我們恐懼,就好像沒了依靠。
哥哥突然從那天起明白過來,小學、初中、高中一路走來,再也沒犯過錯。后來,他考上了師范大學,成了小鎮的驕傲。
哥哥對我說:其實咱們應該理解她,怪只怪我們看多了英雄母親,都以大公無私去要求她,可她只是個普通的母親,當年她讓小小吃蛋糕是因為他小,可是,當年辦錯了事,她揍小小,卻從沒碰過我們一根手指頭。
哥哥結婚那天,她鄭重地從衣服里掏出個紅包塞給哥哥,說:你媽不在,我就當一次媽。后來哥哥說,那是她兩個月的退休金。
后來,李佩蘭對我說:等你結婚時,我再當一次媽。不知怎的,她說出這樣的話時,我感覺鼻頭酸酸的。
我突然覺得,我與哥哥,與小小和李佩蘭之間,有那么一種很濃的東西,是在歲月的積淀中形成的。我們都是平凡人,有著平凡人的遠近親疏,但我們之間的這種感情,像堅韌的橡皮筋那樣,牽掛著我們,不管歲月的腳步走多遠,都無法將它扯斷。
哥哥說,這就是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