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每一次回顧都是久別重逢

夏頓

巴黎，世界有名的不夜城。

中秋夜的巴黎，和平時沒有什么不同。

沈月如今來巴黎上學已經四年了。高一時，沈月和父母鬧著要見識西方文化，然后來到巴黎上高中。轉眼四年過去，心事早已百轉千回。

桌前的幾位好友也和沈月差不多，有的高中出國，有的大學離鄉。孤身一人在完全陌生的城市里顛沛流離，使得性格各異的幾個年輕人成了好友。

“阿月，今天可是中秋節，”坐在沈月對面的章雅眨了眨眼睛，“今天的主題是‘月，你叫沈月，是不是中秋節出生的？”

“才不是，真相比這浪漫多了。”沈月故作神秘地吃了幾口炒土豆，“我爸媽認識不久就分隔兩地，我爸就給我媽寫信說：‘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咱們雖然離得遠，可也在同一片月光下啊。后來我媽生我，見我是個姑娘，想起這句詩，就用‘月字來做我的名字。”

“哎呀，真美好。”章雅聽完羨慕起來，“以前的中國人真浪漫，幾根頭發絲一句小詩，都能代表說不盡的思念。”

“唉，我也是到巴黎后才慢慢明白。”沈月落寞地說道，“以前，我覺得‘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這兩句詩沒什么了不起，這么平淡而簡單，和西方的長詩一比就顯得寡淡。直到來巴黎的第二個中秋，我才慢慢體會到，不是那兩句詩的感情寡淡，而是我自己品味不出里面深藏的意味。”

“中秋那天，我一個人漫步在塞納河邊。身邊是往來穿梭的人群，天上是一輪圓月。我突然想，家里的爸媽正在做什么呢？”

“那天好像心有靈犀一般，我剛想完這些，爸媽的電話就來了。”沈月眼角閃爍著淚光，“我爸說：‘今天中秋節，你那里的月光怎么樣？你雖然在國外不能和我們團聚，但要覺得孤單了，你就看看月亮，它代表我們始終在同一片天空下。我抬頭望向月亮，手機里傳來媽媽不變的嘮叨聲。我終于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天涯共此時。”

“你和我的經歷好像。”章雅聽完沈月的敘述，揉了揉眼睛，“小時候我媽就喜歡讓我背詩，‘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可上中學之后，我就不喜歡背這些詩了，覺得沒有用。”

“那時候我喜歡西方數學的邏輯，還有他們文化里的科學嚴謹，所以一心想來國外學金融。完全不記得，在我小時候，媽媽和我說那些春花秋月夏風冬雪的時候，我也是很開心的。”章雅淡淡地笑了笑，“直到來了巴黎，我一個人度過各種重要節日的時候，才明白什么叫‘每逢佳節倍思親，什么是‘月是故鄉明。我終于想起中國學子的一顆初心。”

“聽你們這么一說，我也有類似的感覺。”坐在一邊狂吃的王皓接下了章雅的話，“你們都知道我是來學油畫的，但我最先接觸的，還是咱們中國的水墨畫。小時候，我外公總教我國畫，什么‘得意忘形什么‘成竹在胸。外公幾筆就能勾出一朵蘭花，那神韻仿佛能聞見花香似的。”

“后來不知道為啥，我莫名地喜歡油畫，還要家人把我送來這里。”王皓說著喝了一大口桂花酒，臉頰都紅了起來，“我覺得油畫細膩真實，還有光影變幻。不像中國畫，畫個竹子還是黑的，也不畫個綠的。”

“現在才能看明白墨竹的意趣，還有枝葉之間的風骨，可惜晚嘍！”王皓往椅背上一靠，惆悵地望著桌前的飯菜，“現在連我喜歡的米飯都吃不到，真是悲慘啊。”

“誰說晚了？我倒覺得一點都不晚。”房東爺爺從樓上下來，手里捧著一個大鍋。

“哇，是八寶飯！”看清鍋里的內容，王皓第一個跳起來，章雅和沈月也兩眼放光。

“老頭子我啊，也曾經和你們一樣，不甘心只吃著中國的美食，非要跑到國外學燒飯的手藝。”房東爺爺一邊幫他們盛飯，一邊絮絮叨叨。

“你們從小生長在自己的文化里，縱使喜愛得很，也因為太近了，感觸不深。可是，只要這份心意還被你們埋藏在心底，那無論什么時候都不晚。當某天的某個瞬間，你從心里將它捧出，它就還如初見，永遠那么鮮活。”

“就像我現在做的八寶飯，你們也不會怪它來得遲，對不對？”房東爺爺說完，爽朗地笑出聲來。

那天夜里，伴著八寶飯的香氣，他們在客廳里安然入睡。王皓夢見外公握著他的小手，一筆一筆教他勾出一幅墨蘭。章雅夢見小時候，媽媽抱著自己，一首一首背《唐詩三百首》。而沈月，則夢見了二十年前的爸媽。那時的他們還年輕，眼角眉梢還沒有染上風霜的顏色。年輕的女子展開信紙，念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而遠方的男子似有感應，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也許有一天，你會和他們一樣展翅飛翔，飛向遙遠的地方，為了遙遠的夢想。但是請別忘記，我們的胸膛，藏著一顆閃亮的初心，閃爍著最深情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