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女孩

喬斯坦·賈德

浸在自己的紛繁思緒里。這時，我聽見媽媽在敲門，她想知道，我的情況是否還正常。“別來打擾我。”我大聲說，我才看了四頁呢。

我心想：你盡管講吧，我的父親，給我講那個“橙色女孩”。我坐在這里期盼著，因為你說的那一天，它已經來臨——此刻，正是我讀信的時候。

橙色女孩的故事始于一個下午，當時我正在國家劇院外面等待有軌電車。

有軌電車終于來了，我登了上去，它開往終點站弗龍訥。

首先引起我注意的，是一個看上去很有趣的女孩。她站在過道上，抱著一個大紙袋，里面盡是滾圓飽滿的甜橙。她穿一件橙黃色的旅行滑雪衫。我一進入電車，她的目光就牢牢地盯著我。

她比我矮一頭，長長的黑發，褐色的眼睛。我估計，她大約十九歲，也就是說，跟我一樣大。她對我大膽而狡黠地微笑，仿佛我們是老相識。

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于是我只盯著那只擠滿橙子的大紙袋，眼看它馬上就要掉了。我焦急地想，可別掉下來啊！可就在這時，它卻偏偏掉下來了。

在幾分之一秒的時間里，我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我就是必須挽救那只裝滿橙子的大紙袋使之免遭“不幸”的人。現在……是的，就是現在！

就在那一剎那，我奮力挺身上前。我迅猛地伸出雙臂，一手托住了紙袋，另一手緊緊地摟住了那位年輕女子的腰肢。你猜，結果怎么著？她居然松手讓那個裝滿橙子的大紙袋掉了下去。它們骨碌碌地滾到周圍乘客們的身上，或掉到了地上……

這時候，那女孩已轉過臉來，她不再微笑。我惶恐不安地四肢著地，在臟兮兮的橫七豎八的靴子和皮鞋之間鉆來鉆去，為了盡可能撿回一些散落的橙子。

最后，我懷里抱滿橙子——還有兩個我已塞進褲兜，再次走到那個身著橙色滑雪衫的女孩面前，她看著我的眼睛，不無挖苦地說：“你這個圣誕老人！”

她在責備我，這是顯然的，可她的情緒似乎也由此又變得好起來了。于是，她用一半是和解，一半是嘲諷的口氣問我：“我可以要一個橙子嗎？”

“請原諒，”我喃喃地說，“請原諒。”

此時，電車停靠在弗龍訥大街的“穆爾豪森”糕點鋪外。車門打開，我慌亂地向那個在我眼里幾乎有些超凡脫俗的橙色女孩點了點頭。她敏捷地伸手從我懷里拿了一個橙子，隨即魔術般地消失在大街上，就像童話里的仙女。

有軌電車又動了起來，繼續沿著弗龍訥大街行進。

“可以給我一個橙子嗎？”聽見沒有，她居然那樣說，喬治！可那些橙子本來就是她的啊。

我突然間變成了這樣一個家伙：他抱著一大堆橙子站在那里，自己簡直是一個可恥的橙子小偷。我在下一站也下了車，就在弗龍訥廣場。

下車時，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我得設法盡快擺脫這些橙子。很快，我發現了一位推著童車的女士。我抓住機會，把所有的橙子一股腦兒地放在那輛小車的上，我請求她，接受我送給她的寶貝兒的這份小禮物。

說完，我撒開兩腿，一陣狂奔，穿過了弗龍訥大街。我必須要找到那個橙色女孩。

我很快就來到那個神秘的橙色女孩拿著一只可憐的橙子走出電車的那個地方。我站在那里茫然失措：這里有數不勝數的街口，我不知道該走哪一個。橙色女孩早已消失得杳無蹤影。

這天下午，我繼續在弗龍訥一帶來來回回地找了好幾個鐘頭。可是，我真正要找的那個人，卻好像已被大地吞沒。

那天傍晚的其余時間，我一直想著那個穿著橙色滑雪衫的姑娘。我斷然決定，我要嘗試一切途徑，我一定要找到她。但就像得力于一個神秘的魔咒，她已被置入我和這個世界的其余部分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