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沒有5·19

劉穎

嘔心瀝血一生奮斗為二夢，前仆后繼鏖戰五洲慰英魂。一副挽聯，濃縮了曾雪麟光輝的一生。

曾經的隊友來了，帶過的隊員來了，梅州老家的鄉親們也來了；深圳的球迷們有組織前來的，外地的球迷也有自發而來；國際足聯和亞足聯分別發來唁電，國家體育總局、中國足協、廣東省體育局、深圳市文體旅游局相關負責人都來到現場。2016年2月19日，眾多中國足球界人士齊聚深圳殯儀館，共同送別日前因病去世的前中國國家隊主教練曾雪麟。

南派理念傳輸者

曾雪麟于1929年12月2日出生于泰國，7歲回到被譽為中國足球之鄉的老家廣東梅州，從此和足球結下了不解之緣。年輕的時候，曾雪麟加入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成為了一名足球守門員，從云南軍區足球隊起步，曾經入選過中國國家二隊。

1959年2月，不滿30歲的曾雪麟成為了天津足球隊主教練，開始了26年的足球教練生涯。在天津隊期間，曾雪麟曾率領天津足球隊獲得過全國足球甲級聯賽冠軍、足協杯賽冠軍、全運會足球比賽冠軍。在執教北京足球隊期間，率隊獲得了全國足球甲級聯賽冠軍、全運會亞軍。

曾雪麟的大兒子曾丹戈回憶，自己童年里最難忘的記憶，就是暑假里到天津，站在場地看父親帶隊訓練和比賽，“父親把自己給了足球，給了和他一樣喜歡足球的人，父親一生過著清淡簡樸的生活，他最大的財富就是擁有喜愛足球的朋友，足球就是父親的中國夢。”

曾雪麟的中國夢在1983年迎來了自己的巔峰，這一年，他成為了中國國家隊的主教練。此前的中國隊一度距離世界杯十分接近，在1982年西班牙世界杯亞洲區預選賽中，中國隊遭遇新西蘭和沙特阿拉伯疑似默契球，距離世界杯僅一步之遙。兩年后于新加坡舉行的1984年亞洲杯，是曾雪麟帶隊參加的一次重要的洲際大賽，中國隊一路闖關進入決賽，最終獲得了亞洲杯的亞軍，這也是中國國家隊在洲際大賽當中取得的最好成績，直到20年后在中國本土舉行的亞洲杯上才追平了了這一成績。

曾雪麟留給中國足球的絕不僅僅只是這一個亞軍頭銜，他當年帶領的隊伍當中，賈秀全、左樹聲、林樂豐、李輝、沈祥福等一批球員都為中國足球做出了很多貢獻，有些至今仍然活躍在中國足壇一線。

2月19日，受中國足協委托，中國足協黨委書記、副主席魏吉祥前來參加追悼會。魏吉祥總結，曾雪麟做主教練的時候，帶領北京隊、天津隊都取得了很好的成績，他本身出生在梅縣這個足球之鄉，具有先進的足球理念，影響了很多的足球人。

魏吉祥對曾雪麟給中國足球做出的貢獻也給予了肯定，曾雪麟作為國家隊主教練，帶領國家隊取得了亞洲杯亞軍，除了這一歷史最佳戰績之外，曾雪麟帶隊創造了南派足球“小快靈”的風格，把南方的足球理念帶到了北方，“今天來看，這些都是最先進的足球理念。”

在1990年退休后，曾雪麟曾經擔任過中國足協的副主席。在魏吉祥看來，曾雪麟不僅自己執教傳授足球，還為中國足球的整體發展積極建言，發揮自己的作用，從業務的角度、技術的角度，都給予了很多的貢獻。

被“5·19”影響后半生

盡管率隊取得了亞洲杯亞軍這一好成績，但是提到曾雪麟的教練生涯，繞不過去的就是“5·19事件”。1985年5月19日，中國隊在北京工人體育場1比2負于香港隊，喪失了沖擊1986年世界杯的機會。

年輕點的球迷可能難以想象，當時輸掉這球場引發了什么樣的后果。賽后，球迷們痛哭流涕，他們圍堵雙方球員、砸爛公共設施，要求與足協領導對話，釀成了轟動一時的“5·19事件”。盡管曾雪麟最終引咎辭職，但球迷們卻并沒有放過他，他們給曾雪麟寄去刀片、繩子，曾雪麟一度連出去洗澡都要帶著球員當保鏢。家里的窗戶，不知道被球迷們用石頭砸碎了多少次。家人曾擔心他承受不住壓力，想不開。

“5·19對我來說，是一場噩夢。”曾雪麟后來透露：比賽那天來了8個領導，體委的、足協的都來了。上午8點半開會，開到中午11點半，當時領導們就說：“你們這場比賽打平了就可以出線，這可不行啊，在家門口比賽，如果你們打平了，就是輸球，打平就等于輸球”。

果然，從準備會到宿舍的路上，已經聽到很多隊員在抱怨不知道該聽誰的了。曾雪麟甚至還規定后衛不能上前助攻，就是防止香港隊的偷襲。事與愿違，他的擔心最后應驗了。全場射門比28比6，但結果卻輸掉了比賽，“這場球是我這輩子最沉重的教訓和打擊，5·19事件毀了我的后半生。”

俗話說蓋棺論定。“5·19事件”事件已經過去了30多年，如今曾雪麟駕鶴西去，是否可以對“5·19事件”做一個定論？中國足協副主席魏吉祥表示，沒有一個官方去對歷史做定論，“這本身是足球中的勝負，只是一場球。”在魏吉祥看來，足球勝負是兵家常事，弱隊勝強隊在足球領域也是常有的，足球比賽一方面憑實力，另外一方面也有機會，當年香港隊的戰術運用得當，隊員們全力拼搏。“有些時候，弱隊會利用弱隊的優勢，強隊有時候壓力在身，或者是必須要贏，反而會變成心理壓力，當時這場球現在來看也是一場正常的足球比賽。”

幾十年來，中國隊不停遭遇“黑色三分鐘”，打平就出線的情況下卻輸球，在魏吉祥看來，這表明中國隊在心理方面和技戰術方面都不成熟，“作為一支球隊，不論是打強隊還是打弱隊，要能夠表現出正常的技戰術水平，這才算是一支成熟的隊伍。”

無獨有偶，“5·19事件”30年之后，國足又一次在世界杯預選賽征途被香港阻攔，出線形勢堪憂。魏吉祥透露，足協也在反思，香港作為一個行政區代表隊，和中國隊的比賽更像德比，全力防守全力拼搏，這是弱隊打強隊正常的心態和戰術。“整體來看，足球比賽就是這樣，除了技術之外，還有臨場發揮、運氣、精神的表現，這方面我們也要提高，爭取在大賽中把正常的技術水平發揮出來。”

晚年助力深圳足球

在1990年退休之后，曾雪麟回到了深圳生活，中國足球職業聯賽于1994年興起，但曾雪麟此后并沒有擔任過任何球隊的主教練，其只是在1998年短暫擔任過深圳平安足球隊的技術顧問，當時的球隊主教練是韓國人車范根。在兩人的共同努力下，這支甲A新軍在1998賽季成功保級。

曾雪麟的太太在1989年去世，兒子又在國外生活，晚年的曾雪麟基本上是一個人漂泊。2014年，老人因尿毒癥住進了深圳市人民醫院，一度被送進了重癥監護室，最瘦的時候老人只有60多斤，但老人十分樂觀，狀況好轉后重新出院。

在深圳生活的20多年時間里，曾雪麟不曾遠離足球，很多與足球相關的活動，曾雪麟都會到場給予支持。就在2016年元旦前幾天，在深圳南嶺鐵狼足球俱樂部舉行的一個活動當中，曾雪麟還應邀出席，前深圳足球隊球員李毅在那個活動當中見到了曾老，“當時感覺曾老精神狀態非常好，我們一起聊了中國足球和深圳足球的一些情況。”

1999年，李毅剛到深圳踢球的時候，當時曾老正是球隊的顧問，“給我的感覺，曾老在足球業務方面非常權威，給我們講了他當年很多寶貴的經驗，我和曾老的感情非常深，曾老是一個非常和藹的人，非常容易接觸，和大家的交流是很自然的，我們很尊敬他。”

深圳球迷會會長簡滿根和曾雪麟認識20多年。在他看來，老爺子對于深圳足球有求必應，“每次有活動，打電話給老爺子，他馬上就到，這些年為深圳足球做出了很多貢獻，深圳職業足球就是曾雪麟和容志行一起發動起來的，深圳足球起源于他們，老爺子在球迷當中的威信非常高。”

2016年2月11日，曾雪麟因病在深圳羅湖的家中去世，享年86年。這樣一位曾經帶領中國足球攀上高峰、又因為一場輸球而遭受球迷唾罵、晚年獨自忍受著痛苦煎熬的老人，在冬日里悄然告別了他熱愛的足球事業。

得知曾老去世的消息，車范根攜夫人特意從韓國來到深圳，最后送別這位長輩。在追悼會現場，鐵漢車范根也流下了眼淚。車范根回憶，當年執教深圳平安足球隊時，自己初來乍到，對中國一無所知，很多信息都是曾雪麟告訴自己的，“足球這項運動不只是單靠身體和技術，需要整體的東西，包括對中國的國情、球員的想法，球員的思考方式都會影響到比賽，這方面的了解都是通過曾指導進行的。”

在車范根看來，曾雪麟是他所見過的足球前輩里面非常愛足球這項運動的，他關心中國足球的未來，自己以身作則，愿意以行動為中國足球的發展做出貢獻。車范根在深圳隊做了一年半的主教練，時間不算很長，“曾指導一直把我當做晚輩來關懷，這種情誼是自己一輩子也忘不了的。”

緬懷曾雪麟的一生。魏吉祥表示，曾雪麟熱愛足球，奉獻足球，現在能做的就是，希望把足球的改革繼續推進，把青少年足球基礎搭的更牢，把足球水平進一步提高，以實際行動作為對曾雪麟的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