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養孩子，到底對不對

秋小愚

某天深夜，我打車去車站接人。出租車司機是位頭發花白的中年人，路上，他與我聊天時，不斷嘆氣。

他是一個26歲女孩的父親。15年前，企業改制下崗了，由于沒有任何技術，只能靠力氣賺錢，他開始踏人力三輪車。為了賺錢，他每天6點出門，晚上11點回家。7年前，他開始學開車，年近半百的他花了3個月時間考取駕駛證，并通過了出租車駕駛員的考試，租了一輛出租車，一直開到現在。

他和千千萬萬的男人一樣，為了家庭，做著最默默無聞的供養。他幾乎舍不得吃頓像樣的飯，每個晚上的伙食，就是一包梳打餅干；他身上的衣服還是10年前買的。但他給予孩子的，都是所能給予最好的。上大學那年，買了女兒喜歡的筆記本電腦和手機，兩者加起來近1萬元，他想都沒想，就買了下來。

“我覺得作為父親，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你說是不是？”他問我。

我很想告訴他，其實你完全不必為了給予孩子最好的生活，而讓自己連最普通的日子都過不上。

這個中年男人的女兒大學畢業后，在一家公司上了5天班就辭職了，因為她覺得單位的伙食太差，路遠要倒兩趟公交車。她在家待了一個月后，找到第二份工作，路也遠，但是一個大型企業。他希望女兒能夠安心工作，于是給她買了一輛車，不算好，8萬多，卻幾乎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可是，一年后，她被辭退了，一直到現在還待業在家。這位老父親托人見到了女兒的領導，希望能求個情。主管說，她什么都不肯干，有時候辦公室做大掃除，所有人都在勞動，她一個人在旁邊玩手機；紀律性很不強，上班時間坐在辦公室里化妝，不停地吃零食，聊QQ。

“你說，我聽了這樣的話，還能說什么？真是家丑不可外揚。”中年男人抹了把臉。

這樣的孩子雖然不多，但多多少少可以看到一些年輕人的影子。包括我，也是被“富養”過的。小時候，我家境普通，但每周要上3個價格不菲的興趣班；媽媽給我買衣服也都盡量買好的。但有一件事，我至今難忘，大學時，一天早上我突然回家，一進門，看到母親在就著咸菜喝粥。父親也是不經意地說：“這都好多年了，每天早上吃這些。”母親與父親使了個眼色，父親一說出口就后悔了，而我在那一刻竟然什么都說不出來。

不得不承認，我也有被“富養”孩子的弱點——比如沒主見，怕事。而我也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進行自我糾正。

大一時，我打零工，給一個品牌做促銷，結束后去與品牌的代理商結錢。代理商是個30多歲的女人，她說，我們的錢是一定要打入某銀行卡的，你明天去辦卡來，不拿來就算是作廢。女人的語氣很兇，說得當時20歲的我差一點就哭了。然而，在回家的路上，我就忍不住了，一邊騎車一邊哭，到家門口的時候，把眼淚擦干才進門。可一回到家，父母馬上看到了我的委屈。母親護女心切，說：“明天我陪你一起去那個代理商那里，她要是再兇，我們就報警。”父親說：“這次你自己去試試，如果再不行，我們一塊。”

父親也是知道的，他一直說20歲對于一個孩子是一個里程碑，要像一個大人一樣活著了。所以在之后的日子，他希望我能夠不停地出去實習、打工，哪怕沒有工資。

當然，我還是要多謝父親的鼓勵，在適當的時候，讓我獨自去面對風雨。雖然我承認，現在的自己，依舊有許多改不掉的毛病，但在那些年，時常被大雨淋濕的日子里，開始學會自己打傘，開始與這個社會有原則地相處，開始面對形形色色的人。

我對那個司機說：“讓你的女兒學會成長，從現在開始慢慢補課也不晚。”

那個司機說：“是嗎？”

我說，應該可以的。然后編了一個故事，就是一個姑娘畢業之后如何碰壁，現在又如何覺醒過上好日子的橋段。我看到那個中年男子的眼睛有點發亮。

那一夜，我的腦海中都是那個出租車司機的樣子，他的皺紋不斷地浮現在我的眼前。我不想說，關于富養是對還是錯，因為每個人面對孩子的方式是不一樣的。但不要隨意富養孩子，因為孩子，永遠只是你的孩子，而社會需要的是一個大人，而不是一個孩子。人來人往，讓孩子能夠獨自面對這個世界的父母，或許才是真正負責而有愛的父母。

（摘自作者的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