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一只煙斗——雷尼·馬格利特

森獴

一、這不是一只煙斗

這幅叫作《這不是一只煙斗》的畫創作于1929年，原名叫作《形象的叛逆》，畫上畫著一只煙斗，并附了一行字：你所見的不是一只煙斗。這只不是煙斗的煙斗，應該是世界上最出名的一只煙斗。馬格利特似乎在與所有人開玩笑，如果你對他說：你在指鹿為馬。那么他會告訴你：你所見的本就是一幅畫，而不是一只煙斗。

《這不是一只煙斗》提醒我們在欣賞繪畫的時候，應該從繪畫語言本身理解繪畫。藝術因形式而存在，那么何不拋開內容，把形式作為審美對象呢？

在超現實主義的作品中，符號本身的意義被弱化，符號存在的形式卻成了主角。就像是薩爾瓦多·達利疊掛在樹枝上的那只像面餅一樣柔軟的表，重要的并不是畫面上出現了表，而是這只表的存在方式——像面餅一樣被疊掛在樹枝上。告訴人們在這個世界里，時間是無力的、失效的。《這不是一只煙斗》則直接抽離了形象意義，討論了圖形和語言、形式與內容的關系。

對于這是一幅畫而不是一只煙斗的強調，是戈特霍爾德·埃夫萊姆·萊辛之后又一次對于繪畫獨立性的確認。這不只是詩與畫的分界，而是向看畫者強調繪畫語言的重要。這幅作品引起了法國20世紀最著名的哲學家米歇爾·福柯的興趣，并且對這幅作品做了全面的哲學意義上的解讀，認為它在消解繪畫相似性和確認性的關系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二、看不見的人臉

馬格利特的許多畫都很特別，因為他畫的是看不見人臉的肖像畫。比如自畫像《戴圓頂禮帽的男人》，畫面上的那個頭戴圓頂硬禮帽、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就是畫家自己，然而一只飛過的鴿子，卻擋住了他的臉；《人子》畫上同樣一個頭戴圓頂硬禮帽、身穿灰色大衣的男人，同樣他的臉被一顆綠色的蘋果擋住；《愛人》中抱在一起的一對男女，他們的頭都被一塊布蒙了起來；還有其他的作品畫的是背影，甚至一個背對看畫者照鏡子的男人，映在鏡子里的都是背影……

這些看不到人臉的形象來源于童年的心理陰影，在馬格利特14歲的時候，他的母親投河自殺。馬格利特目睹了母親的尸體從河里被打撈出來時的情景，當時母親的臉上蒙著一塊布，這在一個孩子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馬格利特本人或許并不這樣認為，但是不可否認，被布蒙著臉的母親尸體的形象卻是所有這些看不見人臉的肖像的源頭。

馬格利特創作這些看不見人臉的肖像畫來表現一類人，他們處于同一社會地位、擁有相似的文化符號，無論他們長成什么相貌，都擁有相同的名字——頭戴圓頂硬禮帽、身穿大衣的中產階級。他們頭上掛著代表啟迪智慧的月亮，擋住他們臉的是象征和平的鴿子和伊甸園中的禁果，這無不蘊含著馬格利特對于這些普通的中產階級市民的贊美。他從不在乎是哪一個，而更希望可以關照某一類人的生存狀態。

三、以“夢”為馬

超現實主義受精神分析學派創始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理論的巨大影響，認為夢境、幻境比現實世界更有意義與價值，這是人潛意識的體現，那里有人內心最深處的原始動力，這是比現實更真實、更接近真理的存在。超現實主義的終極表現對象就是夢，為看畫者描繪一個夢中世界，這個世界與現實世界截然不同，它看上去或許荒誕，讓人感覺莫名其妙，但卻是現實的真面目。

馬格利特的《天降》中，大大小小戴著黑色禮帽、穿黑色大衣的男人從天而降，錯落的分布在城市的上空，他們的相貌、動作全都一模一樣，像是通過復制粘貼產生的。這顯然是反常的，在這個夢中，中產階級被機械地制造出來，并降臨在城市，像一個個毫無聯系的原子，保持同樣的狀態，產生一種麻木無聊的感覺。所以在2008年上映的由薩姆·門德斯執導的電影《革命之路》中，為表達這種中產階級平庸無聊的生活狀態，導演以這幅畫為藍本，創造了他的現實版：男主角撐在中央車站樓梯的扶手上，身后是密密麻麻的人流從樓梯上走下來，他們都穿著極其相似的西裝領帶。

馬格利特用畫創造一個個的夢境，在這些夢里沒有邏輯，沒有常態，就像是一個個的謎。喜歡他作品的人則熱衷于猜謎，樂于破解他作品中的秘密，這能給他們帶來巨大的快樂，因為這是一個尋求真理的過程。

雷尼·馬格利特是20世紀比利時最杰出的超現實主義畫家，是在我們討論超現實主義畫作時無法避開的存在，他也對波普藝術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他的藝術作品日常化，他的詼諧幽默始終在波普藝術的血液中靜靜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