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安 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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葳蕤在心底的時刻
文_安寧

我的銀行卡密碼用了十幾年從未更換過。如果不是與那一串數字有關的朋友重新出現,我幾乎忘了那是為紀念我和朋友初次相識而設立的。
我們是在遠離故鄉的異鄉偶遇時,才想起這個日期,并因為這樣一個特殊的時間,而感慨萬千——我還記得為了給朋友打一個電話,我在公共電話亭邊排了很久的隊,忍受著一個又一個女孩和遠方的男友煲黏稠而漫長的電話粥;而朋友也想起大雪紛飛中,他走過長長的路,去郵局給我寄一封信時,心底滿滿的溫暖。
其實,那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日子,如果不是因為被設置成密碼,這一天也會消失在無邊的歲月中,最終被我們完全忘記。但恰恰是被記住了,它才如一粒種子,在我和朋友再次相遇的時候,攜帶了飽滿的時光,啪的一下打開,并迅速生長,喚醒心底所有沉睡的記憶,讓我們重新看到那段生動、美好又鮮活的過往。
我們的一生中,會設置多少大大小小的紀念日呢?或許有時候連我們自己也記不清了。而每個人的生日,應該算是人生中的第一個紀念日吧。父母用這樣的方式,紀念你降臨到這個世間的幸福。每年到這個日期的時候,你的父母會想起跟你的出生有關的一切——慌慌張張地去醫院待產,擔心還沒有等到床位你就提前抵達;是剖腹讓你出來,還是忍受劇烈的疼痛,等你慢慢抵達。上手術臺時你的父親簽字時的緊張,你的名字最終由誰來決定,還有這幾十年來,養育你究竟付出了多少辛苦……小小的生日,像是一根引線,幾乎可以牽引出人生中所有的喜怒哀樂。不管你什么時候想起,它都將成為對我們生命進行打磨和提純的不可忽略的時刻。
即便某一天,父母離開了這個世界,那些因為愛而設立的溫暖日期,依然會在我們的心里,被長久地銘記——你第一次離開故鄉前往外地讀書的那天,初戀時你與一個男孩牽手的夜晚,你拿到人生中第一筆薪水的日子,你與愛人領到結婚證的黃昏,你的孩子降臨到這個世界的那個清晨……所有這些日子,都在你的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記,以致每一年想起,都要跟家人或者朋友相聚聊聊天,才能排解掉內心積壓的對于過往的感慨、感激,或者哀愁。
是的,一個日子代表的,不只是時間本身,時間所承載的,是孕育著愛與希望的一段時光,是在艱難中看到的一點兒火花燃燒時的欣喜,是對過往時光的留戀與不舍,是絕處逢生時對生命的感激,是內心不死的欲望與期待,是始終不肯舍棄的對于美好內心世界的追尋。
當然,你也可以將這些日子丟棄在波瀾不驚的日常生活中,并慢慢將它們忘記。如此,你的人生就會變得稀松平常,時間一天天流逝,你活在日復一日的庸常生活之中。直到某一天,你翻找抽屜,忽然在角落里發現一件很多年前的舊物,盡管蒙上了塵埃,可是,它卻能帶你穿越重重時光,一下子回到某個悶熱的夏日傍晚。那一天,你收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你的母親走遍了大街小巷,只為讓所有人都聽到這個好消息;而你的父親則第一次對你顯露出難得的溫柔,將冰鎮在井底的西瓜提上來,切了一塊最大的遞給你。
一切都在那一刻,流光溢彩起來。你在這忽然憶起的某一個時日里,第一次發現自己的人生,原來也曾這樣茂盛葳蕤,生機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