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王斌
【摘 要】概念隱喻能夠幫助人類更好、更清晰地了解外部世界和內心世界。在英、漢語言中常常采用概念隱喻來表達“愛”這一抽象概念。本文旨在通過對中英兩位現代詩人徐志摩以及葉芝的詩歌中有關“愛”這一概念隱喻的比較研究,探討其在英漢兩種語言中的共性和差異性。人類相似的體驗決定了概念隱喻的一致性,而所處自然社會環境的不同及各自形成的特有的文化傳統又決定了概念隱喻有其特殊性。因此,對兩種語言中“愛”的概念隱喻的異同進行對比研究也有助于發掘人類認知的普遍性和特殊性。
【關鍵詞】概念隱喻;文化差異;認知機制
中圖分類號:I106.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6)03-0242-02
傳統隱喻研究大都將隱喻看作是一種單純用于修飾話語的語言現象。而認知語言學家Lakoff和Johnson認為,隱喻更為重要的是人的一種認知方式(Lakoff & Johnson[1]8, 1980)。隱喻由兩個域構成,一個結構相對清晰的始源域和一個結構相對模糊的目標域。隱喻的認知力量就在于將一個始源域的圖式結構投射到目標域上,以使我們通過前者來理解后者。認知語言學認為“語義以會話者會話時所處的情景設置為需要,而不僅僅是以語言的客觀實在為基礎。”(寧全新[2]69, 1998)這便意味著語義的形成須有人的參與,而情感因素是不可忽視的。情感作為人類對世界的體驗,其深層次是比喻性質的。因此,要系統地研究情感的概念組織,理應從隱喻的視角加以理解。在表達人類情感的文學語言形式中,詩歌可以說是人類歷史上最早出現的。正如Lakoff和Turner所說,詩性思維利用日常思維的機制,但它對日常思維進行擴展,加以細化,并將其以不同尋常的方式結合起來(Lakoff &Turner[3]67, 1989)。
當代隱喻認知理論認為,隱喻是我們對抽象范疇進行概念化的有利認知工具(Ungerer & Schmid[4]114, 1996),人們常常將抽象情感隱喻化。本文以人類基本情感中的“愛”的隱喻表達作為研究對象,通過對中英兩位現代詩人徐志摩以及葉芝的詩歌中有關“愛情”的概念隱喻的比較研究,探討“愛情”概念隱喻在英漢兩種語言中的共性和差異性。概念隱喻是建立在人類體驗基礎上的認知工具,人們通過隱喻化抽象為具體,來感知抽象的情感“愛”。人類相似的體驗決定了概念隱喻的一致性,而人類所處自然社會環境的不同及各自形成的特有的文化傳統又決定了概念隱喻有其特殊性。因此,對兩種語言中“愛”的概念隱喻的異同進行對比研究也有助于發掘人類認知的普遍性和特殊性。
一、“愛”的概念隱喻的同質性
“愛”作為一種抽象的情感,具有極為豐富的象征性內涵。人們只能借助一系列隱喻概念試圖給出具體的闡釋,以使其得到充分的理解。在中英兩位現代詩人徐志摩與葉芝的詩作中,“愛”的隱喻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這些隱喻于共同的始源域形成一系列隱喻的表達。
(一)愛是火(LOVE IS FIRE)。The fire than stirs about
her, when she stirs, 每當她走動,那團火焰伴隨她屈伸, Burns but more clearly. 只會燃燒得更加艷麗.
——THE FOLLY OF BEING COMFORTED (Yeats[5], 2009①)(新浪博客 fang 譯)
休道她淡漠,冰心里滿蘊著熱戀的火星——《月夜聽琴》(徐志摩[6], 2012②)
我咽住了我的話,低下了我的頭:火灼與冰激在我的心胸間回蕩,啊,我認識了我的命運,她的憂愁——《在那山道旁》
當人們處于一段真摯的戀愛關系中時,會感受到對方體貼的照顧,就像是火給予人們溫暖一樣。另外,戀愛中的人們對于彼此充滿熱情,人的身體也會隨之發生物理變化,是火給予人們溫度的一種體現。這是人們對于周圍環境變化的感知在認知上的體現。此外,火帶給人們身體上的疼痛就是人們在愛中受到的情感創傷,所謂浴火重生也是人們在愛中成長改變的照應。
(二)愛是商品(LOVE IS A COMMODITY/BUSINESS)。And who could play it well enough 如果對愛耳聾,拙舌,目盲,
If deaf and dumb and blind with love? 誰有能在游戲中將愛珍惜?
He that made this knows all the cost, 作此勸之人知道代價昂貴無比,
For he gave all his heart and lost. 因他曾將真心盡獻而損失殆盡。
——NEVER GIVE ALL THE HEART (黎歷 譯)
我負了你——《落葉小唱》
她的負心,我的傷悲——《我不知道風是在哪個方向吹》
經濟的發展推動著社會的發展,不管是中國傳統的農業社會還是英國18世紀的工業社會,經濟的發展都起著“挑大梁”的作用,這點在文化中同樣有所反映。當兩個人相戀時,物質與精神上的付出必不可少,因此在某種程度上,兩個人之間的彼此付出就是商品的物物交換。在這種交換中,愛得以延續。愛中的平等、互相尊重也照應著商品交換中的等價交換原則。所以葉芝才會感慨到“作此勸的人知道代價昂貴無比”,因為當其中一人付出,而對方沒有給予任何回饋時,他/她是處在負債方位置的。這也同樣反映在徐志摩詩行“她付了你”之中。這就是商品交易的過程。買家付錢,賣家給貨,成交。
(三)愛是戰爭(LOVE IS WAR)。Beauty that we have
won from bitterest hours, 我們曾歷經千辛萬苦贏得的沒人兒
——WHEN HELEN LIVED (新浪博客 小山的風 譯)
我走近來了;你迷醉的色香又征服了一個靈魂——我是你的俘虜!
我站在潭邊,我站在你的背后,——我,你的俘虜。
我已將你擒捉在手內!我愛你,玫瑰!——《情死》
在此概念隱喻里,愛情被比作戰爭,情場演變成戰場,異性被當作戰利品。戰爭中的沖突被看做是動物、人類發展背后的創造性力量。特別是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中英兩國。因此“戰爭”的隱喻涵蓋著社會歷史因素。并且人們也考慮到獲得“愛”就如同贏得戰爭一樣耗費時間,需要莫大的努力。
從上述分析,我們不難看出自然界許多相同的物理屬性、人類共同的生活特性和情感體驗決定了不同民族、不同語言的人們在表達情感概念時會產生不容忽視的共性,盡管人類表現“愛”的方式不盡相同,但“愛”的概念是相通的,“愛”的行為本質是一樣的。因此,在人的思維與語言方面有同質性。
二、“愛”概念隱喻的異質性
隱喻是一種重要的認知工具,所有的規約性的概念隱喻都基于人類普遍的身體體驗及隱喻思維的共性,但人類的身體體驗及思維都依存于各地不同的文化體驗,因此也表現出明顯的民族文化特征,并且形成本民族特有的來源域。
(一)徐志摩詩作中“愛”的概念隱喻
1.愛是音樂/樂器
卻不知道黃昏和琴音
聯就了你我的神交?——《月夜聽琴》
我靈魂的琴弦,感受到無形的沖動——
但這微妙的心琴呦,
有誰領略,
有誰能聽!——《威尼斯》
中華民族自古對“樂”的社會作用頗為關注。人們常常用音樂來向心愛之人表達愛戀之情。如少數民族地區男女的對山歌,中國古典詩歌總集《詩經》中被吟唱的詩歌等都是鮮活的例子。因此音樂和樂器便成為一種認識抽象事物的工具。如“和如琴瑟”便是對愛人之間和諧關系的隱喻表達。
2.愛是月亮
柳梢頭有殘月掛——《半夜深巷琵琶》
一樣是清光,我說,圓滿或殘缺。
一樣是芬芳,她說,滿花與殘花。
但這鶯,這一樹花,這半輪月——我獨自沉吟,對著我的身影——她在那里,啊,為什么悲傷,凋謝,殘缺?——《客中》
傳統漢文化長期受儒家、道家哲學思想的影響,尤其是道家學說中的陰陽理論的影響。陰和陽原指日光的正反兩面,向日為陽,背日為陰。而在中國古代思想家眼中,一切事物現象都是包含著正反兩面。其中“凡屬表露于外的、熱的、實的、開放的、急速的等均歸入陽類;凡屬隱含于內的、寒的、虛的、晦暗的、平靜的、遲緩的則歸入陰類”(齊振海&鞏玉環[7]84,2006)。中國人認知中的愛情屬于陰柔之美根源于老莊的“陰論”哲學。因此,在中國人的認知上會產生愛是月亮的隱喻概念,而戀人相守便成為“滿月”,形單影只的戀人則是“殘月”。
(二)葉芝詩作中“愛”的概念隱喻
愛是珍貴的事物(LOVE IS A VALUABLE THING)
That every year I have cried, At length 曾經每一年我都呼喊“總算
My darling understands it all, 我的愛人明白了這一切,Because I have come into my strength 因為我已用盡全力
——WORDS (艾梅 譯)
But dear, cling close to me; since you were gone, 但是,親愛的,靠近我;自從你走后,
My barren thoughts have chilled me to the bone. 我貧瘠的思想已寒徹我的髓骨。
——RECONCILIATION (黎歷 譯)
這類隱喻在葉芝的詩作中非常普遍,它植根于西方工業化進程以及物質至上主義。隨著西方工業社會的發展,人們對于金錢的渴望與日俱增,人人都渴望通過個人的努力積累財富,個人財富的多少成為個人成功的衡量因素,所以人們想方設法獲取財富,如:珠寶,藝術品等,人們對于珍貴事物的渴望就如同我們對于心愛之人的珍視。
三、結束語
通過對徐志摩與葉芝詩作中“愛”的概念隱喻的對比研究,我們不難看出隱喻不僅是一種語言現象,也是一種文化現象,更是我們的認知工具。隱喻的語言環境來自文化背景體驗,因而文化模式限制了隱喻概念的形成。在兩位詩人的作品中,“愛”的概念隱喻部分來源于同一源域,而這些共同之處則是基于人類思維的共性及人類基本的身體體驗。另一方面,在兩位詩人的作品中,“愛”的概念隱喻也存在著極大的不同。身體體驗離不開特定的物理、社會和文化環境,這些不同便是植根于不同的文化模式、經濟模式、宗教信仰、傳統風俗等。這項對比研究表明概念隱喻不僅反映了一種語言的文化背景,同時也反映了不同文化背景下人們思維及認知模式的差異性。因此對“愛”的概念隱喻的更深層次的理解,除了借助于語言外,還必須借助于這一語言依存的文化背景知識及我們生活的認知體驗。
注釋:
①文中引用葉芝詩歌(英文版)均摘引自The Collected Poems of W.B.Yeats。
②文中引用徐志摩詩歌均摘引自《志摩的詩(徐志摩經典詩歌全集)》。
參考文獻:
[1] Lakoff,G. & Johnson, M. Metaphors We Lived by[M].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2]寧全新.“Anger”與隱喻[J].外國語(上海外國語大學學報),1998,(5):69.
[3]Lakoff, G. & Turner M. More Than Cool Reason:A Field Guide to Poetic Metaphor[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9:67.
[4]Ungerer F. & H.J.Schmid. An Introduction to Cognitive Linguistics[M].London: Advision Wesley Longman Group Ltd, 1996:114.
[5]Yeats, W. B. The Collected Poems of W.B.Yeats[M].Wordsworth Editions Ltd,2009.
[6]徐志摩.志摩的詩(徐志摩經典詩歌全集)[M].上海:立信會計,2012.
[7]齊振海,鞏玉環.“愛情”隱喻的認知闡釋[J].西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2):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