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菜王

文/桃花石上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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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菜王

文/桃花石上書生

每一個朋友圈子里都有一個點菜王。大家落座之時，服務(wù)員在一旁窺視，但見一人胳膊肘稍抬起半尺，眼神與之欣然對接，就心領(lǐng)神會地走到他身邊，將菜單遞出，絕不會弄錯。

從前我遇到的點菜王有兩個，一個是施老伯，一個是L。兩人點菜水平都不錯，但施老伯點菜慢，往往大家已經(jīng)饑餓地灌下三杯大麥茶，開始無聊地把筷子叮鈴哐啷敲碗了，他還在慢悠悠地跟服務(wù)員討論涼菜。L缺點是“板”，第一次大家紛紛說“菜點得好！”，第二次，“好像跟上次差不多？”……第五次，“菜單給我！你敢再點一樣的我殺了你！”

點菜差的人，比如我，不光沒什么章法，還會點到后面忘前面：“再點個老鴨煲……嗯？點過鹽水鴨了？”到了上菜時候，“這個巨難吃的牛腩真的是我點的嗎？！還是默默吃下去吧，要是我也一副不愛吃樣子，他們就更覺得我點得差了……”

張?zhí)谱蛱熘形缏屎戏受姎⑦M(jìn)南京大排檔時，我和小溪已經(jīng)等了一會兒。在南京大排檔吃了10年，我覺得自己也可以點了，但想起張?zhí)频拿暰蜎]下手。只是生怕張?zhí)坡龡l斯理，餓煞我們。

張?zhí)苼頃r，根本沒跟誰客氣，一把抄起菜單，就在大家乒乒乓乓拉凳子、放包的空當(dāng)，他站著把菜都點完了。坐下不一會兒，一道道菜流水似的上來。第一道是活珠子，“南京特產(chǎn)，來來，風(fēng)師娘吃一個，小克吃一個。”眾人的表情，好奇、驚訝、贊嘆或抗拒，煞是有趣。接著是臭豆腐大腸煲。他一邊長舒猿臂，夾起塊臭豆腐，一邊跟風(fēng)老師和葉行一解釋臭豆腐在南京人民心目中的分量。

接下來的白魚、炒菊葉等等，讓我見識到了一個人點菜時順應(yīng)天時、地利的水平。“白魚要先腌一下，不然肉太嫩筷子搛不起來。”他一邊吃一邊跟風(fēng)老師探討。“這個鹽水鴨做得不夠好，看顏色就知道，太深了。”——我就從來不批評自己點的菜。

然后，“大家吃飽啦？再吃點小吃。”群眾喃喃表示“差不多了”，但還是上了糖芋苗、螺螄和蘿卜絲餅。“小時候最喜歡在街頭吃螺螄了。”張?zhí)七吿袈菸嚾膺吷钋榛貞洝?/p>

結(jié)完賬，張?zhí)茊栁遥骸澳暇┯惺裁春玫目Х瑞^？”我推薦上海路。他搖頭道：“紫金山天文臺有一個，走，我們?nèi)ツ沁叀！边@個，我從來也沒有過“去紫金山頂喝咖啡”這么拉風(fēng)的主意。

晚上還是他主意。為了去一個叫“長壽大酒店”的地方，下山后又開車40分鐘，直到我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從未到過的大橋南路附近某處。進(jìn)了飯店，在大家拉椅子、坐座位、去洗手的幾分鐘，他又神速把菜點好了。對于“快”，寫字快叫“下筆萬言倚馬可待”，打仗快叫“摧枯拉朽勢如破竹”，倒是沒有詞匯贊美點菜快的，但實話說，這也算一個很大的美德！

“中午吃得有點油，估計你們也吃不動，晚上吃清淡點兒。”他毫不猶豫替大家做了主。

先上來一個土雞湯，每人盛了一碗，都不覺叫好。鮮！然后是煮千張、煮河蝦、煮黃魚、青菜炒毛豆、燒藕餅，等等，全都不是流行的菜，濃濃南京家常味撲面而來，每道卻又都比尋常做得好吃。哇！我內(nèi)心深深覺得，很久沒有在外面吃到這么好吃又接地氣的菜了。我們常常在外面吃到一些很精致、但是這個和那個都差不多的菜，真正的舌尖上的好味道，必須還是返璞歸真的。

普魯斯特說弗朗索瓦絲燒菜：“除去每餐必備食品之外，根據(jù)莊稼地和果園的收成、海鮮捕撈所得、市場供應(yīng)、鄰里饋贈，以及她自己的烹調(diào)天才所能提供的東西，另外添幾道菜，因此，我們的食譜，就像13世紀(jì)人們在大教堂門上雕刻的四面浮雕一樣，多少反映了一年四季和人生興衰的節(jié)奏。”點菜點得好，也予人如此感受。時光流轉(zhuǎn)，生命更迭，四面八方，來來，都到我們箸下來！

摘自豆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