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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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不是你
□宋佳

坐在安靜的西餐吧里,夕澈說,孤單是一個美麗女子的宿命,所以你不必著急,也不必掙扎,等等就好。可是,一旦歲月深久,我便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要一個男人,還是想要一段愛情。
夕澈的面前放了一杯清咖,她的皮膚雪白,頭上的發髻高高盤起。她把盤子里的糖塊用鑷子拿起又放下,反復幾次,終于還是推到了我的面前。
“真搞不懂你們,喝咖啡為什么要加糖?”夕澈說。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所以你是上人…”我說。
六月的天氣越來越熱,人也變得越發懶散。我成天無所事事地把自己關在屋子里,聽大音量的DJ音樂,喝冰鎮的雪碧飲料,穿短短的露腿短褲,將白皙的腿掛在陽臺外,在清透的碧空下來來回回地晃蕩,俯瞰樓下路過的行人。偶爾還會吹上一段《紅河谷》,雖然我知道我的口哨技術并不高超。
“你打算一個夏天都捂在家里?不怕發霉?”夕澈說。
“要不呢?”
我抬眼看了一下她,低頭用勺子不停地攪拌眼前的藍山。
一塊,兩塊,三塊…我大概是放了三塊塘,應該是的。
“要不要考慮跟我一起?”
我瞥了一眼她高高隆起的胸部。
“還是算了吧,我70A的規格,又小又癟,還是給自己留點自尊吧!”
都說胸大無志,夕澈不但胸大,而且還有一個完美而又志向高遠的夢想,那就是成為一個超模。
一切源于那天路上的一個陌生的男人。
那天,我跟夕澈剛剛結束了繁瑣的四年的大學生活,工作還沒著落,我們穿著大紅的人字拖鞋,在烈日下奔波。
“我說,小妞,咱倆打算在路上做煎魚么?撒點辣椒孜然啥的,直接就可以吃了……”夕澈抬頭望了一下當空烈日,說得有氣無力。
突然,一個男子,突然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他的聲音不緊不慢——“我要你做我的模特。”
我萬分糊涂地笑出聲來:“夕澈,你的工作從天而降。”
因為,這個高大帥氣的男子分明是對著我旁邊的夕澈說。
那天,夕澈穿了一件皮粉色的抹胸連衣裙,那一對雪白的柔胸,隨著呼吸的頻率,一起一浮。
夕澈沒有笑,但眼角的皮膚卻有序地鋪展開來。
她問,畫畫的?攝影的?還是搞秀場的?
那個男子說,攝影。
夕澈望向我,我搖頭。
但是,夕澈沒有拒絕。
而是陪他去了他供職的公司宿舍安頓下來,并聽從他安排了有關事宜。
這個男子叫Kevin。
我去看過夕澈拍過幾次片。
她穿著露臍的短款吊帶,換上黑色的蕾絲短裙,散開頭發,光著腳到滿目翠綠的荒野上、清澈的小溪邊、廢棄的工廠里。
Kevin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當我是透明的。
夕澈咧開嘴大笑、故作冷漠、和陌生男人假裝親吻。她的酥胸也隨著她夸張的動作,若隱若現,別提有多性感了,連我看了都會流鼻血,更別說拿著單反相機的Kevin。
做這些事的時候,我總是陪在夕澈的身邊,也陪著Kevin。
他是一個干凈的男孩,頭發短短的,眉清目秀,笑起來右邊的臉上有一個淺淺的酒窩,但并不顯眼,需要極仔細才會發覺。
我覺得我是一個相當仔細的人,所以,被我發現了。
他的手指不長,手掌很厚,會在炎熱的夏季滲出細細的汗珠。他不愛說話,最常說的還是那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當我是透明的。
夕澈那天拿了一個牛皮紙做的信封,在我眼前晃,興高采烈地要請我吃飯。
“猜,我賺了多少?”夕澈說。
“一頓飯錢?一個周?一個月?”
“3000塊!我居然賺了3000塊錢呢!我是不是很厲害!快說,快說…”
“是,是,你能不能別晃我,腦袋都要被你晃散黃兒了……”
那天,我跟夕澈都狠狠地腐敗了一番,應該說是夕澈被我狠狠地宰了一番。
夜晚,我們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在燈火通明的天橋上,艱難地一步一步挪動著我們的步子。
忽然,她迅速地沖到天橋邊。
“喂,你干嘛!不要激動,淡定,淡定啊…”我忙拉住她。
“沒事,跟我來!”
她拖了我一起。
“啊…我賺到了我人生的第一份工資!”
“啊…我很喜歡現在的這份工作!”
“啊,我要做超模!”
她大聲地呼喊著,整個天橋的人都在扭頭看我們!
“夕澈,你喝醉了!我們回去吧……”我扶住搖搖晃晃的夕澈。
“阿寧,我跟他表白了,可是,他拒絕了我…他說,忘不了他的前女友…”
那天傍晚在靜謐的小樹林拍外景,夕澈傻愣愣地跟Kevin表白,她以為以她的姿色,絕對可以輕而易舉地虜獲他年輕的心。
可是,Kevin沉默,周而復始地沉默。
他輕輕地撫摸著夕澈嬌小的臉。他說,知道我為什么找你做模特么?
“因為你的模樣,像極了我的初戀女友,可是,她死了。”
夕澈說:“阿寧,自始至終我都是一個像極了她初戀女友的人,我只是他的模特,一個死去女人的替身演員而已,雖然,我愛他愛到歇斯底里…罷了…罷了…吧”
夕澈失蹤了。
已經消失了三個月,電話打不通,不在服務區,宿舍里也沒有。
我找遍了夕澈有可能會去的角角落落,但是,一無所獲。
她跟Kevin同時失蹤了……
那天,我正在家里試穿一件剛買回來的抹胸連衣裙。胸貼粘上撕下,撕下粘上,反反復復不下N次,剛要打電話給賣家,想問問有沒有治療下垂的特效方法,因為剛才那通暴力的舉動,我覺得年輕的我下垂了……
找到電話,剛撥了三個數字,就聽見有人敲門,我著急忙慌地抓起衣服穿好。
夕澈拖著一個碩大的橘黃色拉桿箱站在我的面前,三個月不見,她瘦了黑了,眼睛格外地大了,頭發也長長了一大截。
她是來跟我道別的。
三個月前,Kevin的母親病逝,她義無反顧地追隨他去了老家。
夕澈說,他當時哭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她輕拍他的肩膀,卻無法阻止他無限下落的眼淚。
“你不是已經回來了么?還要去哪里?”我盯著她手邊的拉桿箱問。
“他被公司安排調往外地。”
“所以呢?你也要去?”
“嗯…”
夕澈啊,夕澈,你要傻死嗎?明知道他不愛你,明知道他把你當作替身演員,你還愿意跟著他?!
“阿寧,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我以前曾經說過,孤單是美麗女人的宿命,因為我是美女,所以,孤單終究注定是我的宿命。”她居然變得很幽默。
那天下午,我跟夕澈去了KTV,然后又要了一打雞尾酒。
包廂里的燈光很暗,一切都若隱若現。夕澈和我一起靠在沙發上喝著各種口味的雞尾酒,它的度數不高,可是我們都醉了。
夕澈聽我用五音不全的聲音唱著梁靜茹的那首《可惜不是你》,雞尾酒晃了夕澈一身。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曾一起走卻走失那路口…感覺那是你,牽過我的手…還能感覺那溫柔…”后面的都已經嗚咽不清了。
“阿寧,你哭了…是不是不舍得我?”
嗯,是吧,或許,是更舍不得Kevin。
再后來,夕澈就跟著Kevin一起離開了,杳無音訊。
最終,我還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孤單終究也是我的宿命,雖然我長得并不美。
其實,阿寧在遇見Kevin的那一秒,也已經愛上了。
只是,無人在意。
我,是阿寧。
(作者系知名網絡作家、擔任一些媒體的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