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聊齋詞借助“雨”意象抒發了哀怨纏綿、詼諧戲謔、感慨悲嘆、關切悲憫等情感。“雨”之所以成為聊齋詞的重要意象,是自然界多雨和前代詩詞創作先導影響所致,更是受淄川地區雨災頻仍的誘發和經詞人獨特心境的選擇所致。這反映出蒲松齡對自我處境、民生情懷和他者關系有自覺清晰的意識。
關鍵詞:聊齋詞;“雨”意象;自我意識
中圖分類號:I207.2 文獻標識碼:A
“雨”是我國古典詩詞的傳統意象之一,具有傳情達意、渲染氛圍、烘托形象、象征隱喻等藝術效用,頻頻出現在詩人詞家筆下。蒲松齡現存的117闋聊齋詞中,與“雨”意象相關的詞作有38闋。這些詞作因為有“雨”的滋潤與烘托,情味綿密柔長,文筆搖曳生姿,可謂“雨為辭增色,情因雨轉濃”。深入解讀聊齋詞中的“雨”意象,不僅能真切感受詞人時而怊悵哀感、時而抑郁難遣、時而激憤難當、時而幽默調笑的復雜情懷,還能感觸柳泉先生交織在詞篇中的自我意識。
一
以“雨”意象為依托和媒介,聊齋詞抒發了豐富多樣的情感,主要可以歸結為以下四種:
1.以“雨”為陪襯,抒發哀怨纏綿的情懷
在絕大部分古代詩詞中,“雨”意象往往與朋友闊別、戀人相思、羈旅異鄉等生活境況聯系在一起,傳遞著思鄉慕親、怨離傷別等情感意緒。聊齋詞也沿襲了這一抒情傳統,部分詞篇以寫友朋哀情、夫妻闊別、怨婦冷落為主要內容。這些詞作往往以“雨”為陪襯,烘托或暗示著抒情主人公哀感萬端的內心世界,使詞篇籠罩著凄涼悲苦、哀傷欲絕的情緒氛圍。
在這些作品中,詞人常常以“雨”意象為烘托,展現心靈世界,傾吐自我情懷,如《金人捧露盤·雨夜》 [1] 152 (以下詞作均引自該書,不一一作注)上闋刻畫夜雨的情態,以“瀟瀟、串珠、絲絲點點”渲染出幽凄冷怨的悲涼氛圍,烘托了詞人心中那份“能添竹瘦,倍益花憔”的“凄情”;下闋以時急時緩、時輕時重的雨聲烘托內心的孤苦悲愁。該詞以細膩的筆法寫出情感與雨聲的變化應和,展現了黯然銷魂的心境和孤寂難耐的情懷,于奇崛頓挫之中聲情并茂。結片更迭以“離人思婦悲秋客”的多重人生體驗,蘊有百味雜陳、沉著厚重的萬端感慨。
此類作品還有《離別難》《浣溪沙·秋柳》《一剪梅·聽雨》等。《離別難》開篇以嘆息知音罕遇為引發心中感慨與傷懷的基石,點出分別之際的情懷——“臨歧那不依依”,進而以“南浦樹、千里目、驪歌、長亭”等傳統意象渲染離愁別緒,最后將這一切收攏進風雨凄凄的天地中,以隨風飄零的雨絲將離情襯托得哀婉柔長,別添了一份對離別后友人處境的關心。《浣溪沙·秋柳》則以凄迷的煙雨景象襯托寄寓離愁的秋柳,營造了迷離惝恍、朦朧凄婉的氛圍。從表達上看,這些作品沒有具體描繪離人形象,似乎并非專門針對一時一地的別離事件而寫,“雨”意象襯托的情懷超越了個體體驗、自我哀傷的層面,上升到人生共同的一般情感體驗的高度,因此具有更強的概括性和感染力。
2.以“雨”為引子,抒寫輕松戲謔的心緒
有些聊齋詞將“雨”意象作為觸發某種情感、情緒的引子,寫了“雨”而不凝滯于“雨”。在這些詞篇中,詞人的情懷意趣一旦被“雨”激發起來,“雨”意象便成為背景性的存在,頗有“得情(意)忘象”的意趣,如《一剪梅·戲簡袁宣四孝廉》《釵頭鳳》(譙樓鼓)《釵頭鳳》(西風動)等。《一剪梅·戲簡袁宣四孝廉》的情感焦點不在雨勢之猛烈持久的“雨”意象上,而在“雨”帶來的結果上——袁宣四家中雨水泛濫、一片狼藉;下筆用意也不在發揮“雨”意象的抒情功能,而在于以戲謔調侃、詼諧幽默的口吻言說袁家人的焦灼、愁嘆甚至狼狽,傳遞出輕松愉悅、聊博一笑的心情。
同樣富有戲謔色彩的《釵頭鳳》(譙樓鼓),上闋先以淅瀝綿長的“蕉窗雨”撩撥起幽幽愁思,以“譙樓鼓”“紅蠟淚”視聽兩面寫出思婦郁郁寡歡、深受煎熬的相思。乍看很像代言體,但將上下闋內容和情調并置對照,只能斷定為“幽默體”。詞人特意將雨中滿懷思親之愁的少婦與以不得早早嫁人為愁的少女作對比,展現了生活中別有意味的世態人情,在不同年齡層次面對于的差異性情緒對比中,流露出獨特的幽默情調。
“(作詞)相題選調,貴得其宜,調合,則詞之聲情始合。” [2] 4060 而《一剪梅》“聲情低抑” [3] 31 ,《釵頭鳳》“聲情凄緊” [3] 87 ,均適于傳哀聲而歌怨詞。蒲氏這兩首詞筆調輕松跳宕,毫無壓抑凄苦之感,有違詞調原初的聲情,卻沒有“語雖切而不能感動人情,由聲與意不相諧故也” [4] 23的弊病。原因在于這兩闋出離了樂曲拘囿的詞牌以短句式為主,長句式為輔,句式活潑,與詼諧幽默的口吻是一致的,再加之有人物心緒、行動和情景物態的兩兩對照,二者相合,消弭了情感性質與詞調聲韻的裂縫。
3.以“雨”為媒介,抒寫窮困偃蹇的悲嘆
柳泉心中的“孤憤”不僅灌注于小說,而且融匯于聊齋詞。聊齋詞的“雨”意象寄托了詞人人生困頓、仕途蹉跌的深沉悲情,讀之令人唏噓不已。如《掃花游·晚春石隱園坐雨》描寫春來輕寒、落花凋零的詞句,已是滿蓄抑郁不歡了;而病柳映水顧影自憐,鳥魚窺人意趣蕭然,均籠罩在滿庭煙雨之中,更是愁緒滿紙。其中“魚鳥窺人,伴我闌干倦撫”“怕春莫。待努力愛春,春已歸去”化用辛棄疾《水調歌頭》“江南游子,把吳鉤看了,闌干拍遍”和《摸魚兒》“惜春長怕花開早,更何況、落紅無數”詞意,“春”的象征意義與之相類,均指人生美好年華。“遠懷”與惜春、愛春呼應,其“高遠情懷”“遠大的胸襟抱負”的內涵趨于明晰,再以“誤”字暗示“遠懷”中難以言喻的情緒,抒情更加隱微曲折。結片“盼天涯、濕云遮住”寄托有人生報負卻不凝滯于抱負,可謂言有余蘊,情致綿邈。
像這樣的詞作還有《虞美人·夜雨》《綠意·詠芭蕉,和宣四作》《木蘭花慢·早春聽雨,和袁松籬》等。這些詞作以“雨”觸媒,撩撥詞人仕途失意的郁郁寡歡情懷,進而以“雨”為強化,為本自抑郁憂愁的心境倍增凄楚幽怨。在《綠意·詠芭蕉,和宣四作》中,詞人不僅以凄涼的“巴山夜雨”渲染了清冷孤寂的出境,而且將自己與李商隱感慨人生的酸楚情懷聯系起來,發出“十年綺思芳陰誤,但夢影、空迷仙鹿”的悲嘆。
4.以“雨”為主體,抒寫關切悲憫的情懷
蒲松齡以農村生活為題材的詞作,有些通過描繪田園風光,寫出農村的恬靜安逸,流露出避世遠塵、隱居自安的情志,有些則反映農村生活窮困艱難、憂勝于喜的一面,蘊含著與農民心意相連、憂患與共的悲憫情懷,如《水龍吟·風雨壞稼》、《賀新涼》(徹曙云濤卷)、《賀新涼·喜雨》等。而以后一類作品的思想情感最為深沉。如《賀新涼·霪雨綿綿,三日不止,既復患之》以“雨”為核心,其他意象均圍繞它被組織起來,構成了一幅雨災圖,交織了詞人多重情懷:“遙想東山茅屋破,通夕床床漏泫”書寫的如繭憂思,蘊含著對家庭生活貧困與艱難的關切;“獨坐更闌疑夢寐,燭挑殘、暗壁寒紅紅淺”展現的抑郁難展,滿蓄了飄零在外的坐館生涯帶來的孤苦伶仃;“徑因草沒,稼隨泥扁”“谷方熟、朽紅難免”傳遞出的憂思,交織著對莊稼長勢、農民生活的關切。
也許正是因為生活在民生艱難的淄川,蒲松齡往往借助“雨”意象將對現實生活和人生處境的熱切關注與悲憫情懷傾注到農村、農民的身上。在《長相思》中,他描繪風雨之中“谷似搓殘豆似揉,如同稼作仇”的情景,以襯出風雨之暴虐橫行,在字里行間滲透著對農事的擔憂。《水龍吟·風雨壞稼》更直接寫出了對農民的深切同情。這些悲天憫人、仁厚慈愛的情懷,只有生于農村長于農村、與農人命運息息相關的人才能這么抒寫得如此沉著有力:憂,心系農村農民;喜,也心系農村農民。清代詞論家劉熙載主張“詞家先要辨得情字”,因為“貴于情”便可“得其正”。他所說的“得其正”之“情”指的是“忠臣孝子,義夫節婦”之類世間之情 [5] 576-577。柳泉所抒寫的關注民生、悲憫窮困的情懷,與劉氏倡導“忠臣孝子,義夫節婦”的“世間之情”不盡同但相通,聊齋詞也可以稱得上是善得其正者。
二
聊齋詞中多“雨”、意中有“雨”、情“雨”相伴的現象,既是“雨”這一自然現象對詞人心靈的影響結果,也與對前代詩人詞家樂用“雨”意象創作傳統的繼承有關,還與淄川地區的自然氣候、百姓生活境況和柳泉的人生際遇、一貫心境有密切關系。
1.自然界多雨引發詞人悲喜樂苦故寫入詞中以見情
作為一種常見的、重要的自然現象,“雨”與人們的生活密切相關,自然引起了人們對它的重視,甚至產生了雨崇拜的原始觀念。殷商甲骨卜辭中關于卜雨的記錄有的帶有一定的神秘色彩和原始宗教傾向,有的則沒有神秘色彩,如“癸卯卜,今日雨。其自西來雨?其自東來雨?其自北來雨?其自南來雨?” [6] 368 對“雨”從何方來的迫切追問折射出卜雨者的焦灼,可以視為一首粗樸的生活詩或農事詩。有的則反映了“雨”對生活的直接影響,如“勿弜田,其冓大雨。至旦至食日不雨?食日至中日不雨?中日至昃不雨?” [7] 65 此可作為先民關注“雨”乃是出于對生活的關切而不是出于宗教目的的佐證。在這種關注中,漸漸把自然現象與社會現象關聯起來。“雨”具備了易于激發人們情感體驗和情緒反應的特點,觸動人們內心產生復雜的情懷:久旱之后的雨天容易帶給人們驚喜歡欣;持續陰雨則激發厭煩苦惱情緒;雨天的壓抑容易喚醒潛伏心底的孤獨寂寞,或者將之與人生不順、生活波折關聯起來,滋生窮愁苦悶的心理;綿綿細雨則能讓人輾轉纏綿,回味著離別的傷悲苦楚,或者受到思親思鄉情懷的煎熬;雨不僅能引發居家者的無盡情思,更能引發游子對身世的感慨和處境的悲嘆等等。“雨”伴隨著繁富的情懷以文字抒寫出來,就成為文學中的“雨”,成為寄寓豐富情感的景物。
在《聊齋自志》中,蒲松齡稱自己為“驚霜寒雀,抱樹無溫,吊月秋蟲,偎闌自熱” [8] 58 。其《農桑經序》又說“居家要務,外惟農而內惟蠶。昔韓氏有《農訓》,其言井井,可使……人人皆知稼穡。余讀而善之。……因妄為增刪,又博采古今之論蠶者,集為一書,附諸其后。雖不能化天下,庶可以貽子孫云爾” [8] 60 。可見蒲松齡既是情感豐富、敏而多思、易生感慨的人,又是關注現實生活、對人生充滿熱情的人。其子蒲箬贊他“思所及,中人情之膏肓,筆所書,導物理之肯窾”,有“救世婆心” [9] 283 。自然界風雨常見,為蒲松齡書寫“雨”的心理機制和宣情需要提供了客觀基礎,自然物候與詞人豐富易感的性情交互作用,蒲氏詞作中喜用“雨”意象就在情理之中了。正如劉勰所說:“詩人感物,聯類不窮。流連萬象之際,沉吟視聽之區。寫氣圖貌,既隨物以宛轉;屬采附聲,亦與心而徘徊。”“情以物遷,辭以情發” [10] 150 。
2.古代詩詞意象的抒情傳統成為聊齋詞使用“雨”意象的先導
“古詩之妙,專求意象” [11] 1 。我國古代詩詞一向重視借助意象創設意境以傳情達意,而“雨”意象作為古典詩詞中常用傳統的自然意象之一,更是受到歷代詩人詞家的青睞。據南京師范大學《全宋詞》計算機檢索系統統計,《全宋詞》使用“雨”字五千余次,在總字頻中排第29位,在自然與物候意象中排第11位,充分反映出“雨”意象在古代詩詞中的分量之重和溫婉抒情、淋漓寫意的功能之大。蒲松齡借鑒吸收了傳統詩詞使用“雨”意象的藝術手段和情感取向,除了在詞中抒寫了上文歸結的四種主要情懷之外,蒲松齡還提升了“雨”的意象的抒懷傳情功能,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其一,聊齋詞寫到“雨”意象大多直接使用“雨”字,是為概括性意象,其寄寓的情韻具有一定靈活性,成為收放自如、意蘊深遠的載體,有利于抒發錯綜復雜的情感。其二,聊齋詞借助“雨”意象善于寫出錯綜復雜的情感,將多種心緒交織在一處,意蘊深沉而含蓄蘊藉。如《賀新涼》(枕畔堆書卷)的“雨”不僅觸動詞人的心事催生出滿腔的愁怨悲苦,而且引發了詞人對仕途困頓、人生落拓的凄涼感慨,更讓詞人萌生了對前世福緣的追問嘆息,從而將閑居的愁悶、身世的悲慨、宿命的凄怨和生活的悲涼熔于一爐,有一股歌哭無端、沉郁厚重的情潮暗涌于詞間。其三,通篇以雨為描繪對象,純粹通過客觀景象曲折達情。《水龍吟·風雨壞稼》《虞美人·夜雨》《木蘭花慢》等通篇圍繞“雨”這一核心意象繪景寫情,以全方位的透視輝映出詞人曲折多變的情感歷程和百感交織的心靈世界。詞中的“雨”意象時而“雨”染上了詞人的主觀色彩,時而牽引著“情”的變化,帶給讀者耳目一新的藝術感受。
3.淄川自然氣候及百姓境況成為聊齋詞寫“雨”的重要誘因
我國傳統上是個農業大國,“對‘以農為本的華夏民族來說,適時播種和勉力耕耘,是爭取豐收的基本條件,但最終能否獲得豐收還取決于‘風調雨順這一自然因素的配合。該雨而不雨(旱)和不該雨而大雨(澇),均能使‘爭取豐收的愿望化為泡影” [12] 82-83 。雨水充足還是匱乏不僅決定莊稼的收成,更關系到農民生活幸福與否。
蒲松齡生活的時期,淄川一帶不僅稱不上風調雨順,而且頻發由雨導致的災害。從路大荒先生《蒲松齡年譜》中略摘數條《淄川縣志》的記載,就能看到淄川自然環境之惡劣:(1648年)夏六月,邑大水……范陽河溢,城北商家莊一時俱盡;是年(1678年)四月不雨,五月二十六日始雨。復旱,沴氣為祲,人多疫病。至六月二十二日乃雨,秋大饑;夏旱(1679年),秋虸蚄,大饑,流移載道,兇荒異常;秋收(1680年)有望,突然連續三旬不雨,谷苗焦卷,豆葉萎黃。春夏不雨,大無麥,報旱災。六月十三日始雨,望日大雨,河水泛汜,二十一、二十二連晝夜大雨,漂沒田廬,淹死人畜。 [13] 6-28淄川百姓一面深受惡劣的自然環境之苦,一面忍受沉重的苛捐雜稅、勞苦徭役,境況之凄慘如蒲松齡《田家苦》所寫:“稻粱易餐,征輸最難。……東家兒女賣吳越,鄰婦夜夜哭霜月。我方踟躕懷百憂,租吏登門如怒牛。……欲賣園中棗,田宅賤于草。……千思萬轉仍不果,計賣黃犢尚差可。莫管來年耕不耕,免去眼前遭兵火!” [8] 674
眼見鄉親們深受苦難的煎熬,一生未曾遠離故土寓居他鄉(僅在江蘇寶應做過短時間的幕僚)的蒲松齡戀鄉愛土、憫生憐己的情懷十分濃烈,面對淄川雨災頻仍、民生凋敝的慘狀,他斷不會漠然無視。當家鄉連續十日降下淋漓大雨,“浸淫入地十丈深,平地滮滮散野水”,給百姓帶來嚴重的災害,他只能勸慰說“莫愁霖雨仍傷稼,以較酷陽景象殊”(《十日雨》) [8] 627 。他對農民生活流露出焦慮擔憂:“我言去歲當此時,豆葉枯零焦谷死。今拼災損全無收,料勝前年十半秕。”(《禾多災變,慰藉農人》) [8] 627-628 在多雨成災的歲月里,他寫下了《喜聞雨信》《紀災》《喜雨口號》《喜雨》《十日雨》等一系列與家鄉父老同悲喜、共憂樂的詩篇。聊齋詞中那些借“雨”表達對農村現狀、農民生活的關切與擔憂的作品,在思想情感與這些詩篇具有高度的一致性。即便蒲松齡寫了“喜雨”,那也是為淄川父老鄉親而欣喜。在《前調(賀新涼)·喜雨一闋,并寄之》中,莊稼久旱憔悴打蔫而天降甘霖,詞人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悅,吟唱出“可喜一犁時雨足,經宿露零花泫”詞句,并夸張式地預言豐收年景給農民帶來的開心與幸福:“石壕村、肯把膏腴典。終歲苦,于今剪。”有此情懷,焉能不關注給家鄉百姓生活以重大影響的“雨”!
4.特定的人生處境和憂郁心境使詞人易于選擇“雨”意象
客觀景象能夠感動作者進入作品成為被描寫、展現、改造的素材,是作者的自覺選擇和心境聚焦所致。蒲松齡選擇“雨”意象作為聊齋詞抒情的重要手段,與他獨特的人生際遇和生活處境導致的落落寡歡、敏銳多感、易于受到“雨”的觸動或暗示等心理特點有密切關系。
一是科考的偃蹇困頓。蒲松齡青年時期名聲鵲起,一生執著行走在科舉道路上,最終困頓場屋。科舉失意既使得蒲松齡“侘傺失志,濩落郁塞,俯仰時事,悲憤感慨” [14] 285 ,又讓他感到一股令人壓抑的挫敗感,二者交織成了熱望、失意、激憤與壓抑融混一體的復雜心境。任何一種與他的心境能形成呼應關系或對照關系的客觀事物,都能觸動他的心靈,成為抒懷瀉情的對象,如“年年暫寄修椽”的燕子不僅讓他聯想到離家寓居的飄零,還促使他發出對功名的追問:“今日否,甚時泰?天公未有回箋。”(《晝錦堂·秋興》)淅瀝綿綿的“雨”使他傷感身世,激越滂沱的“雨”則促他憤懣郁怒;驟雨帶給他蹶然一驚,久雨帶給他失意悵惘。
二是坐館生活的孤獨寂寞。蒲松齡有兩段坐館生活經歷,最長的一段是在淄川西鋪村畢際有家坐館,自康熙十八年(1679)至康熙四十八年(1709),長達三十年。畢家生活富足,條件優越,對蒲松齡的讀書交游均有便利之處。但是,梁園雖美終非自己的家園。雖然畢家禮遇有加,賓主相處融洽,但在漫長的坐館歲月里,蒲松齡遠離家人獨居書齋,深夜面對青燈螢火,心中不乏凄涼孤寂之意。在陰雨天氣百無聊賴之中,這種孤獨寂寞會更加濃郁。“雨”既然能勾起心中的孤寂,也能強化心中的孤寂,蒲松齡將一腔孤苦伶仃寄托于“雨”意象之上也就水到渠成。
三是身體多病的痛苦無奈。身體強朗時,柳泉時常覺得自己似寶劍沉埋,為世所棄——“良馬非不駿,鹽阪徒悲鳴。美玉非不貴,抱璞為世輕”(《詠史》) [8] 499 。然而,聊齋詞常見《慶清朝慢·臥病》《行鄉子·憂病》《滿庭芳·中元病足不能歸》《慶清朝慢·畢韋仲有賞桂之約,病足不能赴,吟以志慨》之類的詞題,可見柳泉經常病魔纏身。在強支病體時,即便面對良辰美景,柳泉也心意不佳:“銀漢橫斜,玉盤高揭,迢迢清夜。……酒罷冰輪正涌,意興蕭然,荻簾早下。”(《石洲慢·中秋足患稍瘥,不能縱飲》)一旦由身病聯想到心病,則更加愁苦凄怨,輾轉反側。若恰逢陰雨來襲,滿腔幽怨凄楚便傾瀉在“雨”意象上。
三
深隱在依托“雨”意象上的豐富復雜情懷的深處地是柳泉先生的自我意識。“自我意識是對自我及其與周圍關系的意識,它包括個體對自身的意識和對自身與周圍世界關系的意識兩大部分。” [15] 17-22對自身的意識包括對自我生理屬性和心理屬性的意識,分別可稱為生理自我、心理自我;對自身與周圍世界關系的意識可以稱為社會自我。聊齋詞中“雨”意象蘊含的詞人自我意識主要涵蓋心理自我、社會自我,前者集中在對自我的人格特征、心理狀態的意識方面,后者集中在對自我的社會定位和與他者關系的意識方面。
1.對自己的生存狀況與恒常心境有清楚的意識
在追求科舉功名的路途上,蒲松齡并沒有失去自我,更沒有因為科試失利對自我的失去了清醒的認知與判斷。基于對自己人格特征、心理狀態的意識而形成的蒲松齡的心理自我主要包含以下內容:
一是因“雨”愁病的憔悴人。病魔來襲,蒲松齡要么因病生愁,要么因病強化心中已有的愁悶,“愁病”已經成了他的一個心結,甚至到了聞病心驚、生病心苦的地步。而“雨”則推波助瀾,倍增愁苦。在《行鄉子·憂病》中,病中“苦呻吟似燕啁啾”的柳泉先生已經因為病情導致“三分痛,七分癢”而有“萬分憂”,偏偏五更時分陰雨綿綿,病苦被“雨”浸潤漸趨濃重,化為愁怨憤恨:“人間三恨,凄斷無儔:是病中月,愁里雨,客邊秋。”《沁園春·秋懷》則傾吐了詞人在漫漫秋夜里被時斷時續的秋雨侵擾勾起的凄楚以及疾病帶來的苦楚,兩者交織使詞人難以安眠:“只強捻吟須與病爭。無聊處,借一卮醇酒,灌破愁城。”詞人意識到了憂病心結對自己生活的影響,在《念奴嬌》(我狂生耳)中他稱自己為憔悴不堪、難敵凄厲秋氣的“多病沈郎”,因病愁思慮過多而致使“禾稼不詢,妻孥總置”,于是自詈“真似無腸蚓”。
二是孤獨寂寞的行旅者。蒲松齡的孤獨感來自兩個方面:一是為生計遠離家人,或者在異鄉做幕賓,或者在異地做塾師,故常自稱“旅人”“孤客”。其《促拍丑奴兒·閨思》以“人團圓,共對芳尊。家家逐隊尋歡去”襯托思婦的“寒螀聲里,消盡黃昏”的孤單寂寞,可以視為夫子自道之語。二是心有遠志、理想難求陷入困頓之中。《虞美人·夜雨》下闋寫細雨綿綿之夜,游子挑盡孤燈,隨著雨聲泛起“滴處愁無數”。再接以秋蟲不解人情為癡情語,極寫游子心情的孤寂落寞。詞句“秋蟲不管旅人愁”中的“旅人”的處境就是柳泉先生處境的隱喻。而《滿江紅·夜霧》則透露出空懷壯志、無由施展的寂寞苦悶:“云氣斂,天宇空。燭光短,形影共。嘆劍光空倚,梅花羞弄。”“形影共”即“煢煢孑立,形影相吊”之意,屬于透露孤單情緒的組合意象;“劍光空倚,梅花羞弄”是孤獨的具體表現,隱喻著空有才華抱負不得施展的郁悶愁苦。
三是哀怨悲嘆的失敗者。在科舉道路上,柳泉先生表現出兩種迥異的人格特征:一種是堅韌執著,不輕易言棄,充滿悲壯色彩;一種是自怨自艾,不諱言失敗,具有悲劇色彩。而聊齋詞多借“雨”意象展現后一種人格,經常面對失敗發出無奈的感嘆哀怨。由此可見,蒲松齡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失敗者。他感慨自己的落拓身世,自喻為在凄苦雨中“枝莖留宿”的蜜蜂,已經忘卻了“云外路”(《沁園春·病中》)。“云外路”即夢想在仕途上高翔的“青云路”,顯然,詞中的“雨”意象隱喻人生困境或實現理想的阻礙,折射出仕途失敗者的愁苦悲哀。《滿庭芳·秋感》的“秋聲顫、雨滴梧桐”借用李清照“梧桐更兼細雨”的詞意、詞境烘染凄涼的氛圍,流露出“壯心冷淡,灰意窮通”的消沉情緒。這些詞作均唱出了一個仕途失敗者心灰意冷的哀曲。
四是牢騷郁怒的失意人。僅有失敗者的消沉悲吟,不足以成為獨特的蒲松齡。柳泉先生自稱為“倔強老兵”(《醉太平》),即便“窮途不偶”,也人“狂似絮”(《水調歌頭·飲李希梅齋中作》)。張元評他“孤介峭直,尤不能與時相俯仰” [14] 285 可見其骨子里有股桀驁硬朗之氣。故而,科場蹉跌、人生失意不發為窮途慟哭、失意悵惘之語,則發為郁怒難耐、牢騷難抑之語,致使一些詞中的“雨”意象看似籠罩著歡愉之情,實則隱藏著憤世之意。其《無俗念·山居樂》在篇后特意補敘友人李子厚的“陰雨閉門,枕妻膝喁喁細語,亦一樂事”,以詮釋結片的“床頭細語,此時卿膝可枕”,透露出詞人在閉門自得之中意識到一個別樣的自我。然而,聯系上闋“坐占鷗沙,眠分鹿草,嘉境提壺趁。酒尊常滿,勝懸斗大金印”中的話語的口吻和透露的心緒,與柳永的“才子佳人,自是白衣卿相”失望后的激憤有殊途同歸之趣。這些詞作中的“雨”與他一生難以言語的隱痛關聯起來,風格上顯得沉郁拗折,如鯁在喉,不吐不為快,吐之更不暢。
上述所論蒲松齡對心理自我的體認,往往交織融匯在一起,在一篇之中交錯寫出,寄意遙深,大有不勝其情的壓抑感。如《慶清朝慢·臥病》中“老”“晚”二字雙關,委婉寫出詞人的衰颯心境。而此景此境中臥病的孤苦閑愁愈加濃烈,禁不住發出了“酸如許、辛如許”的呻吟;“自分生平強項,此時那可更禁當”述情最為含蓄曲折,既是此情境下情懷的自然延伸和深化,又隱約透露出身世浮沉、人生偃蹇的消息。結片以“魂飛繞,故園禾黍,芳草池塘”收攏所有情緒,渾然一體,頗具詞要放得開又要收得回、“必如天上人間,去來無跡” [5] 534 的妙處。
2.對與農村生活、農人情意的依存關系有清晰的體認
從題材上看,柳泉先生借“雨”意象描繪農村景象、反映農民生活的詞作應歸為農村詞。農村詞創作有悠久的歷史,敦煌曲詞中的《拾麥子》《挫碓子》等詞牌與生產勞動密切相關,是為最早的農村詞。宋代農村詞創作趨于繁盛,蘇軾、呂本中、辛棄疾等名家寫有數量可觀的農村詞。然而,宋代農村詞“隱含著宋詞人在選擇農村題材時存在的‘走近與‘遠隔的矛盾邏輯起點。所謂‘走近,是指詞人懷著一股真摯情感欣賞贊美農村……為醉心鄉野、歸隱農村尋找一個值得信賴的理由,從而成為農村自然美和人情美的歌頌者;所謂‘遠隔,是指詞人的身份、地位和生活環境距離農村較遠,……退耕隱居只是具體情境中的一時激憤之語或忘機之語。” [16] 222-226 換言之,宋代詞人是站在農村生活的旁觀者而非參與者的立場展現農村生活的,這種創作心態后代文人詞家鮮有改變。
到蒲松齡的手里,農村詞創作有了新面貌,實現了重要的轉變:一是農村清新秀麗風光、農村生活的淳樸寧靜不再占據敘事繪景抒情的中心位置,傳統的花草鳥蟲等意象讓位給了“雨”意象;一是創作心態由“旁觀”轉為“參與”,作者角色由“欣賞者”轉變為“承擔者”。其《水龍吟·風雨壞稼》《長相思》(風颼颼)等以“雨”為核心意象,著力描寫陰雨滂沱、綿綿不絕給莊稼長勢造成的傷害,以及農人內心的焦灼憂慮,一改過去詞人聚焦田園風情的創作習性。可以說,柳泉詞作彌補了歷代農村詞的缺憾——缺少對農村苦難的真切關注和對農人情懷的真實展現,于是農村詞由恬靜美好、悠閑自得的情調變為痛苦憂郁、焦灼激迫的苦澀。假如定要從名目上加以辨析,寧愿稱前代詞為田園詞——側重表現詩情畫意,蒲氏手中的才是真正的農村詞——側重反映民生艱難。
最偉大的轉變屬于創作心態和詞人角色的變化。蒲松齡無需自己耕作,但他家有農田,妻兒要操持農活,陰晴風雨事關自家莊稼的收成;坐館畢家三十年,但他一直生活在淄川鄉下,并未寓居都市;他家境并不富裕,荒年要忍受饑饉,平時也受到催繳賦稅的逼迫。這一切決定了蒲松齡創作農村詞時,既沒把自己視為遠離農村生活的人,也沒把自己當做從官場退隱、回歸田園的人。他就是一個受到農村哺育、和農民情意相通憂喜與共的普通人。
因此,蒲松齡的農村詞質樸自然,情感真實。他既寫雨中“粒顆摧殘,豆莖搖落”等莊稼的凋敗,也寫老農向天哀告“淫霖害稼”“容黯黯,詞惻惻”的凄涼,也寫對自家生活的憂慮:“病客越添幽悶,便狂呼、如何了得!……恁颼颼、豈有東山無恙,但望倘或。”(《水龍吟·風雨壞稼》)“遙想東山茅屋破,通夕床床漏泫。抽不盡、憂思如繭。”(《前調(賀新涼)·淫雨綿綿,三日不止,既復患之》)有略顯文雅的“稼隨泥扁……谷方熟、朽紅難免”(《賀新涼》)、“谷似搓殘豆似揉。如同稼作仇”(《長相思》),也有不乏粗俗的“轉笑人為家室計,銜箸漫同癡犬”(《賀新涼·喜晴,復迭前韻》),但都實實在在,不做浮夸語。顯然,這不是蒲松齡為了刻意展現關注民生的情懷而自高姿態寫下的詞篇,而是作為普通百姓一員寫下的詞篇。“其辭脫口而出,無矯揉妝束之態。以其所見者真,所知者深也。” [17] 31-32 借用王國維這兩句話評價聊齋農村詞,當不過分。此正顯明,蒲松齡對自己與農村、自己與農民的關系體認是深刻而清晰的。
3.對與他人交往關系和親疏定位有自得的尺度
蒲松齡“性樸厚,篤交游,重名義” [14] 285 “意氣灑如”“天真燦然”,與朋友交不“以情勝義”,而以“肝膈傾吐” [9] 283 。故而,凡柳泉先生所交游的人,均在容易與他視為知己,如聊齋詞中提到的唐夢賚、李希梅、張式九、王如水、袁藩、畢盛鉅、王子巽等人。在和這些朋友的日常交往、詩文唱和中,蒲松齡對彼此之間友情的醇厚程度、親密程度和話語可以涉及的深度,有得體而準確的認識和把握。
蒲松齡寫給唐夢賚、李希梅等人的詞往往談論高情遠致、人生失意,如《沁園春·歲暮唐太史留飲》中寫到:“萬竿竹里,書舍門開。雪煮團茶,座延國士,何數淺斟低唱哉!”在盛贊對方情志高雅、引為伯樂知己的同時,也含有自視國士的疏狂傲氣。而寫給王子巽、畢盛鉅的詞作則常有詼諧幽默的口吻,如戲贈續弦的王子巽的詞中有“千金一刻春宵貴。心如醉。燈昏暗道金釵墜。可似舊人也未?”的調笑詞句。這顯示他善于把握自己、對方以及自我與他者關系,有清醒的自我意識,能準確感受到對方對自己的情感傾向和價值評價并能切合對方的身份抒情表意。
蒲松齡還將對自我與他者關系的認識灌注到“雨”意象詞中,語調輕快活潑,情緒輕松愉悅,流露出一派洋洋自得、瀟灑爛漫的情懷。除了上文提到的《一剪梅·戲簡袁宣四孝廉》之外,蒲松齡還寫有一首《釵頭鳳》寄贈袁藩,題中交代了本詞的創作緣起:“中秋前雨阻,宣四兄不得歸,戲作此將寄之,聞已冒雨行矣。”該詞上闋寫大雨不停,阻擋了袁藩的歸鄉步履,柳泉不僅不懷怨向天,反而面對“無情淫雨,舉頭相謝”;下闋勸慰友人“稽歸駕。君休怕”,進而希望再連下三天。這樣的情意抒寫看似殊不可解,然而,一句“客觴同把”寫出了對袁宣四的深情厚誼,原來是希望友人和自己多盤旋幾日。在殷切情意的烘托下,結片的“下。下。下”干脆利索,鏗鏘有力,熱情洋溢。
值得注意的是,蒲松齡的“雨”意象詞或指點現實,暢論人生;或者傾訴衷曲,情深意厚,似乎意不可以寫入詞中,但有些方面頗耐人尋味。“雨”意象還可以寄托故國之思、家國憂患之情,如李煜的《浪淘沙令》、文天祥的《過零丁洋》中的“雨”。對此,聊齋詞根本未涉及,令人費解。要知道聊齋詞創作前后一段時間,正是順康詞壇托言詞體,以倚紅偎翠、淺斟低唱抒喪亂之苦、寓家國之思、寫興衰之感風氣盛行時期。柳泉曾代孫蕙執筆致信陽羨詞派領袖陳維崧,想必對陳維崧的詞學主張以及對陽羨詞人寄托故國之思的詞作并不陌生。他還主動參與整體上具有悲涼惆悵格調、寄寓難以言傳的郁積情緒的秋水軒唱和。蒲松齡身處當時詞壇風氣之中而詞作并未涉及家國盛衰之嘆、興亡之感,反映出他與友人詩詞唱和時對涉及的話題范圍和探討的內容深度的定位。這一微妙的現象提醒我們,或許可以重新審視關于《聊齋志異》的思想主旨問題——“孤憤”是否涉及政治內涵和滿漢之辨的問題。
總之,以清晰而深刻的自我意識為潛在基礎,蒲松齡創作的“雨”意象詞深沉抑郁,以排奡奇峭為主要特征,兼具哀怨纏綿、清奇俊麗、通俗諧暢等特色,既能寫出柳泉一時一地之喜樂悲愁,又滲透他一生坎坷際遇的酸辛苦楚,讀之令人意氣感發,沉思不已。總體上近于張惠言所云“然要其至者,莫不惻隱盱愉,感物而發,觸類條鬯,各有所歸,非茍為雕琢曼詞而已” [18] 796 。
參考文獻:
[1]趙蔚芝.聊齋詞箋注[M].濟南:黃河出版社,1999.
[2]沈祥龍.論詞隨筆[C]//唐圭璋.詞話叢編.北京:中華書局,1986.
[3]龍榆生.唐宋詞格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4]沈括.夢溪筆談[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9.
[5]劉熙載.藝概[M].袁津琥,校注.北京:中華書局,2009.
[6]郭沫若.卜辭通纂·第三七五片(綴合)[M].北京:科學出版社,1983.
[7]李圃.甲骨文選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8]蒲松齡.蒲松齡集[M].路大荒,整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9]蒲箬.清故顯考歲進士候選儒學訓導柳泉公行述[G]//朱一玄.《聊齋志異》資料匯編.天津:南
開大學出版社,2002.
[10]黃霖.文心雕龍匯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11]胡應麟.詩藪(內編卷一)[M].北京:中華書局,1958.
[12]韓林德.境生象外[M].北京:三聯書店,1995.
[13]路大荒.蒲松齡年譜[M].濟南:齊魯書社,1980.
[14]張元.柳泉蒲先生墓表[G]//朱一玄.《聊齋志異》資料匯編.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2.
[15]孫圣濤,盧家循.自我意識及其研究概述[J].心理學新探,2000,(1).
[16]尚繼武.論宋代農村詞的創作心態和藝術特色[J].前言,2005,(07).
[17]王國維.人間詞話[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07.
[18]張惠言.詞選序[C]//施蟄存.詞集序跋粹編.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4.
(下轉第133頁)
(上接第104頁)
Rain Poeticly Portrayed,Innermost Feelings Voiced
——Analyzing Pu Songling's Self-awareness from His Poetry(3)
SHANG Ji-wu
(Lianyungang Normal College,Lianyungang 222006,Chian)
Abstract: The Poetry Liaozhai expresses the complex feelings of being sad,syru?螄py,humorous,bantering,emotional,sorrowful,careful and pitiful and so on by the image of RAIN. The reasons why RAIN becomes the important image in The Poetry Liaozhai are caused by the following aspects. There is a plenty of rain in nature. Rain is often mentioned in the poems in the former generations. Flood often happens in Zichuan. The writer has his own characteristic mental state. All these show that Pu Songling has clear and self consciousness of his own situation,livelihood care,and friendship.
Key Words: The Poetry Liaozhai;The Image of Rain;Self Consciousness
(責任編輯:陳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