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奇案：微信搶紅包也判有期徒刑

晴天

如今，微信搶紅包已成為全民游戲，而所謂的“紅包接龍”，其實在微信圈已有各式玩法，諸如“搶到最小金額的人接著發”，還有“手氣最佳者特定倍數接龍”、“手氣最佳者特定金額群發”、“手氣最佳者固定金額接龍”等等玩法，大家都對此樂此不疲。然而，2015年11月11日，上海首例微信紅包案在上海徐匯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涉案的4名年輕人均被判刑了！搶紅包，竟然還能搶出有期徒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請看本刊的詳細報道。

1988年出生的單蘋，是上海一家投資管理有限公司的業務員，土生土長的上海姑娘。雖然她時尚、漂亮、工資高，但還沒有談男朋友，只有幾個關系特別好的死黨。其中，在一家房地產公司任經理的何其、吳軍，和網絡主播李君都是她的死黨，幾人經常聚在一起泡吧、旅游、聊天、搶紅包。

單蘋是2014年的春節開始，迷上微信搶紅包的。由于單蘋從事業務員工作，因業務需要，她加入了形形色色的群，每個群里都經常能收到拼手氣紅包，有的群里還經常有人在玩“誰搶到最小金額的，就接著發”這種紅包游戲，僅僅參加過一次，單蘋就對這種刺激好玩的游戲情有獨鐘了。

何其和單蘋也對微信紅包這個游戲很熱衷。2015年8月3日，單蘋在何其的邀請下與吳軍、李君一起吃飯。席間，單蘋提議玩一玩搶紅包的游戲，活躍活躍氣氛，這一提議馬上得到了大家的贊同。在二十幾分鐘的時間里，何其搶的最少，成了輸家，而單蘋成了贏家，搶了6.9元。何其說：“這個玩法有點搞頭，大家有沒有興趣組織一個專門的群，就玩這個搶紅包游戲，說不定我們也能從中賺點小錢。”

何其的這個想法一經提出，其他幾人馬上發表了各自的看法，認為這個“游戲”肯定很受歡迎，但要從中賺錢，還必須制定出一些規則才行。于是，在此后的幾個小時，這四人就在飯桌上集思廣益，共同琢磨起了搶紅包的“玩法”，單蘋也建起了一個名為“面膜288一盒4片”的微信群。

雖然這個群名是打著售賣面膜的名義，實則一直在玩“紅包接龍”的游戲。之所以一時興起，起這個群名，是因為單蘋皮膚很好，平時很喜歡買面膜。單蘋還提議：“發出的紅包如果太小，大家搶起來勁頭不大，干脆就把紅包的大小定為288元吧。這個金額能讓搶的人產生熱情。”

如果按平時發紅包的方式，那組織者就無法從中得到相關費用，于是他們集思廣益，想出了一種“代包”的方式。所謂“代包”，就是通過抽頭，來實現營利。他們制定的群規如下：群內發一種固定金額288元的“普通紅包”，必須由“代包手”發出，每個“普通紅包”由群主等組織者抽頭28元，實發260元，分成5份供玩家“搶紅包”，系統隨機生成金額，搶到的紅包金額倒數第二的為“輸家”，組織者會監督和提醒輸家支付給“代包手”288元作為下一輪搶紅包的“活動本金”。

在組織之初，何其提出，不是熟悉的人，不要讓他進群。一是保持群的“純潔”度，二是懶得跟不懂規則的人扯皮。這四個人都認同何其的建議。這四個人中，單蘋、何其手上都有不少的好朋友及關系好的客戶，90后女生李君作為一名網絡主播，更有數不清的粉絲好友，這些粉絲好友均在第一時間被拉進了這個“面膜”群。于是，“面膜288一盒4片”的微信群在建成十分鐘內，就添加了成員30余人！

在講明了游戲規則后，第一個“紅包”就由群主單蘋發出。平時，連0.1元這樣的小紅包都有人搶，更何況是這種“天價大紅包”？群里的人就像鯊魚聞到了血腥味，異常興奮，有人甚至請了假，不眠不休地搶紅包。就在建群的第一天，單蘋的“抽水”收益就有近千元！短短幾天，群里的成員就超過了50人，而每天發出的紅包數，也超過了30個。

隨著群成員熱度的升溫，自然也有參與的玩家因為運氣不好輸了不少錢，并在群里發起牢騷。為了安撫這些手氣不佳的家伙，何其等人又想出了新招，專門設立了額外獎勵——抽水的28元里面，20元是放進獎池的，8元是“代包手”的人工費。后來還設定了如果搶到‘豹子、‘順子的人，還有‘官方的額外獎勵。比如，如果群成員抽到5.55元、55.5元就是豹子，會獎勵555元，如果抽到12.34元，就是順子，會獎勵2000元。

為了調動“玩家”參與的積極性，組織者還會在群里設立獎勵制度，例如會獎勵搶到紅包金額數字“11.11”等特殊數字的“幸運兒”。當上‘幸運兒概率雖然微乎其微，但大大刺激了大家的興趣。有了這些額外獎勵的刺激，各位玩家的參與熱情空前高漲！在一個多星期左右的時間里，群里共計發放的紅包數量就超過500個，獎池也迅速擴張到了上萬元！

今年25歲的李麗是微信群的成員之一。李麗是一個公司的業務員，平時和兩個老鄉一起租住在一套房子里，大家的收入都比較微薄。起初，李麗在微信群里的手氣很好，半個月不到就“凈賺”了2000多元。她興奮地對兩個老鄉說：“2000多元，相當于我工資的一半呢，還不要任何本錢，沒有任何風險，到哪能找到這樣的好事？你們快點一起加進來！”

經她的介紹，這兩個老鄉也興沖沖地加進了微信群。孰料，自從這兩個老鄉加進來，李麗的手氣就開始急轉直下，短時間內就輸了3000多元。她自己輸錢還不至于那么難過，讓她難過的是，她的兩個老鄉進群之后也輸錢了！后來，兩個老鄉生氣地跟她吵了一架，退了群，還搬出了和她合租多年的房子……

丁晨也是群里的玩家之一，他是一個普通的快遞員，收入微薄且工作辛苦。在三天的時間里，他由第一天的賺400元，到最后輸掉了5000多元。5000多元，這已經是自己一個月的收入了，雖然說搶紅包這事愿賭服輸，但他心里總歸還是不舒服。丁晨后來曾想過退群，但最后他選擇了保持觀望，不再參與搶紅包。他曾經對一個群友發牢騷說：“唉！我輸到最后，看到紅包想搶也不敢搶了，因為群里面很多是我的熟人，我搶了又沒錢發出去，也會沒面子。”

后來，越想越不爽的丁晨將進微信群搶紅包就輸掉了數千元的事情，截圖發到了上海最大的論壇上，一時竟引起了網友的熱議。丁晨發牢騷說：“搶紅包不同于平常的打麻將打撲克牌，這個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幾秒鐘就有一次，我最高的時候，一個小時就輸了幾千塊。”

令所有人萬萬沒想到的是，丁晨這個帖子竟然引起了上海市公安局網警的注意，警方從而將“面膜288一盒4片”微信群列入秘密偵查對象。搶紅包數天能輸幾千塊？紅包不是自己發而是有人代包發？每發一個群主還抽水？丁晨的種種描述，讓警方初步判斷這個群里的組織者很可能涉及“賭博”或者“詐騙”。為了取證，警方決定偽裝成“賭客”加入該群。

通過溝通，民警最終以朋友熟人的身份進入該群。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民警發現，“面膜288一盒4片”群成員最多時超過50人，都是平均年齡為26歲左右的小年輕，每天的活躍度非常高，群主幾乎是24小時在線主持發放紅包活動。根據群成員在群里的表現，民警逐漸列出了17個最活躍用戶，進行逐個排查，最終確認了3個群主1個管理人員和2個“代包手”，其余為主要“玩家”。

最終，上海市徐匯區公安局以聚眾賭博罪，將何其、吳軍、單蘋、李君等4人捉拿歸案，依法予以刑事拘留。而另兩名代包手還是未成年人，警方對他們進行了教育批評后免予起訴。

到案后，單蘋和何其大呼冤枉，認為就是搶個紅包而已，至于上升到犯罪這個高度嗎？對此，辦案民警的解釋是：“微信紅包賭博的一大特點就是隱蔽性強，諸如‘面膜288一盒4片、‘膠囊588一盒5粒等群名稱，不知情的人還會誤以為是代購或微店。這些群的組織者警惕性越來越高，越來越難以深入。好在我們的偵查人員因為經常摸底，算是搶過紅包的‘熟客，才得以進入。”

辦案民警還坦言，相比于傳統線下賭博，打擊網絡賭博難度較大，前期取證比較困難：“此類微信群的流動性強，隨時可能被群主解散。在查處單蘋這個案子之前，我們曾經潛入一個涉嫌網絡賭博的微信群，發現該群的群主有可能涉嫌犯罪，可是，我們還沒有出擊，那個微信群的群主就仿佛嗅到了什么，一夜之間把群給解散了，這次抓捕方案就毫無預兆地泡湯了。”

2015年9月，檢察機關以開設賭場罪對單蘋等4人進行了公訴，認為4人結伙以營利為目的，開設賭場，組織多人采用向微信群內發放并搶奪紅包的方式進行賭博，已構成犯罪。同年11月11日，徐匯區法院對該案進行了公開審理。

法院認為：2015年8月，被告人何其等人提議建立微信群，以“搶紅包”方式進行賭博牟利。同年8月3日，被告人單蘋根據被告人何其等人的提議建立了名為“面膜288一盒4片”的微信群，由被告人何其、吳軍、單蘋一起拉人進入該微信群參與賭博，由被告人單蘋及被告人李君等人充當“代包人”。

該微信群規定，代包人每次發288元，由搶到紅包金額倒數第二小的參賭者繼續發下一個紅包，如需要由“代包人”代發紅包，則需要支付“代包人”人民幣8元，支付給群主人民幣20元。被告人何其還為該微信群制定了賭博規則，設立了獎勵制度，至案發，該群成員最多時達50余人，發放紅包500余個，涉案賭資達10萬余元。

公訴機關認定被告人何其、單蘋、吳軍、李君的行為觸犯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三百零三條第二款、第二十五條第一款、第二十六條、第二十七條、第六十七條第一款之規定，應當以開設賭場罪追究被告人何其、單蘋、吳軍、李君共同犯罪的刑事責任。其中，何其、吳軍和單蘋在共同犯罪中起主要作用，系主犯；李君在共同犯罪中起輔助作用，系從犯。

最終，法院判決何其有期徒刑八個月，并處罰金四千元；單蘋拘役六個月，并處罰金三千元；吳軍有期徒刑十個月，并處罰金五千元；李君拘役四個月緩刑四個月，罰金二千元。

直至站在了被告席上，4名年輕人還是感覺冤枉，依然沒有意識到，他們開微信群搶紅包的行為竟然涉嫌開設賭場罪。單蘋在法庭上傷心地說：“真沒想過這個竟然是犯罪行為，我想著這就是把朋友拉到一起玩一玩，熱鬧熱鬧，順便自己也賺點小錢開心開心，沒想到竟然是這個結局。我這么多年來，一直遵紀守法，多干凈的一張白紙，這下站在法庭上，成了被告人，有了污點……其實，賭場的概念在我的腦海里，是很多人在煙霧燎繞的房間打麻將，玩牌那種，真沒想到在群里搶個紅包竟然也能算上開設賭場罪啊！”

微信“搶紅包”成賭博新玩法，并非沒有數據和事實作為支撐。據騰迅官方的一份數據表明，2015年下半年全國微信用戶有10萬個涉嫌賭博的賬號，如果按照微信用戶數6.5億測算，相當于每1000個微信用戶中有1.5個涉賭，換言之，微信用戶涉賭率約為0.15%。目前微信已開通舉報機制，用戶可在微信群中選擇舉報該群，舉報原因包括色情低俗、賭博、政治敏感、欺詐騙錢以及其他違法行為。

針對此案，上海海華永泰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賀強律師認為：該案犯罪嫌疑人先是單純地玩微信紅包，又不知不覺走向犯罪道路。賀律師還認為，“微信紅包”更多是一種互聯網社交行為，而不是一種經濟行為。然而，在這種互聯網社交行為的背后，“微信紅包”卻創造了數十億元的現金流。這個數字是十分驚人的，因為“電子紅包”沒有實物讓人看見，基本上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他人誰也不知。因此，“電子紅包”也是通過互聯網的方式實施商業賄賂的最好方式，應當引起相關部門的高度重視，并依法予以管制。除此之外，電子紅包因其隱蔽性極強，容易被涉世未深、法制觀念不強的人有意無意地用于賭博、開設賭場，也應引起高度警惕。

微信紅包為何這么紅？其實，它已經超出了紅包的概念，更像是一個社交游戲。微信紅包是讓大家去“搶”，搶到紅包的人金額有多有少，才會讓每次參與的人有炫耀、有懊惱、有話題、有動力，從而激發用戶主動的分享和傳播。另外，移動終端的特點讓參與方式簡單。只要一部手機就能參與，操作簡便、單筆投入金額也不多，易于被常人接受。紅包金額隨機性的特點更能讓青年人感到公平，更增加了參與者搶紅包的刺激性和娛樂性。

然而，值得一提的是，微信紅包不僅滋生了開設賭場和聚眾賭博這種怪胎，還滋生出了“紅包乞丐”。尤其是有些年輕的80、90后，追求物質又想不勞而獲，抱著這種僥幸心理，有時會群發類似“天冷了多加衣，看我這么乖給我發個紅包唄”這種無聊信息，令微信紅包的本質愈發變味。而從犯罪構成來看，微信紅包與傳統賭博形式不同，但是其本質相同，哪怕是朋友同事之間，只要以營利為目的的搶紅包，也同樣涉嫌犯罪，這值得都市里愛搶紅包的摩登一族高度注意。

（文中犯罪嫌疑人為化名）

編輯/郭 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