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

劉亞艷

老張知道自己不行了，得了癌癥這種該死的病，誰也沒有辦法，也許今天，或者明天，自己閉上的眼睛就再也睜不開了。可是，老張心里難受，他不想帶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并不是他怕死，也不是還沒有活夠，而是他有一個很大很大的心愿，還未了啊！

與他有救命之恩的牛娃，老張已經尋他十年了，至今還沒有找到。

一想到牛娃，渾濁的淚水就會從老張的眼角流下來，他心里叨叨，牛娃啊牛娃，你在哪兒啊？今生真的就不能叫我看見你了嗎？

認識牛娃，是十年前的事兒，那時他倆在一個工地打工。一天夜里，老張突然腹痛難耐，忍不住“哎呦哎呦”的呻吟聲把臨床的牛娃吵醒。牛娃一看他滿臉豆大的汗珠子，身子痛苦地扭曲著，知道病得不輕，深更半夜無處找車，牛娃顧不上多想，背起他就往醫院跑。工地距醫院有五六里的路，牛娃一口氣跑到醫院，等把老張送進急救室，牛娃累得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經過診斷，老張得的是急性闌尾炎。醫生說，如果再晚來半小時，就有生命危險了，得立即做手術。

老張身上沒有錢，牛娃就把自己身上僅有的一千五百元錢替老張交了手術費，這是牛娃還沒有來得及寄回家里的一個月的工資。

第二天，老張的家人來了，牛娃就悄悄回到了工地。

七天以后，老張手術刀口愈合。拆完線，第一件事就是趕緊回到工地，他要好好謝謝牛娃，并要還上他墊付的醫藥費。可是，讓老張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牛娃已經不在工地上了，人們說他三天前就走了，家里來信，說他老婆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小子，要他趕緊回去照顧。把他樂壞了，背上行李就往車站跑。

牛娃走了，一時半會兒不能回來了。老張就想去找，可是，老張又犯難了，他只知道牛娃是遼寧的，具體住哪個縣區都不曉得，怎么找啊！

為了等到牛娃，老張就在工地附近住了下來，暫時不能干重活，就檢點破爛維持生活。這樣過了大半年，牛娃依舊沒有回來。人們就勸老張說，回家吧，別在這兒等了，牛娃不會回來了。可是，牛娃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況且自己還欠著人家錢呢，咋能就這樣放下呢？老張心不甘，他一定要找到牛娃，于是，他打點行囊，不顧路途遙遠，踏上了開往遼寧的列車……

若大的省城，想找到牛娃，如同大海撈針。老張在遼寧轉悠一個來月，也沒有得到牛娃的一點消息。這時，家里面來信說老張做生意的叔叔要他去幫忙，老張只好先放棄尋找牛娃，回到了南方老家幫叔叔做生意。

老張的叔叔在一個旅游景點附近開了一家美食店，四面八方來往游客的很多。開始忙碌起來的老張，并沒有忘記恩人牛娃，只要聽說客人是遼寧的，他都不忘上前問一句，您認識牛娃嗎？他多么希望，有那么一天，牛娃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啊！

就這樣，一晃十年過去了，牛娃還沒找到，老張卻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已經接近十天不吃不喝，只靠點滴維持生命的老張，骨瘦如柴，只剩一口氣息，就是不肯咽下。

這天，老張示意家人喚來醫生，老張用極其微弱的聲音問醫生，我的眼角膜還可以用嗎？醫生說，可以。老張的眼睛亮了一下，他說，我要把我的眼角膜捐出去，但是，有一個條件，這個需要眼角膜的患者一定得是遼寧人，這樣，即使我死了，我的眼睛還可以繼續在遼寧尋找恩人。醫生的眼睛濕潤了，他使勁點了一下頭說，好的，這點你放心，我們一定幫你辦到。老張臉上終于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一個月后，一對夫妻牽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捧著大束鮮花，來到恩人老張墓前。

小男孩曾患眼角膜壞死病，是換了老張的眼角膜才得以重見光明。

小男孩是遼寧人，剛改了名，叫牛娃。